慕名赶来

　　梧桐叶在烈日下卷起焦糖色的边角，窗外蝉鸣嘶鸣不止，宿舍里不断有敲打键盘和纸张翻页的声音。

　　临近考试周，贺北意本来打算搬去图书馆好好复习，可事与愿违，图书馆四楼各个区的中央空调这几天正值维修，其余几层也都人满为患。再加上六月的暑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一番挣扎后，他果断放弃。

　　毕竟比起中午顶着烈日从食堂走到图书馆，还不如在宿舍来得舒服。

　　室外空气热浪晃得让人恍惚，宿舍空调的凉意却舒畅无比。

　　“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嗷。”孔博立应声，对准空调按了两下。

　　宿舍内又陷入一阵寂静，每人都在为两周后的考试做准备。

　　意识形态属于社会意识的范畴……

　　意识形态又不等于社会意识……

　　贺北意咬着笔盖，在纸上圈出几个关键词，过了会他又将笔盖合上，跑到饮水机旁接了两大杯凉水喝。

　　“意！”

　　“现在得空不？来帮我看看弄的对不对。”

　　“来了。”扔下那沓厚厚的A4纸，贺北意两三步走到孔博立位子边。

　　“我要点咖啡，你们谁喝？”路天旭吆喝。
　　“我！”季扬抱着抱枕移过去。

　　“我也——”
　　孔博立刚想从凳子上起来，下一秒，一只手臂就横在他面前。贺北意俯身站在他身后，一手撑在桌沿，另只不停在键盘上敲打。

　　“坐下，先看电脑。”

　　几乎是以完全被包围住的形态缩在椅子上，孔博立慢悠悠回过头，望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小贺，你这样好man。”

　　“闭嘴......你给我看屏幕。”贺北意眼里只有代码。

　　“差不多，注释的标注记得按学校要求的格式，到时候查重提交word版本。”

　　贺北意回到座位上，手机屏幕正好亮起，是陈逸周问他明天中午具体时间。

　　昨天上最后一节马哲课时，他把过生日的事情告诉陈逸周，邀请他们宿舍一起。

　　一共八人，贺北意原本计划在一家中餐厅吃饭，然后下午再做安排，不过陈逸周说另外两人被论文困住脱不了身，只有林阳和他来。

　　秉持着让大家开心的原则，他陆续问了几人的想法，最后大家一致统一意见，决定吃完午饭后去玩剧本杀，晚上再以操场聚会收尾。

　　复习到十点，贺北意实在撑不住，洗漱完把马哲书一合就爬上床。临睡前还给林季闻发消息，说自己战损，明天再给她打视频。

　　第二天早上九点，贺北意手机上显示许多条微信消息，都是收到的生日祝福。他按顺序回复后，最后戳开陈逸周的头像。

　　0：00。

　　CC：生日快乐。

　　心底像被什么挠了似的。
　　捧着手机翻了个身，他打字回复。

　　HH：昨晚复习得太累，十点就睡了。

　　在床上又扑腾了一下，他继续打字。

　　HH：你睡那么晚。。

　　发完后，贺北意切换软件，开始刷起视频，视频看到一半，顶端显示有新消息。

　　CC：要交最后一门课程设计报告。
　　CC：刚好赶上零点。

　　回了个嘻嘻表情包，贺北意鲤鱼打挺式起床，伸出手臂在窗外试探了下，他毅然放弃穿长裤的想法。

　　饭点这会，水云阁餐厅人进人出，热闹非凡。餐厅门口有一条长廊，出租车只能在廊外停下，隔着二十几米，陈逸周看见站在玻璃门外的贺北意。

　　贺北意穿了件黄色短袖，下半身是条至膝盖的棕绿色短裤配上白色的运动鞋，整个人显得活力十足。加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晃眼，他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贺北意此刻正低头在看手机，偶尔来吃饭的人从旁边经过，他就会往旁边挪，不知不觉已经挪了好几米。

　　“还看，就你俩白，我都要晒成煤炭了。”
　　林阳虚着眼睛，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人，让他赶紧走。

　　“怎么不进去？”

　　“发送位置”的按键还没来得及点，深蓝色牛仔裤映入眼帘，再往上，米白色的短袖衬衫和同色内搭，是独属于夏天的清爽。

　　陈逸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贺北意熄灭屏幕，“人多，来接应下你们。”

　　“走吧。”

　　穿过一楼会堂上二层，他们走到包间门口。

　　房间不大，水墨风壁画铺满墙壁，非常舒服的中式风设计，落地窗外能看见半山腰的风景，隔绝了外面的喧哗。

　　贺北意进来坐到孔博立右侧，身后的陈逸周自然而然挨着他坐下，几人打完招呼，他示意服务员上菜。

　　菜全部上齐后，贺北意拿出手机，想拍张照片给林季闻发过去。但比划半天，自己这个角度都不算太好，也拍不完所有的菜系。

　　“我来吧。”

　　陈逸周的位置正对落地窗，确实是很好的角度。

　　拍完后，陈逸周递过来让他看看怎么样。贺北意握住手机，但对方并没有松开，指尖的温度透过手机外壳传来，他感觉触碰在一起的皮肤有点痒。

　　屏幕光线折出光斑，暗处倒映出陈逸周的黑色瞳孔和交错成帘的睫毛。莫名涌出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贺北意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手。

　　“不错，再拍两张吧。”

　　林季闻正哼着歌给郁金香浇水，就收到儿子发来的消息，放下喷水器，她坐到沙发上逐一点开。

　　虽然对于这五张几乎完全相同的图片有一时的诧异，毕竟太不像儿子的风格，但林季闻还是

　　仔细看过每张，并回复餐厅很漂亮，菜品看起来也不错，让他玩得开心。

　　“下午的剧本杀是什么主题？”林阳把汤勺递给陈逸周，随口问。

　　“悬疑本。”

　　陈逸周给自己乘了碗茶树菇老鸭汤，转头问，“要喝吗？”

　　见对方汤勺还未放下，贺北意咽下虾仁，点了点头。

　　老鸭肉质紧实不油腻，糅合茶树菇的清香，味道鲜美无比。贺北意这碗不少，还附带一个鸭腿。

　　喝完汤，他又吃了不少的刺身和沙拉，期间还有一些陈逸周夹的牛仔骨和猪肉丸。

　　“当寿星真好，还有人专门夹菜。”孔博立发自肺腑感概。

　　一颗猪肉丸差点毫无阻拦滑进喉间，贺北意低下头，紧急避险。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他埋下头继续吃，但语气却没什么气势。

　　“怎么，羡慕啊？”说完还悄悄去观察陈逸周的表情。

　　“羡慕。”孔博立诚实回答，并拱了拱身旁的路天旭和季扬，“下次我过生日，你俩也给我夹菜，简直倍儿有面。”

　　“演给谁看？无人在意哈。”
　　孔博立吐掉骨头，控诉道：“小路你没有心！谁说演了，你不能心甘情愿地给我夹吗？”

　　“我自己吃还来不及，还要给你夹，我又不像……”话到嘴边，路天旭及时刹住，意识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他抬眼看了下。

　　贺北意正在与蟹钳抗争，陈逸周又十分自然地夹了块榴莲酥递过去。孔博立自己说过的话很快就忘了，现在在和季扬斗嘴。

　　是他想多了，还是……

　　西兰花唰啦落入碗里，路天旭重新夹起来，没再出声。

　　吃完饭才一点多，一行人打车到剧本杀店位置，向前台确定好要玩的本后，五个人跟随DM进入一间房内。

　　DM让每人随机抽取各自的角色，并简要概括了整个故事背景，五人各自阅读剧本完毕，依次介绍了自己角色的基本信息。

　　“相信大家对彼此的身份也有了一些了解，我再说明一次。”DM环顾一圈，开口：“我们中间是有时间循环嵌套的，每次循环结束，必有一人死于非命。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线索都至关重要。”

　　随着剧情推进，除了公开线索，大家各自搜到的证据也越来越多，贺北意用笔在纸上记录下不少细节，对照着自己的剧本推理。

　　到1v1谈话的部分，他瞥了眼某人，“走吧，首席。”

　　陈逸周挑了挑眉，没说话，跟在他后面进了一间小黑屋。

　　一关上门，贺北意就一脸狐疑地打量他，“请开始你的狡辩。”

　　“我还没说话，就这么怀疑我不太好吧。”
　　陈逸周语气带着笑，丝毫不慌。

　　“好，那我问你。”贺北意双臂环胸，背靠墙壁，一副审视的模样，“你为什么会有基因药剂？”

　　屋子里灯光很暗，透过模糊的光线，陈逸周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眸。

　　“那是我私自研发的。”并未打算骗他，陈逸周继续说：“我知道这涉及非法基因实验，所以后来我被联邦通缉。”

　　“所以可能是你的药剂才导致某个人的死亡或变异，进而成为循环？”

　　“是的。”

　　对方的表情一脸认真，不像撒谎，贺北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现在该我问了。”

　　“啊？”思考被打断，贺北意有点懵。

　　陈逸周：“总不能一直你问我吧，我也有问题想问下我们的继承人。”最后还格外咬重后三个字。

　　角色互换，贺北意站直，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等待他提问。

　　“你两年前来过我公司。”
　　“是的，我来签合同。”

　　“是吗？”陈逸周走近了些，与他陷入同一片阴影，“那我这里，怎么会有你的生命体征数据？”

　　陈逸周声音很轻，甚至没有质问的意思。密闭的空间内，贺北意心跳加速，他也不知道是由于秘密被戳穿后的心虚还是什么。

　　刚垂下眼睫思考怎么圆话，就听见面前的人笑了下。

　　“小骗子。”

　　“？！”

　　得了这个称呼，贺北意不太满意，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搜集到的证据全盘托出，结果发现恰好与陈逸周的时间线对上。

　　“照目前的情况看，如果我是凶手……”陈逸周顿了下，目光锁定在他脸上，“那我们的继承人是不是也有嫌疑。”

　　DM敲门声响起，贺北意思绪被拉回，只留下一句。

　　“待定。”

　　“我靠！”孔博立指向对面两人，一脸震惊，“所以你俩共用一组基因样本库。”

　　贺北意点了点头，也没想到最后还有这层关系。

　　晚上操场微风拂来，贺北意还在回味下午的剧本杀。游戏推理到最后，大家的角色其实都是胶囊模拟出的意识投影，结局有三个分支，贺北意和陈逸周的角色作为贯穿全局互相纠缠的核心人物，选择了融合基因，全员以数据形态流浪宇宙。

　　陈逸周和林阳提着一箱啤酒回来，几人围成一圈坐在草地上开喝。

　　“你早就猜到了？”贺北意双手撑在草地上，身体微微后仰，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什么？”

　　“下午的剧本杀，我们俩之间。”

　　陈逸周递给他一块芝士炸鸡，说了声嗯。

　　“那你还试探我。”接过炸鸡，贺北意咬了口。

　　“冤枉，我没想过骗你。”

　　陈逸周的眼神很认真，和他说出的话一样，月光印在他眼底，像是要把人拉进去。

　　操场上人来人往，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倒成为模糊的背景音。贺北意手指微微收紧，草叶的触感变得格外清晰。

　　“继承人。”

　　又听到这种羞耻的称呼，贺北意当即沉下脸，“去你的。”

　　真信了他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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