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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锥心的疼痛从左边小腿钻入脊梁骨,窜遍全身,宋时肖咬牙撑住,他浑身湿透,刚从冰冷的河水里滚到滚到岸上,四肢有多处擦伤,最严重的是小腿,从坡上滑下时他护住了头部,触地时小腿狠狠崴了一下,随后随着惯性掉入水中,幸好他反应及时,再慢三秒,或许他就会被激流冲走。
他尝试动了动左腿,疼得倒吸一口气,没法走路了。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机放在速干裤的口袋里,在水里浸泡过,此刻已经开不了机,不过这里本来就没有信号,连带着背包里的充电宝,变成两块碍事的砖头。
落石和滑坠都是徒步常见的风险,他算是幸运,之前没有遇到过,他听说有人遇到落石,石子砸在他的肩胛骨,导致很严重的骨折。
既然有过报备,他的朋友应该会很快发现他的意外,再帮他联系搜救队,但是这中间至少还要六七个小时,他不知道以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候。
他先用医药包里的碘伏棒和绷带简单处理了身上的皮肉伤,血液止得很快。
衣服速干,但是水分蒸发,身上的温度在骤降,失温也是徒步时常见而致命的事故,他苦笑,幸好他的医药包里有急救毯,他撕开包装,将保温毯裹在身上,银色的反光层朝内贴住皮肤,金色面朝外反射热量,像龟壳一样从胸口包裹至脚踝,护紧核心区。
他阖上眼,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保持体力,幸好他带的食物和水都充足。
身体状态不好的时候,精神也会孱弱,许多断断续续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就像深夜的失眠一样。看流星雨那晚他失眠了,索性坐在帐篷外,一方面是不愿打扰韩羽杨,另一方面……也是想等等,看会不会有第二场流星雨。
后面,苏朝也过来了,他们一起待了约一小时,她也在等什么吗?
但无论如何,最终也并没有另一场流星雨。可如果真有的话,他会再许第二个愿望吗?宋时肖不知道。
她拍电影会很忙,他的博士学业也不轻松,加上时差,哪怕看到第一时间回,他们二十四小时内也不一定能说上几句话,过往三年,他们也过来了,关系并未因此变得客套,因为他们那时是朋友,可如果是恋人呢?亲密关系里一切感觉会被放大,甜蜜的会,负面的、猜忌的,同样也会。
她能拿到好的工作机会吗?作为朋友,宋时肖比任何人都希望,苏朝能闪闪发光,站在更大的舞台,可那也注定了,她很可能不会再回沪市。
“那边是不是有人?”一道女声闯入了宋时肖纷乱的意识。
*
苏朝今天莫名的心烦意乱,看完电影,她又登入邮箱,入组需要一个美国身份,她联系Sponsor,办理接下来的签证,这些事物繁琐,这或许是她感到焦虑的原因,又或者是咖啡因摄入过度,她想。
她甚至打碎了她最喜欢的玻璃杯,上面印有一个简单的笑脸,是她用来喝咖啡的,她长长叹气,拿过扫帚和簸箕处理玻璃碎片和棕色的液体。
她想起,本科有一次期末周,她不小心将咖啡打翻在笔记本上,电脑当场开不了机,宋时肖陪她去的维修店,一路上都在安抚一脸视死如归的她:“不是什么大事。”
她尖叫:“我的论文和笔记都在里面,这不是大事吗!”
宋时肖:“笔记你可以看我的,论文……我和你一起写一篇新的。”
好奇怪,明明是那么日常的对话,她居然记得,好奇怪,她老是莫名其妙联想到宋时肖。
宋时肖今天应该在徒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将碎片倒进垃圾桶,心想。
*
这对年轻的情侣也是户外爱好者,碰巧来这座山。
徒步会发生诸多事故,因此爱好者都有相互帮助的习惯,情侣看见宋时肖的身影后,立即赶到他的身边,男人问:“你怎么样?”
宋时肖和他们解释了他是怎么摔下来的,提醒他们注意落石,请求他们联系搜救队。
这里没有信号,估计得再走一段路程,但情侣一口答应,等有信号的地方就联系搜救队,他们记下了这条河,如果有需要,也可以由他们带路。
女人还好心地问:“需要帮你联系家属吗?”
宋时肖犹豫了一下,他的父母都在京城,离得远,告诉他们也是干着急,他本来想联系户外的朋友,但是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他记不住对方的联系方式,手机号、微信号,都不记得。
对于现代人而言,手机几乎像义肢一样,如果丢失了它,不仅无法登入应用程序,无法点外卖、打车,甚至意味着丢失所有的社交关系。
但他突然想起英文和数字组成的一串号码,就这样自然地出现在脑海里,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记得的,但他太多次点进这个人的信息页面,太多次帮她领过快递,有一次,她的手机落在学校食堂,还用他的手机登陆过微信,他甚至没有删除过她的账号。
他在女人递过来的手机的备忘录上打下:苏朝 Zhao_Su314。
*
韩羽杨和苏朝,虽然不像宋时肖和苏朝那样没有距离感,却已算得上亲近,在他的印象里,苏朝一直是一个气场很强大的女生,大四毕业,宋时肖早早发现了自己对学术的爱,而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再读书,苏朝呢,专业成绩名列前茅,保研名额却是说放弃就放弃,还迅速拿到了美国电影学校的offer,请他们在烧烤店庆祝。
崭新的国家、崭新的专业,就连韩羽杨也不由得佩服她的勇敢:“你蛮厉害的嘛。”又不免为朋友担心,“到时候不适应怎么办?”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苏朝胸有成竹,“列了一个‘想家时找谁哭’的名单,你俩在第一排。”
然而,韩羽杨和宋时肖并没有收到来自深夜想家的苏朝的电话,而是在半年后,看见了苏朝一门课程作业拍的短片。
韩羽杨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她的脸上看见这样茫然无措的神情。
两人刚下班,便接到苏朝的电话,说宋时肖徒步出了点事,她要赶过去,他们要不要一起去,韩羽杨感觉心跳几乎要飙升到一百八,等见到苏朝本人时,他发现,原来他不是最着急的一个,苏朝按下车窗,来不及下车,让他们快上来,等车重新开出去后,她才说:“我收到一个男人的微信,说在山里遇见受伤的宋时肖……”她竟然用了一点力气才讲清楚,已经通知了救援队,那对情侣也会帮忙确认位置,他们现在一起去山脚等待。
双双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那我们快过去吧,既然清楚位置,救援队应该很快能找到。”
韩羽杨看着女孩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机械地点头。
坐在车上,剧烈的心跳撞得她胸口发疼。男人没有再发来新消息,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找到宋时肖,还是没有信号,时间已经是傍晚,深秋的夜晚温度骤降,车内是恒温的,但苏朝却觉得浑身发冷。
男人一开始只说宋时肖受伤,无法行动,可是是哪样的伤,连走路都不能?苏朝追问,男人回复,腿可能骨折了,还有一些皮外伤,似乎又害怕苏朝担心,补充一句,血已经止住了,只是状态有些差,没有大碍。
这并不能平复她的心跳和发麻的头皮。
双双看她难看的脸色,时不时会安抚她几句,但她处理信息的速度明显迟钝,耳朵像被什么堵住了,像沉进海里、像陷进沙里,像周围的空气都被抽走,变为真空,上一次这样的体验还是顾子明提分手,可那次,很快有一个声音冲进了她的世界……
宋时肖……苏朝摁了摁自己的眼眶,什么时候湿的?
对于他们,双双早就有心理预期,但韩羽杨是完全懵的,刚才就被她的表情吓到,现在一看她通红的眼眶,韩羽杨更慌了,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到山脚的急救站花了近两个小时,一个中年男人朝他们挥手:“宋先生的家属是吧?在这里等一下,已经派人进山了。”
三人在长椅上坐下,急救站有一面墙的急救包,绷带、碘酒和急救毯,墙角放着担架,估计人手都进山了,此刻只有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一点儿的护士。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黑得完全看不见,韩羽杨和双双还没吃晚饭,在急救站买了两袋方便面,问苏朝要不要,苏朝没什么胃口。
中年男人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对面好像是沪市的医院,请求派一辆救护车,三人听得又是心一紧,白大褂、手术灯、救护车,都离生死很近。
护士递过来一张表,是信息采集,宋时肖现在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身高、体重、血型、过敏史和基础疾病史,能节省时间更快实施救助。韩羽杨和宋时肖关系好,但哪会知道和记得这些,倒是苏朝,拿着笔,蹙着眉头填了个七七八八。
“人找到了!”中年男人佩戴在胸口的对讲机传来声音,先是滋滋两三声电波杂音,接着是人声,混合着不知是风声还是信号不好的噪音,含含混混,可此刻,在苏朝耳朵里,犹如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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