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微光

　　清晨九点，窗帘缝隙漏进的阳光刚好落在眼尾，宋时微眨了眨眼，意识从混沌中抽离。

　　她伸手在床头柜摸索到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顶端弹出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栏只显示着一串加密代码。

　　点开来，深蓝色的信纸背景上印着烫金的鹰隼徽章，正文只有寥寥数语：“谨代表夜隼先生，诚邀宋时微女士出席‘云顶阁’晚宴，时间：明晚19:00。”末尾附着一枚火漆印章，同样是鹰隼图腾。

　　宋时微指尖顿了顿。

　　夜隼。

　　这个代号在青柏市的上流圈子里几乎无人不晓。

　　没人见过夜先生的真容，只知道他手握庞大的商业版图，从科技到航运均有涉猎，行事低调却极具分量。

　　关于他的传闻漫天飞，有人说他年过半百，也有人说他是位隐居的世家子弟，更有好事者扒出些模糊的侧影照片，疯传他长相生得好看。

　　能收到他的晚宴邀请，绝非寻常。

　　她指尖划过屏幕，想起前阵子听圈内人闲聊，说夜隼最近在考察本地的消费市场，“蔷薇甜品”的扩张计划或许入了他的眼。

　　这场晚宴，怕不只是举杯寒暄那么简单。

　　宋时微起身，赤着脚踩在羊绒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晨光铺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远处的江面泛着粼粼波光。

　　这种级别的邀约，青柏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怕是都会到场。

　　既是社交场，也是信息场。

　　她拿起手机拨通张助理的电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条理清晰：“张弛，明晚七点‘云顶阁’的晚宴，把我后面的行程都推掉。另外，备一套礼服，要得体，但不用太张扬。”

　　“好的宋总，”张助理的声音沉稳可靠，“需要我提前查一下晚宴的嘉宾名单吗？”

　　“不必，”宋时微望着窗外的晨雾，“夜先生的场子，顺其自然就好。”

　　上午十点，沈妄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屏幕上弹出的加密邮件提示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发件人栏是一串无序字符，点开后，深蓝色信纸上烫金的鹰隼徽章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寥寥数语的邀请，末尾那枚盖着鹰隼图腾的火漆印章，与宋时微收到的那封如出一辙。

　　“云顶阁”。

　　沈妄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两下，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明晚的晚宴，把后续行程空出来。”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冷，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沈律，夜隼的场子……”助理的语气带着点迟疑。

　　圈内谁不知道，夜先生的晚宴从不是单纯的社交局，每次开席都像一场无声的博弈，衣香鬓影里藏着数不清的交易与试探。

　　“我知道。”沈妄打断他。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青柏市最繁华的CBD，玻璃幕墙上倒映着流云，楼下的车水马龙像被按了静音键的玩具。

　　作为律界最年轻的“常胜将军”，沈妄的名字在名利场如雷贯耳——足以让半数以上的权贵忌惮。

　　收到夜隼的VIP邀请，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想起那些关于夜隼的传闻。

　　这些真假掺半的传闻，像一层华丽的糖衣，裹着不为人知的腥臭。

　　沈妄打开衣帽间，定制的黑色西装挂在衣架上，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随手拿起一条深灰色领带，指尖划过丝滑的面料——明晚的“云顶阁”上，注定是一场暗流涌动的角力。

　　有人想攀附夜隼的势力，有人想打探他的底牌，更有人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在这场纸醉金迷里撕开一道裂缝。

　　而他，要的是信息。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晃出涟漪。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猜测落地的契机。

　　明晚的“云顶阁”，就是最好的舞台。

　　至于那些怀揣着各自心思的宾客——无论是想攀附权贵的商人，还是想打探风声的政客，抑或是像宋时微那样被卷入其中的创业者——不过都是这场盛宴里，或华丽或不起眼的背景板。

　　沈妄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在胃里烧起一簇火。

　　他放下酒杯时，眼底的冷光比窗外的玻璃幕墙更甚。

　　暮色将青柏市的天际线染成琥珀色，位于市中心顶层的“云顶阁”被夜先生包场的消息早已在圈内传开。

　　这座悬浮在百米高空的餐厅，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星河，室内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淌过镀金餐边柜，连空气中都飘着勃艮第红酒的醇香。

　　宋时微踩着银色高跟鞋走进餐厅时，侍者正用白手套轻轻拉开雕花木门。

　　她身上的香槟色鱼尾裙在暖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意大利工坊手工嵌缀的月光石随着步伐流转，像把揉碎的星光裹在了裙角。

　　耳间的南洋珍珠耳坠垂在颈侧，与锁骨处的光影交织，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愈发精致——眉骨利落如刀削，眼尾天生的媚意被妆容压得恰到好处，只在笑时才泄出三分风情。

　　餐厅里早已觥筹交错。

　　男士们的手工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布雷泽夹克的戗驳领角度精准，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星空表在灯光下转着幽蓝的光；女士们的礼服裙摆扫过波斯地毯，Valentino的玫红缎面、Jo Malone的英国梨混着Tom Ford的乌木沉香，织成一张奢靡的网。

　　侍者托着银盘穿梭，盘上的水晶杯盛着1982年的拉菲，酒液在杯壁挂出细密的弧线，与钢琴声、谈笑声搅在一起，沸反盈天。

　　宋时微刚接过一杯香槟，目光便被靠窗的圆桌吸引。

　　那里围着一群商界大佬，而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穿了件深灰色暗纹西装，领口系着条酒红色领带，侧脸冷硬如雕塑。

　　他正微微倾身听身边的地产大亨说话，指尖轻捏着水晶杯的杯脚，骨节分明的手在灯光下泛着冷白，连抬眼时的目光都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是沈妄。

　　这个念头撞进脑海时，宋时微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抿了口香槟，舌尖泛起微涩的甜。

　　也是，沈妄如今是律界最年轻的“常胜将军”，手上握着青柏市半壁商业江山的合同，夜先生的场子怎么会少了他？

　　只是记忆里那个坐在图书馆角落的少年，怎么也没法和眼前这个被权贵簇拥的身影重合——他周身的气场太锐，像把收在鞘里的刀，哪怕笑着颔首，都透着股不容置喙的锋芒。

　　“宋总可算来了。”食品业巨头周明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穿着酒红色丝绒西装，领口别着枚祖母绿领针，笑盈盈地举着酒杯，

　　“刚还和王董说，今晚缺了‘蔷薇甜品’的当家花旦，这盛宴都少了趣味。”

　　宋时微转过身，抬手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珍珠耳坠晃出温润的光：“周总说笑了，比起您旗下的全球供应链，我们这点小生意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语气温和，尾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芒，既给足了对方面子，又没矮了自己的身段。

　　两人走到露台的藤椅旁落座，侍者适时送上冰镇的依云水。

　　周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说宋总想拓店？夜先生旗下的酒店正好缺个高端甜品线，我倒是可以帮你搭个线。”

　　他眼底闪着精明的光，“不过夜先生的规矩你也知道，想进他的门，总得拿出点诚意。”

　　宋时微端着水杯的手指顿了顿，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米色礼服裙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没接话，只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流淌，像条五彩的河。

　　她知道“诚意”是什么——夜隼的产业里，从没有白来的机会，所有合作都藏着看不见的交易，就像这旋转餐厅，明面上是推杯换盏的盛宴，暗地里说不定正敲定着千万级的买卖。

　　“多谢周总美意，”她转过头，笑眼弯弯却没半分温度，“‘蔷薇’还在成长期，怕是担不起夜先生的名头。等哪天我们的甜品能配得上这里的格调，再向您请教也不迟。”

　　周明远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恼，只哈哈一笑起身：“宋总果然是个聪明人，那我就不打扰你应酬了。”

　　看着周明远走远的背影，宋时微才松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露台上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礼服的肩带微微下滑。

　　她望着远处摩天大楼的灯火，忽然觉得这场盛宴像个巨大的琉璃盏，看着流光溢彩，实则处处是裂痕——每个人都戴着精心打磨的面具，说的每句话都藏着三层意思，连呼吸都带着算计。

　　而此时，靠窗的圆桌旁，沈妄刚结束与几位大佬的交谈。

　　“沈律，下周的并购案还得劳烦你多费心。”

　　新能源集团的张总递过一张烫金名片，笑得满脸红光，“只要你肯接手，律师费好说。”

　　沈妄接过名片，指尖夹着把玩了两下，语气平淡：“张总说笑了，案子的事得看证据，不是律师费能左右的。”

　　他这话看似疏离，却给足了对方面子——圈内谁不知道，只要沈妄接了的案子，从没有输过的道理。

　　旁边的金融大鳄李董立刻接话：“沈律这话在理，我儿子的股权纠纷，就盼着你能出手。”他朝侍者招了招手，“再来瓶82年的拉菲，我敬沈律一杯！”

　　沈妄没推辞，举杯与众人轻碰，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餐厅，却在瞥见露台的身影时顿了顿——宋时微正背对着他打电话，香槟色的裙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勾勒出纤细的曲线。

　　她微微仰头时，颈后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像雪地里的月光。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忽然笑了，眼尾的弧度柔和下来，连带着周身的气场都软了几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像层冰壳裂开了道缝，泄出里面藏着的温热。

　　沈妄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杯壁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上来。

　　“沈律？”张总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在想什么呢？”

　　沈妄回过神，眼底的复杂瞬间被冷冽覆盖，他举了举杯，语气平淡：“在想下周的庭审细节。”一句话便将话题拉回工作，既没露半分破绽，又巧妙地维持了距离。

　　而露台上的宋时微，挂了电话转身时，恰好与沈妄的目光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深处却藏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礼服，又落到她沾了水珠的指尖，最后停在她耳后的珍珠耳坠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宋时微率先移开视线，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好久不见”，或者“你也来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片干涩。

　　最后，她只是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快步走向餐厅深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急促的轻响。

　　她没看到，沈妄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冰湖裂开了道缝。

　　他的指尖在杯壁上划出一道浅痕，直到身边的李董再次开口，才猛地回神，重新投入到商业的谈笑风生中。

　　钢琴声换了首更慵懒的曲子，大提琴的音色像浸在酒里，黏糊糊的甜。

　　餐厅中央的水晶灯依旧璀璨，却照不透这场盛宴下涌动的暗流。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而那些藏在心底的旧时光，像落在礼服上的灰尘，稍不留意，就被这场纸醉金迷的繁华掩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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