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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包括林中郡在内的西南四郡已经成为了虞祯的囊中物,他囚禁各个太守,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在百姓中造势,如今竟意外得民心。
当然,他的民心只存在于西南四郡,而起兵也是迟早的事。
“王爷,庐郡太守请书。”
林中太守府内,红鲤呈上书信。
虞祯刚从校场回府,换上红色常服,衣袖一挥却并不看,只转动着那柄早已损坏的铁棍,淡淡道:“说的什么?”
红鲤撕开信,粗略一扫,答:“庐郡的要上京述职。”
“那便让他去,不光是他一个,另外两郡太守都可上京。”
“但信中还言,太守大人想带家眷一同去,说是要看大夫。”
虞祯冷笑一声:“是担心本王照顾的不好?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老母亲和妻子怕是不适应,他可以走,家眷得留下。”
红鲤点头称是,又问:“王爷,他们轮番来请示,属下都烦了,为何不干脆......”
“他们的家眷都在本王手上,本王都不担心,你还担心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将铁棍往瓷瓶中随手一丢,虞祯起身负手,道:“京城若来金令,不管是第几道都让他原封不动回去,若是想强行入郡,杀。”
“是。”
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红鲤不用跟上,他想独自在外走走。
这一年来,他不是没遭遇过刺杀,但刺客都被割了舌头,即便他大刑也问不出一丝一毫的线索,不过,不用逼问他也知道,这些刺客都是京城来的,不是来刺杀便是来偷兵符。
老皇帝快要油尽灯枯了却迟迟无法回收兵符,是死也死得不安心。
他无声一笑,抬起头,今日是微风,阳光正好,比起前阵子的阴雨天,这会上街的百姓更多更热闹了。
雀鸟落在一旁的酒肆招牌上叽叽喳喳叫,虞祯驻足了片刻,轻轻勾起一抹弧度。
他不愿离开这,不愿离开林中郡,养兵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在这,他不想这么快离开。
抬手抚了下左眼,单眼罩下,他的眼睛已经不会痛了,可疼痛越少他的思念反而越来越浓烈,就像飘香的酒,即便他不去在意也会自动钻入鼻尖。
小石子忽然打到腿上,他一顿,见是不远处的孩子们在玩闹扔石子,不小心砸到了他。
几个孩子不懂事,他们的爹娘回过头,一看他身上衣着脸色便白了几分,立马挡在几个孩子身前跪下磕头:“贵人,小孩子不懂事,不是要冲撞贵人,贵人千万不要责罚!”
他点点头,并不恼:“无事,起来吧。路上人多,仔细砸到人。”
嘱咐完他也未作停留,继续行走在光中。
若是她还在,她一定喜欢上街,即便不做什么,只是看看行人,她也一定会欢喜。
他已经打听过了,在西玄的时候她便是这样做的,闲暇时多上街与百姓闲聊,遇上有求于她的,合情合理的她帮便帮了,若遇上冲撞的,不违律法她便不追究,只暗地里偷偷让人摔个跤罢了。
一想到打听来这样的事,他忽然就笑了,笑完却又是怅然。
在他终于认清自己的心意时,她离开了,唯给他留下一份悔恨,他就算能守在这一辈子她也回不来了。
今后,他大约再难有这样浓烈的情意了。
丝竹之音忽起,娇媚柔软的声音从前头的馆阁内传出,他回神,自己是走入了烟花之地。
傅知麟走后,他也来这里买醉过几回,但将傅知靖接来后他便不再出府醉酒,今日也没什么在这里闲逛的兴致。
“诶诶,公子去哪,奴家可差点摔了呢!”
“花魁献艺,岂有不赏的道理?”
转身顿步,虞祯愣在原地盯着自己的影子迟迟做不出反应。
心脏和呼吸仿佛一同停顿,他僵硬地回头,楼馆二楼早已没了身影,只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无精打采打量着底下。
他仰头不见那个声音的主人,左右望着想寻到一些背影,可他这一望反倒让那些女人来了劲,几个人挤到了一块,将他的视线堵得死死的。
心中忽然烦躁,他冲进楼馆,一进入周围便围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
“这位公子,来喝酒呀......”
“奴家可献舞呢......”
他推开她们,可越是抗拒这些人越是要围上来,就像一群饥饿的野兽分食剩肉。
焦急探头寻找,他忍不住呵斥:“够了,都给我滚!”
他这一吼确实震住了这些人,但同时也引来一些目光,他看见周围的食客与过路的小厮纷纷往他这里投来好奇。
胸膛里,心这时忽然活了过来,他突然懊悔害怕,他怕这一吼会吓走那个声音。
来往之人形形色色,脂粉气酒气混杂着充斥鼻尖。
这间楼馆竟然这么大,他在一楼绕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只在前厅。
往内厅找去,有食客搂着女人醉酒撞到了他,酒水洒在他的红衣上,弄脏了绣样,有女人不长眼地朝他挤眉弄眼又往他身上攀。
路过这些人,他四处张望寻找,一边不耐烦一边焦急......忽然有婉转乐声响起,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声音说,说要去听花魁献艺。
花魁......花魁在内厅二楼。
“好好......再来一曲......”
一进入内厅四面便响起了鼓掌声。
花魁在二楼露台屏风后,若隐若现其绰约身姿,可虞祯现在没心情赏,他仰头望了一圈,二楼的栏杆处都是赏花魁之人,有英俊的有粗鄙的,那个声音是沉而松,松却不轻浮,一定是个长得极好的人。
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和这些看客待在一处。
他上楼,奔着那些雅间一间一间寻找,每打开一扇门他便失望一次,油腻的,尖细的,都是难听的,都不是那个声音......
心里隐约有所期待,可他不敢细想,也不能细想,他只是要看一看这个声音的主人,仅此而已。
“公子都不给奴家点一个雅阁,真讨厌!”
“雅阁有什么好?外面不热闹吗?”
身体一僵,这个身影恰巧在楼梯口与他擦身而过。
不敢置信回头,越过层层叠叠的肩头,他看见了一个背影,一个笔直高挑,又精瘦的背影,一身白色劲衣,腰上系着和天一样的浅蓝腰带,袖口又带着浅蓝护臂,头顶一根白色发带扎紧了尾发。
像,很像,又不太像。
朝着那个背影走去,平静的一日心底却已然掀起狂风。
他想见一见这个人的真容。
“公子要不要来一壶酒?奴家侍奉你啊......”
“好啊,什么酒?”
他已经靠近了,靠近了反而慌张不已,喉间紧张滚动,胸膛也在紧张起伏,他紧紧盯着跟着,和这个背影的距离不足两步。
伸出手......
“女儿醉啊。”
手一顿,他刚经历狂风席卷的心又被狠狠一捏,痛苦与不堪的记忆纷至沓来。
收回手,是他失态了。
她已经死了。
深深呼吸,他拢了下珍爱的红色衣袍,调整眼罩的位置,转身离去。
“女儿醉啊,我可没有喝过,别是喝了不叫女儿醉,只叫我醉,那我不得被你搜刮干净银两了?不成不成......”
声音渐渐远去,虞祯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人的模样。
偏僻别院,傅知靖坐在亭子中,握着笔专心致志画画。
她在画记忆里的傅知鳞,虽然她画技很烂,但她爱画,不仅爱画,她还要给虞祯送去,告诉他,这是她的阿姐,她穿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要告诉他。
一开始,虞祯还会坦然接受,说话微笑亲和无比,但久了,他就不亲和了。
他开始逃避她的画,还逃避她这个人。
大概她现在长得已经和阿姐很像了吧。
她才不管,虞祯不想看,她偏要画,画了就给虞祯送去。
突然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叮呤咣啷吓了她一跳,害得她画歪了阿姐的手臂。
这么安静,一丝痛嚎都没有,又是刺客吧,她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的画毁了。
有些恼,她生气扔掉笔,抓起剪刀直接戳毁了画。
晚霞照得街上一片火红,照得人也有些昏昏欲睡。
这家楼馆叫笑风阁,大约是想每个客人都能笑着走出这里。
除了虞祯。
他站在牌匾下,凝望着上头的字,脑中全是午后那个声音,那个背影。
他本想放下,本想忘记,可还没等他走回府便后悔了。
那个人,他还是想见一见。
特意等在笑风阁不远处的酒肆中,他坐在外头,喝着凉茶,眼睛紧紧盯着那道门。
他并未考虑,兴许那人在他离开后也离开了,兴许那人要在这里过夜不出来了,他只是想等,怀揣着说不清的期待。
一壶凉茶见底,熟悉的甘甜回到喉间,他看见了那道白色背影。
几乎是同时,他丢下银两跑上前,带着一丝冒犯靠近。
手有些发颤,他注视着那人的发带,极力克制自己的期待,道:“兄台,你的钱袋子掉了。”
“哦?掉了?”
转过来了,可虞祯依旧看不到脸,因为这个人戴着面具。
红色夕阳在白色面具上晕染,相得益彰又生硬干涩,恰似他与眼前白衣客的“偶遇”。
面具遮住了一半脸一半眼,晚霞在前方散发炫彩,刺眼却朦胧,即便他二人就面对面站着他也干不清白衣客的面容,
虞祯滚了滚喉结,眼睛在白衣客眉眼、唇角、脖颈、胸脯上快速扫过,而后递出了钱袋。
白衣客露出来的眼挑了挑,摇头:“这不是我的,阁下找错人了。”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去。
虞祯不想就这样让人走,他跟了上去却迎来白衣客打量的目光:“阁下这是?”
虞祯犹豫片刻,问:“兄台,你是男是女?”
白衣客一愣,笑了一声:“阁下不觉得这么问,太冒犯在下了吗?”
“我并非要冒犯兄台,请兄台见谅。”
虞祯自觉问得冒犯,可心中腾起的微妙希望又让他不愿放手。
指尖略有激动,掐得掌心微微发白,他又道:“若兄台觉得气恼,我请兄台喝酒赔罪可好?”
白衣客摇头,负手而笑:“今日已饮,再饮伤身。阁下不必有愧,在下并不在意。”
虞祯还想再说什么,可他们走到了分路口,白衣客朝他点了个头,而后转身离去。
这是在拒绝他的意思。
懊悔,他又开始懊悔自己怎么这么冲动,怎么就冒犯了别人惹了不快,这下不仅是名字没问到,就连多说几句话都失败。
这个白衣客,声音是低了些,可他双肩不像一般男子那样宽阔,脖颈也不见明显凸起,不一定是男人。
虞祯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可他期待,希望,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想了解这个白衣客,很想。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让红鲤派人跟踪这个白衣客,他们找了一天,跟踪了两天,这才摸清,这个白衣客住在客栈,平时出手阔绰,喜好到处闲逛,吃喝玩乐,不似林中郡当地人。
林中郡宽入却严出,虞祯不知道这个人是来做什么的,但他觉得可疑,他要查明,查明这个人究竟是谁。
今日,白衣客去了回香楼,这间酒楼在林中郡很有名,食材鲜味道也鲜,但价格却让人望而却步。
虞祯算着时间,在马车上提了提腰带,拍了拍衣袖,又调整了眼罩的位置,这才下了马车,入楼偶遇。
他用银两问出了白衣客在哪,怀揣着紧张的心情,他也如寻常百姓一般落座于大堂,只一眼,他便看见了那位白衣客。
依旧是那日见到的模样。
今日有些阴,白衣客坐在窗户旁,外头却没有阳光披洒,他的露出来的眉眼也不见惬意,只淡淡捻着酒杯,淡淡望着窗外的天。
微风拂起他脸旁碎发,没了那一日的火红晚霞,此刻的白衣客,竟然有几分清冷。
虞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锦绣红袍,一时生出几分亵渎之感。
许是他这一身太过显眼,刚落座,白衣客转头,投了视线过来。
他也望了过去,故作惊讶,又起身朝白衣客走去。
“好巧,又见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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