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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春熙
玉华中学的案件由吴队亲自带队调查,李美晗作为嫌疑人之一被监视起来,意料之中地变相保护了少女和她腹中的孩子。
李美晗在知道陈柏年去世之后变得极为不稳定,接手的心理专家积极为她治疗,但效果并不显著。
刘春熙从始至终没有再承认过任何事,也没有对陈柏年做过任何的批评,听到黄琪告诉她乔安说了从来没有想过伤害陈柏年之后,只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乔安说得并没有错,一科和痕迹科磨了一整天,把事故车里里外外又翻了一遍,不能找到任何故意伤害的证据。最后被痕迹科以“这就是个事故,再在我们这里撒泼就让以妨碍公务把你们几个兜进去,这我们可是有证据的”给轰了出来。
这一起交通肇事最终以和事故责任认定书一样的结论收场,好像赵倩倩在刑事一科的几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三个月之后,孩子顺利出生,是个女孩。眼睛很像李美晗,李美晗坚持要独立抚养这个孩子,保留监护权,孩子很快被李民和王丽秋接走了。
最近临城是雨季,天已经有些变凉,山上的风比山脚下要更冷上几度。黄琪站在民宿门口,不自觉抖了一下。民宿门口的装饰换了一些,接上了一个从停车场直通民宿的雨棚,缠着藤蔓,别有一番风情。
刘春熙就站着门口等她,穿了一身亚麻的套装,倒是有点成功民宿老板清高的出世感。里面有人搬东西出来,刘春熙往边让了让,笑着说了几句。这个笑容黄琪之前没看到过,将刘春熙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不少,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还好吗?”黄琪走近了问。
刘春熙点点头,“很好。你好吗?”
黄琪同样回以一个微弱的点头。
黄琪走进大厅,咖啡吧里站的是乔安,她的精神好多了,脸上有了一丝血色。乔安出院不久,还在学着咖啡吧的工作,手有些慢,做得小心翼翼。端上来的咖啡拉花却是完整的两片叶子,看起来有些复杂。
乔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黄琪笑笑,又回去了吧台里面。
“最近不忙吗?”刘春熙给自己倒了杯水,握在手里,水面冒出缓缓热气。
黄琪苦笑着摇头,“人啊,比想象中可容易死多了。不过我今天调休,爬个山就当是放松了吧。”
刘春熙低头轻笑,对这个”爬山放松“的借口很显然不想拆穿。
咖啡喝去了大半,山间的微风和阴霾的天气抚得人昏昏沉沉。到中午的时间民宿变得热闹起来,退房的入住的客人涌了进来,乔安身边的机器一直在发出接单的声音。咖啡机奋力磨着粉,把说话人的声音遮住。
“我弟弟呢?”
“最近事情很多,你知道刑诉很苦,赚得也比以前少很多……”
刘春熙笑着打断她:“挺好的。他有家底,不过给你添麻烦了吧。”
黄琪摇摇头,“谁麻烦谁现在倒也不好说。”
“你来找我,不只是想看看我和乔安吧?”刘春熙扭头看了一眼咖啡吧,正好对上乔安的视线,乔安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原来不相信那是一场事故,以为你们真的完成了完美的犯罪。因为事故之后证据的曝光严密规划,踩着点引导警方的搜查。乔安可能不清楚,但你不会允许这么周密的计划就压在一个不好说会不会发生的事故上,因为你知道,乔安不会伤害陈柏年。李美晗听到的才是故事的最终版本,故事应该是以乔安的死亡收场。
一开始,当乔安用找到了李美晗为借口让陈柏年回到民宿的时候,当她把车厢塞满礼物和鲜花去激怒陈柏年的时候,她并不是想杀了陈柏年,她是想让陈柏年杀了自己。她留给你的那些证据,是她希望在她死后你去指证陈柏年,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再伤害那个孩子。如果陈柏年没有动手,乔安也有备选计划,她留下了两个月量的药,她准备自杀。只是她不知道从李美晗离开民宿起,你就把给她的安定换成了维生素。陈柏年比乔安想得要懦弱得多,他不会直接杀死乔安,只要他再伤害乔安一次,你就会去抓住证据。
事故对于你们来说都是意外,但它给了李美晗和乔安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还是把证据曝光了出去,你想救的不仅仅是她们,还有你自己。医者无法自医,陷在那间房间走不出来的,不仅是刘景明,还有你。你一直在逃离那个房间,你对刘景明的过度保护,你去帮助那些孩子,你去帮助乔安,难道不是因为你还在害怕那个房间,害怕那个必须伤害自己的你。
那个全都是亚克力和软包的房间不是给李美晗准备的。为什么一个咖啡馆里会有这样的房间?因为那是你的房间。“
黄琪说到这里,刘春熙低下了头。似是对自己苦笑。
最终她抬起头的时候说的是,“黄警官很会讲故事。”
黄琪说,“任何一件事只要发生过,必然留下痕迹。”
刘春熙的声音透过咖啡机运作的缝隙传来,有些断续。她就那么轻轻地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我很清楚地记得陈柏年和乔安来到民宿的那一天,他们直接要求的长租,但是带的东西很少。
陈柏年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个优秀的青年。他的穿着总是规矩的,合时宜的。而乔安总是给人一种忧郁阴暗的感觉。民宿里不少人对乔安都有过指指点点。
第一次来的时候,陈柏年和我们说,乔安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情绪非常不好,可能会说出一些妄想的话。当时我就有提过让乔安接受心理治疗。乔安对和旁人说话有极大的抵触情绪。陈柏年也说他刚换了工作,财务上有些拮据,让乔安搬到山里,远离原来的环境,可能能够改善心情。
他说得有些道理,我也没有强求。毕竟心理治疗不是社会服务,随便逮住一个人就灌输心灵鸡汤的那种是营销号,不是心理治疗。况且乔安也没有配合的意思。
住在我们民宿的客人分两种,一种是来民宿交朋友的,会非常积极地和工作人员还有其他客人聊天,几乎住在活动室里。还有一种则是完全不希望被打扰,陈柏年和乔安就是后者。应该说我们以为他们是后者。
大约半年之后,陈柏年带来了李美晗,说是亲戚家的孩子,要到本地上学。李美晗总是背着画板,山里的环境可能有利于她创作。
你发现了。陈柏年不说谎。他只说一部分的事实,而我们这些听话者会自动用这些碎片的事实补充一个故事。他隐掉的故事内容越关键,我们补充的故事和真实差距就越大。但他没有说谎。
后来李美晗就开始去上学,她总是和陈柏年同进同出。她很有礼貌,来来往往都会打招呼,只是从不停留。
乔安的情况看不出在变好,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会下山买一堆小孩子的东西。她说那是孩子的生日,我们都以为是李美晗。现在想来应该是失去秋秋的日子。
单纯曝光乔安是个受害者没有用,她会变成那个“都这样了还不离婚”,“为什么不逃”,“但凡她早点报警就能救那些女孩”。我们就是这么长大的。这个社会不能接受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我们永远想要在受害者身上找到她受害的理由,这样她所受的伤害就会成为她专属的“报应“,而不是可能降临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厄运。所以她必须先是加害者,因为我们也不能接受一个完美的加害者,我们反倒是想在加害者身上找到他“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个故事的高潮里乔安会成为那个“复仇的恶女”,在孤立无援的状况里自己举起正义之刃,而她脆弱的精神会成为她的铠甲,让她全身而退。
看起来大家都相信了这个故事,所以才按照乔安希望的顺序在调查不是吗?
班车的发车时间是一定的。出事的那天她是不是利用我在赌这样一个微小的可能性?我不相信。
给你讲个狗的故事吧,你养了一只狗,它总是想要跑到外面去玩,于是你开始训练它,只要它出门你就打他,逐渐它就不会想要出门了。它不仅不会想要出门,还会阻止其他的狗出门,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咬他们,就像你打它一样。
保险报案倒是意外,刘景明对于这个事情一无所知。我一开始有些担心让他牵扯进了这件事,不过现在看来,可能倒是好事,让他下定决心离开我吧。我以为是他困住了我,其实我也困住了他不是吗?”
刘春熙杯子里的水已经变凉,露出一个惨然的微笑。
黄琪的咖啡已经喝完了,刘春熙拿过了一个新的杯子给她倒上水,一股白气从两人中间升起。咖啡机的声音停住了,周围有一种突然断电的安静。
刘春熙的声音又回到了一种只能对面人听见的轻声细语,话语从白气的对面飘了过来:“人做的所有事情都会留下痕迹,但如果寻找痕迹的人把它藏起来就不会了。你在第一次搜查小客车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个验孕棒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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