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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笼·星痕
董事会的投影仪将季度财报投在幕布上,数字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列队行进。
江烬站在演讲台前,西装袖口的黑曜石袖扣泛着冷光——那是江淮岳今早亲手给他戴上的,像给武器装上最后的准星。
"第三季度海外并购案收益率提升12.7%。"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幻灯片翻页的间隙,他看见落地窗外飘过的云,形状像阮遇晴上次随手画的涂鸦。
李会长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蓝光:"小江董的思路很新颖啊。"
他转头对江淮岳笑道,"比我们这些老古董强多了。"
江淮岳摩挲着翡翠扳指,嘴角的弧度像用尺子量过:"犬子还需磨练。"
但眼角的纹路出卖了他的得意,那些褶皱里藏着毒蛇般的餍足。
茶歇时,侍应生端着香槟塔经过。
江烬接过酒杯的姿势标准得像个假人——上周的礼仪课,英国管家用戒尺纠正了他二十七次手指弧度。
香槟气泡在杯壁炸裂,让他想起阮遇晴喝汽水时鼻尖皱起的样子。
"江少爷。"某位董事千金凑过来,香水味浓得像打翻的糖浆,"能请教您对冲基金的问题吗?"
江烬后退半步,皮鞋跟恰巧踩在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上:"抱歉,接下来有专访。"
电视台的镁光灯比想象中刺眼。
女记者猩红的指甲点在提问稿上:"作为最年轻的百亿继承人,您如何平衡学业与事业?"
镜头外的江淮岳微微颔首——这是他们排练过的标准答案。
"效率。"江烬的睫毛在强光下投下小片阴影,像停驻的鸦羽,"把每天切割成1440分钟。"
实际上他的时间表精确到秒:
清晨五点的马术训练,鞍具皮革会磨破大腿内侧结痂的伤口;七点的金融分析课,教授称赞他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午休被压缩到十二分钟,足够吞下胃药和营养剂;下午的礼仪课要顶着《牛津词典》走直线,直到后颈渗出血痕。
演播室的空调太冷,江烬的尾椎骨隐隐作痛——上周高尔夫课程扭伤的。
女记者突然凑近:"听说您钢琴过了专业级?能即兴演奏吗?"
角落里的江淮岳眯起眼睛。
这不是台本上的问题。
江烬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敲了段旋律,是阮遇晴歌单里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下一秒他站起身,西装裤褶皱立刻消失无踪:"抱歉,接下来有并购案签约。"
签约仪式在游艇上进行。
江烬的签名像他这个人一样,锋利漂亮得没有破绽。
钢笔尖划破纸张时,他想起阮遇晴的作业本——她的"晴"字总喜欢把日字旁画成小太阳。
"江少爷酒量不错啊。"对方董事长拍着他的肩,威士忌混着雪茄味扑面而来。
林雅琴适时出现,真丝披肩扫过江烬手背:"阿烬随他爸爸。"
她指尖的钻石戒指硌得人生疼,"下周的慈善晚宴,您一定要来。"
回程的直升机上,江淮岳终于露出满意神色。
舷窗外云层翻滚,像被撕碎的棉絮。
江烬调整着降噪耳机,耳机里放着经济学讲座。
但录音时长比官方版本多出三分钟——那是他偷偷录的,最后三分钟有阮遇晴的声音。
"英国那边需要你提前适应。"江淮岳的扳指敲在真皮扶手上,"下周开始学击剑,伊顿的传统。"
江烬低头整理袖扣,金属棱角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最近频繁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西装革履的样子像个精美的人偶。
深夜的书房,江烬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礼仪老师说过,完美的笑容要露出八颗牙齿,眼角肌肉微微发力。
镜中人嘴角上扬,眼睛里却结着冰。
窗外突然传来猫叫,他猛地拉开窗帘——只是只野猫,琥珀色眼睛在月光下像液态的黄金。
手机屏幕亮起,阮遇晴更新了社交动态:
图书馆窗台的流浪猫全家福。
四只奶猫里最瘦小那只,额前有撮和他发型相似的呆毛。
江淮岳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江烬迅速切回股票界面。
门开时,他正用三种语言分析纳斯达克指数,流利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播音器。
"不错。"江淮岳扔来份文件,"明天和罗斯柴尔德的人吃饭,你主讲。"
江烬想起今天马术教练的赞叹:"少爷跳障碍的动作像在飞。"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腾空时他都闭着眼,想象自己正逃离地心引力。
管家来送药时,发现少爷已经靠着沙发睡着。
少年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道未干的泪痕。
茶几上的财经杂志被风吹开,内页照片里光鲜亮丽的继承人,此刻蜷缩的姿势像个迷路的孩子。
月光漫过窗台,照亮书桌抽屉里的旧物:
褪色的电影票根,夜莺展的残缺门票,还有张皱巴巴的物理试卷——右上角有阮遇晴帮他订正错题时,不小心画下的笑脸。
晨读课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将江烬的课桌分割成明暗两半。
他的钢笔悬在物理卷子上方,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蓝点,像滴凝固的夜空。
"江同学?"物理老师敲了敲他的桌角,"这道题你来做。"
黑板上的力学图示像张蛛网,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
江烬站起身时,袖口蹭到未干的红墨水,在白衬衫上拖出一道血痕般的印子。
他的解题步骤简洁漂亮,粉笔折断的脆响却暴露了指尖的颤抖。
"最近没休息好?"物理老师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里别着枚不起眼的回形针,弯成小鸟的形状。
后排传来女生们压低的议论:
"昨晚财经频道看到没?江烬穿西装的样子绝了..."
"听说他还会四国语言..."
江烬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两片青灰的阴影。
他的课本边缘贴满彩色索引贴,每张都写着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
06:30并购案电话会议。
12:15礼仪课。
18:00击剑训练...唯独没有课间休息这一栏。
林夏晚用圆珠笔戳阮遇晴的后背:"你家江少爷不对劲啊。"
她的笔尖指向江烬的左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血痂,是昨晚练习击剑时护具磨破的。
阮遇晴转着橡皮,没接话。
橡皮上画着只简笔小猫,和江烬心口那张创可贴图案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掠过江烬的后颈,那里有根几乎透明的线头。
下课铃响起时,江烬已经整理好下节课的课本。
他的动作像台精密的仪器,连铅笔摆放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走廊上挤满假装路过的女生,香水味混着窃窃私语飘进来:
"好想被他家的劳斯莱斯接送一次..."
"据说他钢琴弹得能开独奏会..."
顾言澈突然把篮球砸在江烬桌上:"打球去。"
篮球弹起的瞬间,江烬条件反射地接住,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校医室病历上写着"肌腱劳损",但击剑教练说这是贵族必修的代价。
"不了。"他把球抛回去,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的淤青——昨天董事会后,江淮岳用青铜镇纸敲出来的,"还有作业。"
实际上他面前摊着的是并购案风险评估报告,页脚密密麻麻的批注像群迁徙的蚂蚁。
阮遇晴经过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膏味,混着薄荷糖的清凉。
生物课上解剖青蛙,江烬的手术刀稳得不像话。
刀刃划开筋膜时,他想起上周马术课摔伤的膝盖,私人医生缝合伤口用的也是这种手法。
"江同学做得很好。"老师举起他的解剖盘,"看这神经分离的完整度。"
女生们发出夸张的惊叹,没人注意到他摘手套时。
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那是连续六小时钢琴练习的后遗症。
午休时间,天台上晾着刚洗过的校服。
江烬靠在水泥围栏边,从西装内袋摸出药盒。
铝箔板上的英文说明写着"每日一片",但他掰了两粒。
药片苦得舌根发麻,他却想起阮遇晴上次塞给他的柠檬糖,包装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江烬摸出手机,锁屏是张模糊的偷拍照——图书馆百叶窗的光影里,阮遇晴的发梢沾着金粉似的阳光。
他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只是打开录音文件。
三分钟的经济学讲座末尾,有阮遇晴轻轻哼歌的声音,调子是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主题曲。
下午的体育课,江烬破天荒参加了篮球赛。
他的运球路线像经过精确计算,每次突破都引起一片尖叫。
但当他跃起扣篮时,绷紧的衬衫后摆露出半截医用胶布——那是今早家庭医生贴的肌肉止痛贴。
"牛逼啊江哥!"队友撞了下他的肩膀,"你这水平能打职业了吧?"
江烬弯腰系鞋带,额前的汗滴在塑胶跑道上。
他的运动鞋里垫着特制鞋垫,用来矫正高尔夫训练导致的足弓变形。
放学铃响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
江烬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同学们被家长陆续接走。
他的劳斯莱斯应该停在西门,但此刻他只想多站一会儿——雨幕像道透明的墙,暂时隔开了那些并购案、击剑课和董事会。
阮遇晴的伞突然出现在视线里,是便利店常见的透明款,边缘还印着奶茶店的logo。
"送你到西门?"她问得很自然,但她不知道这个举动会让保镖汇报给江淮岳。
雨滴在伞面上敲出密集的鼓点。
江烬的鞋踩进水洼,昂贵的意大利牛皮立刻吸饱了雨水。
他想说不用,想说会连累你,最终却只是接过伞柄,让阮遇晴的手背短暂地蹭过他的袖扣。
校门口的黑色轿车亮起双闪。
江烬把伞还给阮遇晴时,一滴雨顺着她的刘海滑到鼻尖,像颗将落未落的泪。
"明天见。"她说。
江烬知道明天有华尔街的视频会议,有马术等级考试,有需要背诵的并购条款。
但此刻他点点头,喉结滚动的声音被雨声淹没:"嗯。"
保镖撑开黑伞迎上来,伞面上印着江氏集团的logo。
后视镜里,阮遇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雨幕中一个模糊的色块。
车载电视正播放江烬的专访重播,主持人赞叹着"天才继承人"。
江淮岳发来消息:
「罗斯柴尔德的人提到你,说后生可畏」
江烬关掉屏幕,从书包夹层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阮遇晴上次传给他的生物笔记,边缘画着只打瞌睡的简笔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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