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请上座

　　江大从大双九川等人出现后就一直往后退，直退到队伍最末端。他算看清了武林盟这帮人，这些人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就连三叔也无动于衷。他想干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吗？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祖宗祠堂还容得下你们这一支？江大愤愤地想。爹在做什么？他早该带着更多的人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吗？江大决定自己跑回家去看看情况。
　　他没走几步就被踹飞回人群当中。
　　肥硕的身体撞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江大展现了没有的灵活，一咕噜转了个身坐了起来：“你个贱人！你敢动我试试！”
　　阿秋满脸血污，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我、我要告诉我爹！他会把你抓起来，让你不得……”
　　阿秋抬脚将他踹翻。
　　“我娘是神都……”
　　阿秋一拳打在他的嘴巴上，他的嘴角登时肿起。
　　他支着身体后退，颤声叫：“你……你……再动手，我要把你的事情昭告天下。让你在地府中都不得安宁！你就再也没法得到方行书的欢心，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了！”阿秋一步一步靠近他，将他慢慢逼到牌坊下，抬手就是一巴掌。江大的脸登时肿了起来，大叫道：“你这个娼妇！狗日的贱货！没有男人看上她，她就缠着我西厢的狗！她和十八条狗干了三天三夜，下面都干烂了还不罢休！她就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
　　他喊一句阿秋扇一巴掌，直到江大脸颊高高肿起，嗓子都喊哑了，哭道：“别打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打了！呜……”
　　阿秋看着他：“站起来。”
　　江大扶着牌坊站了起来，紧接着又被一脚踹飞。看热闹的百姓见那庞然大物朝自己飞来，忙四散开，江大又一次重重地砸在了栏杆上。
　　“站起来。”阿秋道。
　　江大也不知道该捂脸还是该捂屁股，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惊恐地摇头，但还是被小鸡似地拎了起来。
　　江大张了张口，就被阿秋掐住喉咙。
　　“你毫无功力，是怎么胜过前面几场的？”
　　江大的脸都成猪肝色了，呜呜地摇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儿。
　　江老爷跌跌撞撞挤入人群：“是我！是我买通了那些小子！让他们故意输给阿大！”
　　阿秋晃了晃江大，道：“问你呢！”
　　江大肥硕的身体在宽厚的牌坊上面摇摇欲坠，把江老爷吓得面如土色。“我们认输！我们认输！你快放开阿大！老三！老三！阿大是你亲侄子啊！来日祖坟添土还要他来做的啊！！”
　　江鸣声这才道：“江大已经认输，阿秋，你该住手了。”
　　阿秋道：“江大，你认输吗？”
　　江大想点头，但是被扼住喉咙，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江大还不认输。”
　　江大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徒劳地敲着阿秋掐着他脖子的手。
　　“可你既抬不起手，又迈不开腿，该如何跟我打？不如我问你答，若答对了，我便饶你一招。”
　　江大脖中力道一松，他急忙喘气，拼命点头。
　　“你抢占民女充入西厢，□□虐杀无辜女子，是也不是！”
　　“什么抢占民女……要不是我……她们早死在阴沟里了咳咳咳！！”江大揉着喉咙，恶狠狠地瞪着阿秋，“我收留了她们，给她们吃给她们穿，你……”
　　“诸位，诸位，我儿江大因他三叔江鸣声，有幸试剑一睹江湖风采，没想到武林中竟有这败类，多次潜入我江府，偷盗金银，掳走侍女，打死护院，现在还反咬一口，污蔑我儿！我江家尚且不能奈她何，普通百姓被她欺辱更是有口难言！小小年纪就能如此作恶，若留她几年，还不将武林翻天！诸位武林大侠今日做出表率，要斩奸除恶啊！”
　　江家家丁们举起拳头：“除恶女，斩奸邪！”
　　“除恶女，斩奸邪！”
　　一呼百应，声势浩大，震满钱唐。
　　人人脸上带着莫名疯狂的神情，好像阿秋害得他们蒙冤受辱，家破人亡。

　　江大得意地看着她，看她身败名裂，臭名昭著，被万人唾弃。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来救她，她也必将落入自己手中。江大已经想好了各种折磨人的酷刑，一想到这个臭丫头会如何痛不欲生，哭嚎哀求，他肥硕的脸上不由泛起了笑容。
　　正如他日思夜想了无数遍这样的场景一样，阿秋也无数次地不让他如愿。
　　她虽然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虽然小小的个子，稚气未脱，一个人站在那里。
　　却总有人来助她。

　　阿垣撞开人群，冲入空街，站在牌坊下。
　　周围百姓立刻有人认出了她，江大也认出了她。
　　这些年江大残害了无数钱唐百姓，而她多次阻扰江大掳人，从他手中救出男女老幼不下半百。两人针锋相对，势不两立，这么多年都是彼此心中最想收拾的人。直到阿秋出现。
　　“是你！你这阴沟里的臭老鼠还没死！”江大咬牙切齿。
　　阿垣有一瞬间想躲，但她还是挺起了胸膛挡在阿秋的面前：“没看到你死，我是不会死的。”
　　她的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耳朵满是巨大的沉重的撞击声，浑身的血液也在沸腾。她不该站出来的，她还没救出乔娘，还没与其他姐妹汇合，没有带着她们去寻找更好的生活。可她必须站出来，这是她的事，这里是她的故乡，这里有她想要保护的人，而面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要出来抗争！她要出来战斗！
　　“诸位父老乡亲，诸位大侠高人！”阿垣提高声音，尽量让自己不那么颤抖，“我叫阿垣，家住兴安坊里河街最大的槐树边，家中大祖爹娘及弟妹共七人。今日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家很多年前就被烧毁，我的亲人一夜之间被惨遭杀害。而这一切的元凶，就是他们！”
　　江老爷和江大被她用手指着，满脸阴沉。
　　“他们为了扩建自己宅地，强夺兴安坊天道坊平康坊三十八户百姓宅院，如有不从便杀人灭口。又抢占钱唐旬宣街、白家弄等六条街巷四十一户家宅田舍，建造祠堂别院……流离失所者数以百计。江家强征壮丁，虐杀百姓，欺凌弱小，城内人心惶惶，苦不堪言！江大变本加厉，掳走女子困入西厢，残虐女子供以取乐……如此丧尽天良之徒，为何还能容于世间！！我死不足惜，却不能眼见他们在全城人面前冤枉一个好人，在天下人面前猖狂作恶！上天可鉴！你们今日若要动阿秋少侠，就必定要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嘶哑的吼声消散在了满城上空，也萦绕在许多人心中。
　　阿垣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她不怕死，更不怕与她所不齿之人对峙。她目光灼灼，甚至比阿秋更猛烈，燃烧过每双看着她的眼睛，直到将那眼睛灼伤。
　　“要踏，也得先踏我的！”“还有我！”“我也是！”
　　一群清脆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
　　百姓自动分列两侧，七八个布衣女子穿行而出，站到阿垣前面。
　　阿垣登时颤抖起来：“余心！你们不是应该出城了，怎么回事！”
　　余心站在最前面，挡住阿垣的视线，头也不回：“只许你留在这里做大侠，不许我们鸣冤报仇？”
　　“我们这么多年忍辱偷生，不是让你们来白白送死的啊！”
　　“阿垣姐姐，和江家有仇的，并非只有你一人。”一名女子转过头。她是被救出西厢的其中之一，但她拒绝了躲在安全地，拒绝了往后可能的平静生活，站在了这里。她温柔地看着阿垣，“想要报恩的，也并非只有你一人。”她抬起头，看向牌坊上站着的瘦小人影。那个身影这么小，若她小妹能活下来，如今也该是这幅模样，哪怕是小小的个子，却有大大的志气，一副捅破天也不怕，倔强不服输的模样。
　　“我们是为了救自己而来，也是为了救以后会有我们这般遭遇的人而来。我们不是来白白送死！”余心拔出了剑。

　　江老爷环顾四周，对着人群大喊道：“女人！狡猾的女人！贪婪的女人！我们所有的行为都是合乎规制，官府亦记录在册。至于西厢，不过是些攀权附贵的女人主动来伺候我儿！你不就是没法以色侍人贪到钱，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不成，在这里胡搅蛮缠，信口雌黄，往我江家头上倒污水！我告诉你！你这又黑又丑的容貌，哪怕脱光了衣服，这里的男人也不会多赏你们一两银子！我们江家更不会被你们威胁！”
　　“哈哈……”人群中三三两两地响起笑声。笑声蔓延过整条街道，不怀好意的表情浮上人们的脸庞。

　　武林这边太多人看出来蹊跷。阿秋从最初的不熟练，手忙脚乱地应对杀手的攻击，到操纵内力注入剑身，逐渐磨出剑气，短短几刻便走完了弟子们十年的辛苦练习。
　　见山道长忍不住道：“这小丫头的驱剑之法甚是眼熟。”
　　“什么眼熟，这就是江庄主的平湖心法嘛！虽然剑招不同，但那股化成剑气的内力与江庄主甚为相似。”公良公大声道，“敢问江庄主，这妖女为何会你万柳山庄的独门心法？”
　　江鸣声冷哼道：“公良掌门不必意有所指。我与这妖女从不相识，更不知她从哪里偷学了什么。”
　　“功夫倒还在其次，小丫头使得什么妖术，伤口竟能不药而愈！”“江湖中有此神功吗？”围观者议论纷纷，倒是为首的几位掌门长老，突然间沉默了。
　　公良公嘿嘿一笑，道：“既然几位掌门堂主不愿为众人解惑，那就容我来道听途说一下。”他也不看江鸣声和北海的脸色如何，只对着身后众人道：“诸位可曾听过玲珑谷陆晓月？”
　　“自然听过，医毒双绝陆晓月，隐遁雪山不问世事十余载，公良掌门为何提起她来？”
　　“听闻十九年前陆晓月诞下一女，结果是个死婴。她救过无数人的性命，却救不回自己的女儿，只好抱着死婴求仙问药，结果……”
　　“结果如何？”
　　“结果还真让她问到了。”
　　“她找到神仙了？”
　　“找没找到神仙无人可知，但是她那个死婴……”公良公伸手，“活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又看向那陷入鏖战中的瘦小身影：“你是说，阿秋是医神陆晓月的女儿，玲珑谷的少谷主？”
　　“陆晓月寻得神物，救活死婴，又不想世人知道这个秘密，便闭谷不出，远遁江湖。而这个秘密就是，死婴身上那神物。神物不仅能生死人，还能肉白骨，保人百毒不侵不药而愈，功力大增！”
　　“这，这不就是阿秋现在的样子吗！”有人高叫道，“如此神药被她用了，世间还能再寻到？”
　　“这神物还在她身上，就是她的心脏！”
　　“！”众人哗然。
　　“谁能得到她的心脏，谁就能长生不死，百毒不侵！”
　　此话一出，各门各派蠢蠢欲动。有稍微有脑子的，继续问道：“既然有这等好东西，早该名传天下，为何此前从未听说？”
　　公良公不屑地冷哼：“只是你未听说过而已。是吧，朱门主？”
　　朱以冬不明所以：“我也从未听说过。”
　　公良公露出暧昧的笑：“自然自然，朱姑娘被赵盟主器重，朱门主自然要谨慎为上。”
　　“公良掌门总是话里有话阴阳怪气。从未听过就是从未听过，我不会似公良掌门这般一话两说。”
　　公良公却不罢休：“有朱大小姐在，朱门主自然可以快人快语。谁不知道年轻一辈中，赵盟主最器重的就是朱大小姐了，此次西行还将她带在身边，这些江湖秘辛对朱小姐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空口白牙一张嘴，逮谁咬谁。”
　　公良公口无遮拦阴阳怪气，惹来颇多敌意，也让许多人心头疑窦丛生。
　　北海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江庄主，这该如何是好？”
　　江鸣声翘起嘴角：“武林盟行侠仗义，现在正是为民除害的好时候。”
　　北海在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却不动声色“江庄主言过了。此次试剑大会赵盟主委托江庄主全权负责，这儿是江庄主管辖之地，对面又是江庄主同宗兄弟，我二人从旁协助，可不敢越俎代庖。”
　　“有北堂主这话，那我可就不束手脚了！”
　　便听江鸣声高声道：“诸位武林同道，随我拿下这些居心不良的恶女，还钱唐，还试剑大会一个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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