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眠

　　“没什么好说的？我看你刚才不是和她聊的很开心？到我这里就没有什么好说的？”江回州嫉妒得快要发狂，攥住她的手也越收越紧。

　　许莞吃痛，想要抽出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她偏着脸，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江回州有时候很欣赏她的倔强，这份倔强会在她想做的事上转化为执着专注，从而帮她达到目的。
　　可在这种时刻，江回州恨她的倔强。

　　恨她眼中明明已有盈盈水光，却不肯把它作为让他妥协的筹码。
　　恨她也不肯回头，看看自己眼里的心软和恳求。

　　她问他想让她说什么。
　　江回州沉默应答。

　　到底想让许莞说什么呢？

　　说她喜欢他，从今往后生活里只能有他一个人，容不得任何人插入？

　　他可以做到。
　　他的金钱、勇气、真心、眼泪、爱……
　　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毫不吝啬、不掺杂一丝算计全部给她。

　　但他知道许莞不会，她的生命中有太多事是优于江回州的，或者说是优于这份感情的。
　　而他想用许莞不知道的、满腔的感情去要求她也这么同等对他，这对许莞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说她在骗他？

　　她生病的事如果不是季屿森刚好撞到，她还要瞒他多久？
　　为什么不可以信任他一点，依赖他一点。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就开始恐慌。
　　他怕戳破的并非只是许莞的秘密，而是他如泡沫般脆弱的幻梦。

　　“太晚了，先回家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他咽下要说的话，驱车带她回明盛。

　　一天下来许莞心力交瘁，半程她就歪在车窗上睡着了。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车位感应灯亮起，冷调白光透在许莞脸上，衬出她不怎么安稳的睡颜。

　　江回州目光幽幽黏着在她身上，如有实质。

　　良久，寂静中响起一声细微的、又掺杂着些许无奈的叹息。

　　江回州小心翼翼拉开她那侧的车门，手臂自她腿弯下穿过，俯身将许莞打横抱起。

　　许莞其实从停车的时候就醒了，但她暂时还不想面对江回州。

　　他的怀抱很稳当，许莞的耳朵紧贴他的胸膛，每走一步，衣物摩挲的沙沙声响犹如给他擂鼓般的心跳伴奏。

　　江回州屈起一条腿跪在床边，轻手轻脚把她放下，脚上的鞋子被轻柔脱掉，还挂着泪痕的脸颊被他用湿热的毛巾擦洗一遍。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顶灯，只留一盏床头灯准备离开。

　　许莞终于装不下去了，她伸出手拽住江回州的外套衣角，声音带着未褪的沙哑：“你去哪？”

　　江回州把她的手塞回被子盖好：“回公司。”

　　她清清嗓子，在被子里翻个身，完全躲进黑暗中，小声嘟囔道：“这是你家，我又没说让你走。”

　　江回州在床边站定，过了一会，又朝门口走去。

　　许莞只好从被子里爬起来，半支起身气呼呼道：“我都说了我又没赶你走！”

　　似乎没料到她还会叫住自己，江回州搭在门把上的手塞进侧兜里，挑眉回望她：“我是去给你倒水。”

　　即便灯光昏暗看不清许莞的脸，他还是能感觉到此刻她像一只熟透的虾，恼羞成怒将自己埋进枕头里，开始无声尖叫。

　　等他倒完水上楼，许莞已经躲进浴室洗漱去了。

　　他拿了自己的东西到客房洗澡，顺便给季屿森打去一通电话问候他。

　　“后天我就见到季书韵了，我问不出许莞的事我还骂不了你几句？你俩在吵架吧？还是你单方面被抛弃？想通过许莞让她原谅你？你做梦去吧，她要是知道你对你姐干的那些事，她根本不可能帮你！”江回州句句诛心。

　　季屿森不甘示弱反击：“季书韵再怎么样也跟我是一个家，她总有回家的一天。你呢？你敢让许莞知道你发现她的秘密了吗？甚至说你敢拿她手机把我删了吗？你不敢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你就等着她离你远远儿的吧！”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最后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江回州越想越气，最终决定洗完澡就去拿许莞手机把季屿森删了。

　　回到主卧的时候，许莞早就背对着他缩进被窝里睡觉了，手机连着充电器放在枕边，床头柜上江回州给她倒的水一口未动，倒是她自己拿的果汁喝了半瓶，挑衅般紧挨着水杯。

　　江回州不甚在意地垂眸，拎起果汁瓶把她剩下的果汁喝完，然后坐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解锁手机。

　　屏幕打开，入目是备注为“学生会学姐”发来的消息，江回州顺手往上翻了几条，迅速猜出这是许笑。

　　最后一条消息是许笑发出的，给她截了自己的日程表，说下周可以来看她。

　　他退聊天界面，许莞的消息列表里空荡荡的，她不爱主动给人发消息，大多是别人有事找她，她回复过后就没有多余的联系了。

　　看到自己的名字是唯一置顶，江回州满意地点点头，但又看到上方与其余人无异的名字备注，他又皱起眉头。

　　动手把自己的备注改成“老公”后，他才往下划拉，找到季屿森的名字。

　　手指刚停在右上方三个点上，一旁的许莞翻个身，手臂触及江回州光裸的脊背，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许莞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待看清是谁后，惊惧卷着起床气劈头盖脸朝江回州砸去：“你不睡觉要干什么？有病吗？”

　　再定睛一看，他手里拿的是自己的手机，一股寒意窜上许莞后背。
　　她睡前好像在和许笑聊天吧？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对话框好像还没退出去。

　　许莞此时只能在心里祈祷是自己记错了，江回州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扑过去把手机夺回来，动作激烈到连充电插头都被扯下来。

　　“你干什么？”她又惊又怒。

　　江回州站起身，无辜摊手：“季屿森说他找你是为了问你衣服什么牌子的，他想给他女朋友买一件，我已经告诉他了，所以我帮你把他删了。”

　　许莞的肩膀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她紧张地舔舔嘴唇：“那你也不可以随便动我的手机！”

　　“对不起。”江回州并不真心实意地道歉。

　　许莞狠狠瞪了他一眼，警惕地把手机揣进怀里，重新躺回去睡觉。

　　江回州心中还惦记着没删完的季屿森，他烦躁地抓两把头发，躺上床还看到许莞绝情地背对着自己，他只好厚着脸皮贴上去。
　　怀中的人挣扎几下，没摆脱他巨钳一样的双臂，最后也作罢。

　　第二天上午许莞有课，可是等她起床的时候，另一半床早就凉透，她的手机被人规规矩矩摆在床头柜上，打开还有江回州的一条未读消息。

　　他说晚上有饭局，会回来的比较晚，让她不用等他一起吃饭。

　　许莞的气还没消，抬头看到他擅自给自己改的备注于是更加生气，回了个句号过去表示已读。

　　列表里已经没有季屿森的身影，反正是他有事找自己，要是很急的话，应该还会加回来。

　　许莞没太在意，退出聊天软件开始翻看日历。

　　她打算这周去找许笑，但是鉴于她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所以保险起见，这周末必须要回去一趟。

　　学校超过三天的假不好请，她再翘掉一天课，这样就能凑出来四天去见许笑，也不至于太赶。

　　如果明天出发的话，那今天晚上就要收拾行李，该怎么和江回州解释呢？

　　许莞绞尽脑汁想了一天，晚上回明盛之前特意跑去上次她撒谎说的那家蛋挞店买了几个自己最喜欢的口味。

　　江回州在饭局上喝了不少酒，那群老狐狸想着法的灌他，以为他喝糊涂了就好说话，结果还没等他被灌醉，一群人中年油腻男人先喝得脸红脖子粗，洋相百出。
　　李闻找了服务员给他们一个个送回酒店，最后来开车送他。

　　“你闻闻我身上味道重不重？”江回州从后座伸过来一只胳膊。

　　李闻虔诚凑上去，实话实说：“还是有一点酒气的。”

　　江回州靠在椅背上，手腕搭在眉骨处，脸上难掩疲倦。

　　“下次这种局你通知程明他们来，几个老东西是想借我爸的面子占便宜，刚好他们最喜欢对付这种人。”

　　李闻从后视镜和他对视一眼，点头记下。

　　其实过去江回州大多时间都住在公司，生活中也基本只有工作，忙虽忙，但至少不用在公司和家之间来回奔波。而现在，他只要没有应酬，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就为能和许莞一起吃饭，多待一会。
　　虽说作为打工人，本不该心疼老板，但他拿的工资实在多，江回州也从没有刻意压榨过他，所以出于良心以及下级对上级的谄媚，李闻还是对他进行了问候关心。

　　“老板，我叫人送了热汤到明盛，您胃不舒服可以喝一点。”

　　江回州没动，却“嗯”了一声。

　　李闻在心里沾沾自喜，心想这样体贴的助理应该可以拿到年终奖了吧。

　　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江回州本以为许莞早就休息了，推开门，屋内灯火通明。

　　四月底的天气开始炎热，许莞开了冷风，一个人缩在沙发上安静入睡，她应该是觉得冷，却又懒得起来关空调盖被子，所以蜷成了一团。

　　江回州给她盖上毯子，自己去楼上快速冲了个澡洗去一身酒气。

　　等他再回来客厅，沙发上只留下一团乱糟糟的毯子。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叮”的一声，许莞探出头来，一只手举着锅铲：“我问李助了，他说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还好我给你留了晚饭。”

　　江回州想起被自己不小心忘在玄关的鸡汤，庆幸还好没拿进来。

　　“不是说不用等我吗？怎么还没休息？”他走过去，半干的头发扎在许莞颈窝，一阵湿凉。

　　许莞笑着推开他：“我一会儿有事要和你说，桌子上有我特意给你买的蛋挞，你先去尝尝。”

　　江回州脸上的表情细微变动。

　　他听她的话拿起来咬了一口，香甜滑嫩的蛋挞在他嘴里却味同嚼蜡。

　　他自嘲地低下头，眼睫遮盖住苦涩复杂的情绪。

　　许莞的行李箱就放在衣帽间，而即使没有这件“证据”他也清楚，两人昨天还在吵架，以她的自尊心和从不向人低头的性格，是绝不可能主动求和的，除非她又要骗他，觉得心虚才会暂时跑来哄他。
　　他昨天看了她和许笑的聊天记录，知道她要去看她，这也算在意料之内。

　　江回州只是觉得无力。
　　她这次又会撒什么样的谎来骗他？

　　他和许莞之间好像只有欺骗。

　　就连这片刻的温存下都全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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