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雪花啤酒入口微苦，许庭臻浅尝辄止，把酒杯重新放回木桌上。

　　宋睿羽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金黄的酒液混着白色泡沫不断上涌，眼看着要溢出杯口，他伸手新拿个杯子继续倒，大有一种壮士临别，三碗酒辞程的悲壮模样。

　　“够了够了。”许庭臻赶紧截住他的手腕他，从他手里把杯子拿过来，将酒瓶移开。

　　宋睿羽仰头将满杯啤酒一饮而尽，撂下杯子的时候因为喝的太急而呛住，眼睛也在一瞬泛红发酸。

　　“还是你们最懂我……真兄弟。”他摩挲着杯口，嗓音沙哑的像摩擦的砂纸。

　　娄叙言也给自己倒满酒，喝掉半杯后单刀直入，问：“谁又欺负你了？”

　　他太了解宋睿羽的性格，什么事都喜欢把事情走到头再折回来向别人寻求帮。这回心情不佳估计是一半不舍一半忧愁，需要他们提供帮助开导心结。

　　“谢姝楠呗。”宋睿羽低头又倒满一杯。

　　他自嘲般笑了笑，一边喝一边诉苦：“她居然把我拉黑了，电话一个都不接，我都不知道哪儿得罪她了……”

　　谢姝楠之前在班里很活跃，和宋睿羽经常你一言我一语的跟活宝似的吸引大家注意。最近沉默的像是换了一个人，群里不聊天了，朋友圈也不发了，活像人间蒸发。

　　酒液随着他的手在酒杯里晃动，“也不告诉我错在哪里。”

　　许庭臻吃惊的和娄叙言对视一眼，到底是没问出口。

　　“因为你没注意到的事，或是意见不同所以有分歧了？”

　　宋睿羽猛然抬头。

　　“我才没有，从小我就对她言听计从。”他说完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于是歉然降低了分贝。

　　“过年那天还好好的，就从过完年她就不理我了，我以为她跟我闹脾气，一天两天的我也可以忍住不打扰她，每天最多给她发句晚安，结果再后来我给她发信息发现她直接把我拉黑了……”

　　他越说越委屈，仰头又是一大杯，看得许庭臻担忧不已。

　　“少喝点儿，啤酒喝多了也伤胃。”

　　“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你们见一面说开就好了。”许庭臻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宋睿羽得到安慰，手臂揽上许庭臻的肩膀，和他头挨得极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出来，“还是庭臻最心疼我，我好难过啊……”

　　娄叙言倾身把他们分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宋睿羽撇嘴，要和娄叙言碰杯：“不说了，快陪我喝。”

　　酒过三巡，话题从少年理想聊到学业上的压力，又从学业聊到工作，兜兜转转又绕回感情。

　　宋睿羽已经喝上头了，整个人歪在许庭臻肩上，嘴里还在碎碎念。娄叙言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虽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但脸却红的像过敏。

　　宋睿羽抱着许庭臻不松手，压的他喘不过气，浑身的酒气直往他鼻子里钻：“庭臻，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了啊？”

　　许庭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也不是当事人，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

　　娄叙言放下酒杯，玻璃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你又没表白，怎么知道结果？”

　　宋睿羽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作痛苦状地捂住涨红的脸，声音从指缝里传来：“我也想啊，可我怂，要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答应了还好，要是没答应岂不是连朋友也难做了吗？”

　　娄叙言指尖一顿，宋睿羽醉酒后的真心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他的心，原本酝酿出的酒意顷刻间散了大半。

　　他下意识抬眼，在酒气和清醒的边界线与许庭臻目光相撞，他低下头把仅剩的半杯雪花一饮而尽。

　　“少喝一点。”许庭臻拧起眉。

　　娄叙言抬起被酒氤氲出雾气的眼睛，许庭臻的脸庞在他视线里变得模糊，他听话地点头，没再碰酒。

　　宋睿羽醉的厉害，肚子饿了就迷迷糊糊拿串鱼豆腐啃，含糊不清地问：“言哥，你不是说八点以后不吃东西了吗？”

　　娄叙言专心咬着面筋克服眩晕，听到他的话，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原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也不是没道理，实在无法反驳。

　　临走时现场唯一清醒的人起身去付钱，结果老板说预订的时候就付过了。他回去照顾两个神志不清的朋友，一时感觉有点力不从心。

　　宋睿羽脚下虚浮跟踩了棉花似的，下楼的时候差点一头栽下去。幸好许庭臻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娄叙言也没好到哪去，脸颊发烫，大脑昏昏沉沉的没办法转动。

　　他在心里骂自己酒量太差。

　　许庭臻手忙脚乱，分不出三头六臂照顾两个人，怕他摔倒，于是让他抓着自己的外套。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一杯两杯还好，五六杯见底以后就控制不住的晕眩，眼前的人影在旋转，地砖上的黑线都变得歪歪扭扭。

　　他还强撑着告诉许庭臻一点事都没有，说着再来一点，最后一口。

　　夜风微凉，灯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地上，和人影交集，宋睿羽被自家司机接走后，只剩下许庭臻和娄叙言坐在路边等车。

　　最后一班公交车左等右等都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出现了一辆结果还是报修车，司机对他们无情摆手后绝尘而去。

　　娄叙言身体紧紧靠着许庭臻，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凉风吹拂，身体里的燥热却不见减轻。

　　许庭臻怕他睡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千万别睡，会感冒的。”

　　“……还会打针。”许庭臻又补了一句。

　　娄叙言皱了皱眉，许庭臻下意识抚上他的眉心，轻轻舒开。

　　最后实在没办法，许庭臻还是叫了辆网约车，希望能赶在娄叙言睡着之前顺利到家。

　　上车车娄叙言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头，毫不避讳拉着他的手，攥得很紧生怕手一松就会跑，嘴里含糊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许庭臻偏头凑近他，试图听清他的话，结果就是一个分析失败。

　　封闭空间里满是浓郁的酒气，司机打开前座的窗，透过后视镜看他们，“你朋友喝多了吧，还挺黏你的。”

　　许庭臻笑了笑没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

　　车一停下娄叙言就冲下去抱着路边的树吐的昏天黑地，吐完以后清醒几分，但大脑还是晕乎转不动。

　　他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乖乖地闭着眼睛任由许庭臻牵着走进小区。

　　“我想喝水。”嗓音被酒浸泡过后变的沙哑。

　　许庭臻扶着他，声音不自觉放缓：“我们回家喝好不好？”

　　娄叙言突然停下脚步，一把将人抱住，下巴抵在他肩上，闷声说：“不好，我想喝可乐。”

　　许庭臻哭笑不得，只能顺毛：“那我去给你买，你老实在这等我，站稳了别乱跑。“

　　他实在不想用要求小孩子的方式对娄叙言，可他现在的状态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写的危险。

　　娄叙言倏然松开他，双手抱住身旁的路灯，嘴唇重重抿了下，维持着为数不多的清醒道，“我保证……绝对不乱动。”

　　他看着许庭臻快步跑进超市，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吐过以后胸口不再有闷胀的感觉，视线也清晰不少，疲惫却丝毫不减，仍像潮水一样不断上涌，站着都如此耗费体力，真想就这样坐在地上。

　　但他刚答应许庭臻绝不乱动，坐在地上是不是也不可以？

　　他脑海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叽叽喳喳吵着，谁也不让着谁，吵的他更觉得天旋地转。

　　许庭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回赶，连孙姨跟他说话他都简短回复，留一个醉鬼在外面风险还是很大的。

　　没想到等他回来娄叙言依然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像一只固执的猫，耳朵听到有脚步声立即抬起头来，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在努力辨认来的是谁。

　　许庭臻开玩笑说：“少爷，我们回去吧？”

　　下一秒，他的衣领被猛然攥住，往后一推，娄叙言将他的后背抵在灯杆上，双手紧紧按在他的肩上，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直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有话跟你说。”

　　小区外来往车流鸣笛，而此刻他们之间却像屏蔽了所有信号，甚至出现了安静过剩时才会出现的嗡鸣声。

　　娄叙言只觉得全身血液加快涌动，心似乎马上能跳出来，路灯昏黄的光圈笼罩在他们头上，

　　许庭臻浑身僵住，许竞华狰狞的面孔突然从脑海里浮现，他条件反射地偏过头，紧紧闭上眼，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一秒。

　　两秒。

　　半分钟过去了。

　　预想中的疼并没有落到他身上，他睁开眼，发现娄叙言那双好看的眼睛只是在静静看着他，只是距离更近，呼吸间带着微醺的酒气。

　　娄叙言将他刚才的反应尽收眼底，每一帧都在脑中不断回放，下意识的举动往往最真实，此刻他的心像是被麻绳一圈圈缠绕，由一双看不见的手将绳子两头往外扯，痛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有话想跟你说。”他又重复一遍，语气轻得像叹息。

　　许庭臻心头狠狠一震，他从没在娄叙言脸上看到过那么认真的神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