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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小鱼,煎蛋要凉了。”谈洁轻叩门板,听见里面传来窸窣的素描声。
涂远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谈非的相框。
他机械地往吐司上抹花生酱,却在抹到相框边缘时猛然惊醒这是谈非最讨厌的吃法。
“老路。”谈洁突然摔了锅铲:“你还要抱着相框吃多久?”
陶瓷碎片溅到涂余房门口,惊得里面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涂远茫然抬头,看见谈洁通红着眼眶:“小鱼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吗?三三不在了就整天魂不守舍,你看不见他胳膊上那些伤?你个当爹的天天这样那小鱼怎么办?”
冰箱发出低沉的嗡鸣。
涂余的房门悄悄推开条缝,露出半张脸:“妈……我写份报告……马上来……”
说完便立马缩了回去。
“昨晚我收拾三三的东西。”谈洁的声音突然哽咽:“在小鱼枕头底下发现这个。”
她把两盒药扔在桌子上。
“三三的止痛药少了两盒。”谈洁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小鱼拿它干什么了?”
客厅传开一声闷响。
涂余冲出来时,正看见涂远踉跄着扶住墙喘气。
“爸!”涂余想去扶,却被谈洁拽住手腕。
袖口滑落露出狰狞的伤痕,不是划痕就是烫伤。
“让他看!”谈洁喊着:“你看看这能不能过了?你要是还这样我就带着小鱼走了。”
涂远突然想起谈非化疗时,涂余总把胳膊藏在白大褂里,原来不是怕冷,是怕他们看见这些伤口。
“小鱼……”涂远的声音支离破碎:“爸爸错了……”
涂余叹了口气:“来量个血压再测个血糖。”
血压计的绑带在涂远手臂上勒出红痕。
涂余呆滞的盯着水银柱缓缓下降:“收缩压148。”
涂余的声音像电子播报般平静:“该换降压药了。”
谈洁低头摸着涂余的脑袋:“小鱼……你不知道止痛药配胰岛素会要命吗?”
涂余的瞳孔微微扩大。他看向涂远,后者低着头不去看他。
“我没用。”涂余解开白大褂纽扣,内衬口袋里滑出几板空药片:“睡不着……不想影响工作……”
“吃饭。”谈洁突然抹了把脸,把煎蛋拍在盘子里:“吃完去墓园。”
“嗯……”
涂余抱着素描本走在父母中间,看他们把向日葵放在生母碑前,白菊搁在谈非墓上。
两座墓碑相隔不过五米,自己来看妈妈的时候,不知道谈非能不能看到。
涂余跪在墓碑前,照例点上一支烟:“你有点没用诶……”"
谈洁在谈非的碑前,背对着父子两人悄悄抹泪。
这是涂远第一次带着涂余来看他妈妈,两人都还有些不习惯。
涂余知道他们是怕自己出问题,自己不该那样的。
涂余垂头发了半天的呆,笑着起身:“放心吧,不会糟蹋您给的这条命。”
这话是说给上面的人的,也是说给身边的人的。
涂余站在两座墓碑之间,他轻轻唤了一声:“妈,哥。”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当着谈洁的面同时叫他们实在是太滑稽了。
谈洁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抖。
涂余蹲下身,把素写本放在谈非墓前,将本子翻到最新那页。
穿着白大褂的涂余站在手术台前,无影灯的光打在他脸上,少了平时的活泼。
“今天的手术是我主刀,那个男生和你年纪差不多大。”涂余对着墓碑笑了笑,眼泪却砸在画纸上:“也不来梦里夸我两句……”
“是爸爸不对。”涂远扶着涂余的肩膀低声说着。
但谈非临终前夜涂远也不好受,涂远在走廊尽头崩溃大哭的样子涂余看到了,但那是自己整个人都空白了,忽略了父亲的崩溃。
素描本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停在某页涂满凌乱线条的纸上。
是谈非第一次脑水肿发作时,涂余在等待室里失控画下的,无数交错的黑线中,隐约能看到两个相拥的人形。
谈洁突然转过身,红肿的眼睛盯着涂余:"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今天来吗?"
涂余茫然摇头。
谈洁从包里取出个信封,里面滑出一张泛黄的B超照片,那是他人生第一张“照片”。
“小鱼……今天是你生日你还记得吗?”谈洁把照片按在他胸口:“你妈妈用命换来这一天……你不能瞎糟蹋。”
涂余的呼吸停滞了。他低头看着照片上模糊的影像,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每年这天都会独自来扫墓,那不是祭奠,是赴约。
“三三他……”谈洁突然哽咽:“他把你八十多岁的礼物都备好了,你不得好好的去拆吗?”
涂余不知所措的抓了抓头发,谈非最后清醒时,曾神秘兮兮地说“小鱼医生会有惊喜”。
原来是指这个。
最后,涂余把那速写本永远留在了这里。
就像画里的人,他永远在这里。
回到家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拆谈非留下来的那封信。
谈非歪扭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开来:「小鱼医生,哥先去天上给你占个好位置。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告诉你座位号,所以……好好在下面干自己的事情,照顾好自己。一百岁前都没你的位置,来了只能蹲着。」
“你等着吧死混蛋,我会过的足够精彩,让你羡慕的从天上跳下来。”
〔死亡线正式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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