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唇

　　雪丝扎进单薄的棉麻毛衣缝隙，行李箱就在脚边，衬衫的一角潦草地从拉锁头尽头伸出来。
　　铁门在他面前紧闭，白家长期雇佣的司机坐在驾驶位上发着信息。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拉着白色窗帘的窗户，那是妈妈的房间。
　　他又想起，夏天时，他拉着Ancy的狗绳，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妈妈的长发就从窗边飘下，笑着看他。

　　他转过头，拉着行李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从后视镜睨了他一眼，踩下油门驶向固定的目的地。

　　手机振动，沈簇翻开【白介与】
　　他接听主动道“外公。”

　　“你妈妈的情况不明朗，你继续去外面的房子住。正好现在的学校离那里近，先将初中念完。”
　　不等他应答，电话就已挂断。
　　沈簇没有放下手机，而是缓缓道“好的外公，我还有一个问题。家里的司机可以在配车里吸烟吗？”

　　司机一激灵，抬头看向后视镜，对上沈簇的双眼，立马降下车窗将烟扔了出去，大手挥着散味道。

　　“我知道了，没什么。外公再见。”沈簇内扣着放下手机。

　　目的地，司机谄媚着率先下车，绕到一旁却发现沈簇已经拎着行李箱走了。
　　“嘁，小杂种装什么装。”司机啐了口唾沫。

　　雪地上，一串脚印一串滚轮印。
　　沈簇按下大门的指纹，身上还穿着那件在卧室里看书时穿的毛衣。很快，大门再度合上，他安静地，头也不回地，走进只有他一个人的别墅。
　　推开门，是无边的黑暗。

　　沈簇猛然睁开眼，梦境作祟，他下意识起身，慌乱地摸着手机，却摸到了一只手。他惊吓地抽回手就要跑，却被那手拽住了。
　　而后灯亮了。
　　沈簇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秦沨孑，他缓过神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散去，就又提了起来。

　　“你给我喷的什么？”沈簇想抽回手却抽不动。
　　秦沨孑穿着睡袍，半靠在另一侧，听了沈簇的话他才起身，一边握着沈簇的手，一边环抱住他。
　　沈簇伸出手去推，还没等用力，就感觉到后背滑进来一双手，他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也正穿着一件近乎四敞大开的灰色蚕丝睡袍。

　　秦沨孑咬着沈簇的耳骨道“迷.奸药。”

　　！？沈簇一震，双手拽着睡袍低头就去看自己身上，光洁一片，什么痕迹也没有。
　　“我当然不舍得那样对你。”秦沨孑抬起头，将沈簇拢在自己怀里面对面道。
　　沈簇将睡袍裹紧，攥着两襟“我衣服谁换的？”
　　秦沨孑扬扬得意道“我换哒。”

　　一股气直冲沈簇的天灵盖，生平第一次他近乎扭捏地夹紧了双腿，双臂挡在胸前，热着脸扇了秦沨孑一巴掌。
　　“你！混账！到底要干什么。”

　　秦沨孑眯着眼，迎着沈簇本就轻快的巴掌，一边被打一边轻嗅吻着沈簇的掌心，和上面重新包扎的伤疤。
　　“喜欢你。”秦沨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沈簇看着秦沨孑布满红血丝，不再明亮的双眼，蓦地沉默了。回想着昏迷前他对着秦沨孑说出的话。
　　将秦沨孑逼到如此地步的，不正是他自己。
　　右手滑落在秦沨孑的肩上，继而收紧。沈簇注视着秦沨孑。

　　“你要拒绝我吗？”秦沨孑歪着脑袋，又笑道“没关系，即便你拒绝我多少次也没有用。”

　　“...不...不是。”大脑内心的拉扯间，沈簇看着秦沨孑憔悴的脸还是颤抖着说出了口。
　　“我......对不起。”沈簇还是败给了若有若无的恐惧和席卷的焦虑，他捂住了双眼，告诫自己不再看秦沨孑那令他一次次冲动的脸。可双目的黑暗中，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闪耀无比的模样就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闪亮。

　　“没关系。”秦沨孑拿掉了他的手掌，而后摸到了他的腿“你不会再离开我了。”
　　沈簇怔愣着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左脚踝上绑着一个黑色的圆环。
　　他呼吸一窒，随后伸手去摸，外面被一层绒布包着，里面是坚硬的金属。
　　“这是什么？”沈簇回头“这是什么！？”

　　“脚铐。”秦沨孑缓缓道。

　　一瞬间沈簇浑身冷却，他扯着秦沨孑的睡袍“解开，我让你解开。”
　　“我不会的。”秦沨孑又抱着他。

　　“秦沨孑，解开。”沈簇抿嘴，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
　　“解不开了。”秦沨孑一下下拍着沈簇光滑的后背“这副脚铐，和项圈是绑定的一对儿。”

　　“什么？”沈簇不知道从哪来了力气，一把将秦沨孑掀起，这才注意到秦沨孑脖子上的东西。
　　他去摸，却发现那粗糙皮质的项圈几乎紧紧贴在秦沨孑脖子上“绑定...是什么意思？”沈簇睁着大眼睛愣愣地问道。

　　秦沨孑不紧不慢道“这两个里面嵌了感应芯片，不能离开对方超过一定距离。”
　　“如果超过呢？”
　　“那么就会发出警报和电击。”

　　沈簇听到电击，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脚腕上的环，只一圈平滑的金属，上面有一个小灯。
　　他动作一顿，而后伸手去探秦沨孑脖子上那条，果不其然，摸到里面一圈电极贴。
　　“你疯了！”沈簇攥着颈圈“你说清楚，超过距离会怎么样！”

　　秦沨孑将沈簇被勒得微红的手指拿出，放在手心摆弄“超过距离你的脚铐就会亮起红灯，发出最高音量的警报，足够震慑方圆几米内的人。”
　　“那你脖子上这个呢？”
　　“会放出电流。”

　　嘴唇轻颤，沈簇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秦沨孑摇头。

　　“撒谎。”沈簇低下了头，一股气将脑袋砸进了秦沨孑的颈窝“放出多大的电流？”
　　秦沨孑眯着眼抱着沈簇，卷着沈簇后颈的发丝“会根据距离远近做出改变。”
　　“最大呢。”
　　“不清楚。”

　　眼泪还是落下了。
　　沈簇攥着秦沨孑睡袍的边，泪珠一串串从上面滚过。

　　秦沨孑像对此早有预想他轻轻抚过沈簇的眼角“沈簇，对不起，我喜欢你，我爱着你。即便你对身上的腺体深恶痛绝，于我只不过玩玩而已，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我知道你喜欢自由。所以这是一份可以移动的镣铐，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但唯独无法离开我。如果你还是不愿意。”
　　“我可以请最好的家教、营养师、佣人，所有的需求我们都可以在这栋房子里解决。”
　　“一直到老。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簇哽咽道“你凭什么，就凭你会被电击？我还不是想走就走。”
　　秦沨孑低头轻吻沈簇的鬓发“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看着你离我远去。当我死去时，这副镣铐会自然失效脱落。”
　　“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希望，你的余生都会困在我的死中，永远恨我、记得我。”

　　啪。
　　原来不会离开是这个意思。
　　沈簇的手轻轻拍在了秦沨孑的双唇上，制住了秦沨孑的话音。
　　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泪水依旧。却不如秦沨孑所揣测那般是因他的愤怒、悔恨、憎恶才落下。

　　他抬起头，看着秦沨孑的脸，四目相对。
　　“愚蠢。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一直恨你？你错了，第二天我就会忘了你，将你从我的人生里彻底抹除。再也没有人威胁我囚禁我，再也没有完美匹配的限制，我去找无数个Alpha、Beta。”

　　沈簇看着秦沨孑，却没见秦沨孑反驳些什么，只是侧着头，眼泪随他的动作划过鼻梁，秦沨孑蹭着沈簇的脸颊“好。只记得我一晚也好。”

　　心脏的颤动与疼痛终究盖过了大脑的思考，沈簇闭着眼，抬头吻上秦沨孑的双唇。
　　秦沨孑不问缘由，不敢想这一吻后会迎来什么结果。
　　下意识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沈簇拢入怀中，加深这个咸涩的亲吻。

　　两人的泪水噼里啪啦落下，错综掺杂。像一场只属于两人的雨。
　　我值得你这样做吗？
　　我值得你用姓名换取爱和铭记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意我至此吗？
　　你爱我的灵魂，还是爱我的□□，还是爱□□里的那条腺体？
　　未来某一天，我是否会被你厌弃？
　　我是否会在某一天不再被你所喜欢？

　　双唇分开，二人喘息间。
　　一滴滚烫的泪自沈簇眼角划下“所以，秦沨孑，你不要死，我不会记得你。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可是我再也不想一个人面对黑暗。
　　对不起。
　　我想有人爱我，我想我去爱他。遍体鳞伤也好，惨不忍睹也好。
　　“我们一起活下去。”
　　你拴着我，我拴着你。
　　“即便你和我永远无法分离？”
　　“即便我和你永远无法分离。”

　　这次秦沨孑的眼泪如往常一般掉下来了。
　　“你在骗我吗？”
　　沈簇去擦“为什么要骗你？”
　　“我听到了，你说，跟我玩玩而已。”
　　“...这句话是骗你的。”

　　“那你和我在一起，是喜欢我吗？”
　　“......嗯。”沈簇挠了挠脸。
　　“为什么？”秦沨孑拱过来“因为我的腺体？还是我的脸？”
　　......
　　沈簇收回手，挡着脸回头，却抻着后颈一阵剧烈的刺痛。
　　“嘶！”沈簇动作一停，手条件反射地向后一摸。
　　肿起一片，剩下的摸起来像密密麻麻的牙印。
　　？
　　沈簇回头看向秦沨孑。
　　“这是什么？”
　　“还有，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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