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述其详

　　首考成绩下来，并不尽如人意。
　　林幼和叶天华倒是乐呵呵的，叶述霖装出一副高兴样子，转手就找闻渊出门散步。

　　“八点开始出门，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闻渊发了条语音，从玄关拿起自己的钥匙，就打算出门。
　　“路上小心啊。”闻晴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远程办公，还不忘提醒他一句。
　　闻渊点点头，带上门。

　　这回又约在大桥上。
　　闻渊骑车出了地下车库才发觉天上下了雪，一小片一小片轻飘飘的，等到地方，雪更大了。
　　他红围巾上也多了薄薄一层白色，在低于零度的温度下很久都没化。

　　可惜这种唯美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
　　他刚出小区，就收到一条傅笺的消息。
　　【你在家吗？】
　　【不在】
　　【打算去哪？】

　　傅笺往常从不问他行踪，闻渊心里升起几分疑惑，谨慎地回复。
　　【怎么，和你家张语洁吵架了？】
　　【没，就问你一句，这么冷的天出门干嘛】
　　这条消息，闻渊居然能从里面看出心虚，于是他实事求是地发：
　　【谈恋爱】

　　对面沉默很久，仍然锲而不舍地问去哪谈。
　　闻渊有些烦，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最后说大桥上。
　　消息终于停了。
　　他放下手机，专心骑车。

　　“好想你啊好想你啊好想你啊！”
　　叶述霖看见他，走近他，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肩上。
　　每次叶述霖累了、难受了的时候，就会表现出这种动作。
　　显得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
　　今天他穿了一件蓝色的羽绒服，短款，像几个小时前的天色。

　　伸出手，圈住他的腰，闻渊问：“首考没考好？”
　　一边蹭着闻渊的肩，叶述霖点着头，声音闷闷的：“其实也不算差，但我不大满意。”
　　“考多少啊？”
　　叶述霖就报了一遍四门成绩。
　　生物一百，化学九十五，物理八十五，英语一二九。

　　“还行吧，其实没有很差。”闻渊敷衍地说。
　　他要是四门考这样，他会先罚自己做几套题。

　　“我想放一门生物，化学和物理再学半年。”英语更不用说，就算闻渊这种能考一百四的人都会继续搏一把。
　　摩挲着叶述霖的背，闻渊盯住一片雪花，目送它飘向不远处的海面。
　　他思考一会儿，说：“化学呢，如果你真的会特别特别认真去学，那就可以再来半年，但如果要学不学那种状态，不如就也放了，专攻物理，对语数英也轻松。”

　　叶述霖放开了他，转而牵住闻渊的手，用掌心温暖他微微发红的指尖。
　　“有道理。”
　　静默片刻，他们却看见桥面昏暗的灯光下，又有一对情侣翻过栏杆，往这儿走来，不，还有第三个人。

　　“林轩扬？”还真是有点巧。
　　被问候的人还没开口，吕泽就用手肘搭住了闻渊的肩，然后和叶述霖讲话：“上次忘了和你打招呼了，曾栋的朋友对吧？”
　　叶述霖瞟他一眼，只把闻渊拉到自己这边，离他远了一点。
　　“哎呀，怎么了？现在又护得这么好了？”

　　见吕泽和叶述霖说话，闻渊正好往叶述霖身后躲，往前走了不远不近的一段，正好听不见两人交谈的内容，观察剩下的一男一女。
　　很多纹身的女人站在路尽头，一手撑伞，一手抽烟，身形很模糊，看起来有些单薄。

　　林轩扬则径直朝闻渊走过来。
　　“对不起，他就那样的人，你们多多包涵。”林轩扬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似乎是习惯做这种事了。
　　闻渊其实并不在意，至少他不久前给闻渊提供了一条信息，让他对以前的事多了解了一些：“没事，这种人我们也不是没遇到过。”

　　“加个联系方式吧，闻渊。”林轩扬展示了自己的二维码。
　　闻渊点头，扫了。
　　“以后有不会的题是不是可以问你？”对面的人开玩笑道。

　　“不过，那个女人和你们是什么关系？”闻渊不想和他说客套话，直接步入正题，用眼神指了指那个橙红色的光点。
　　听到她，林轩扬又笑了，这回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点悲哀：“原姐啊，她是很好的人，对我和吕泽都很好，我们上的英才中学不是私立学校吗？各种费用都是她出的。”
　　那所贵族学校，光是学费就二十万一年了，林轩扬口中的“原姐”听起来真的挺有善心、也挺有钱，但——
　　“为什么？”
　　虽然闻渊能大概猜到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想和本人问个究竟。

　　“她说她喜欢我们两个，想帮我们。”
　　“你们父母呢？”
　　四周的雪依旧下着，没有变小的趋势。
　　闻渊掸了掸围巾上的那层白色，后悔自己没带伞出门。

　　“我爸妈，很早就不怎么管我了，他么，”林轩扬这回笑得很自然，像是真的想到了有趣的事，“你也看得出来，但凡有人管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很合理。
　　闻渊顺着他的目光向吕泽和叶述霖的方向看。
　　不知吕泽说了什么，叶述霖抓住了他的肩膀，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松开了。

　　“闻渊，应该很多人说过你的眼睛好看吧？”林轩扬突然说。
　　“啊，嗯。”他的注意力还在叶述霖身上。
　　闻渊骤然有些后悔，他应该找个正好听得见他们讲话的地方，而不是尊重他们的私人空间。
　　“很亮，又很黑，让人感觉，会被你的眼睛吞掉呢。”身边的人还在评价他这对眼珠子。

　　叶述霖的情绪平静了一点，吕泽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正常很多。
　　放了点心，闻渊问：“你喜欢他吗？”
　　“谁？”
　　“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有一个喜欢，你都可以给我肯定的答复，我不会问那个人是谁。”

　　无论是远处抽烟的那个孤独身影，还是近处说着话的高大身影，看起来都和林轩扬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到有些懦弱好欺负的人，不怎么般配。
　　而他内心，闻渊总觉得，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闻渊不觉得一所很贵的学校能让这样一个人甘愿成为像男宠一样的存在，也不觉得他可以容忍自己身边有一个顽劣到会拿别人前途开玩笑的人存在。

　　“喜欢吧，不喜欢干嘛保持这种关系，两年多呢？”
　　林轩扬望过去的时候，一男一女在他的角度，正好站在一条直线里。
　　伞下的女人或许是朝他们笑了，或许没有，总之她手边那个烟头的光点动了一下。伞面上雪积了厚厚一层，滑下来之后堆在她脚边。
　　至于吕泽，现在当然没有闲工夫关注林轩扬和闻渊。

　　他承认得干脆，闻渊就真的没什么话好和他说了。
　　“其实，关于你们的事，你想知道的话，也可以问我的。”林轩扬手肘撑在栏杆上，面朝大海。
　　他身后十几米的机动车道上偶尔疾驰过几辆汽车，他的嗓音于是被轮胎驶过地面、车子发动机的噪声时不时掩盖。
　　没等闻渊接话，他就兀自讲了下去。

　　“其实当时……”
　　“不用了。我懒得听。”他还是希望，牵扯到他身边人的事，由那些人亲口和他说。
　　“确实旁观者视角比第一人称清楚、有趣很多，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他摇头。
　　说到底，林轩扬也不算真正的旁观者。
　　他的立场是吕泽的立场，说出来的话大概对傅笺，或者还有其他人，都不利。
　　“那好可惜，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林轩扬的姿势换成了背靠栏杆，衣服上蹭到不少雪。
　　没有义务提醒他，闻渊不再多说什么。

　　也幸好林轩扬电话响了，闻渊听见一道女声。
　　“小林，少往脏的地方蹭，衣服都要湿了。”
　　接电话的人笑笑，听话地走到路中间。
　　“下次还是别把小吕放出来了，算了，我过来找你玩。”女人抱怨了一句，把电话挂了，向他们走来。

　　闻渊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并不想认识一个和他无关的有钱女人，他现在想去找叶述霖，把叶述霖拉走，换个地方谈恋爱。
　　因为那个女人看起来很熟悉。
　　他想到了姜宁的纹身店，和他擦肩而过的人。

　　叶述霖和吕泽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吕泽也朝着闻渊这儿过来了。
　　一时的变故让他不知做什么。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叶述霖出来的。
　　他深呼吸一次，闭上眼又睁开，手放在口袋里，但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终于，摸出烟和打火机。
　　在迎接一场闹剧之前，他需要一些缓冲。

　　火光映亮了直径十厘米不到的范围，闻渊的面部轮廓显得更加深邃。
　　阴影中的部分神秘又带着朦胧。
　　打火机被他塞回口袋，烟雾笼罩了他的脸。
　　在林轩扬眼里，这一幕真的很美，似乎闻渊身上都带上一丝神性。

　　“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
　　“没关系，他们也这样。”林轩扬过了几秒才答。

　　拉拉扯扯的吕泽和叶述霖已经到他们跟前。
　　女人的高跟鞋声也逐渐近了。

　　闻渊吐出一口烟，盯着吕泽脸上骇人的笑：“想和我说什么？”
　　“你别听他的，他说的没一句真话。”叶述霖去捂吕泽的嘴。
　　两人身上都湿乎乎的，鸡窝一样的头上，有几粒雪沾在发尾。

　　“那个，你们先有话好好说吧。”林轩扬想拉开叶述霖和吕泽。
　　吕泽扯着叶述霖的领子，拽他手腕，叶述霖仍用小臂锁他的喉咙，捂吕泽的嘴。
　　难舍难分的，看起来很滑稽。

　　闻渊都快看笑了。
　　直到高跟鞋声停止，被叫做原姐的女人站定。
　　“吕泽，你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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