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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域沙海
甬道尽处忽地出现点点幽蓝荧光,好似永夜里流淌的天河。
晏青使劲眨了眨尚未适应长久黑暗的眼睛,这下再也不必牵着丹行远走,借着荧光,她看清了脚下的路,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
眼前忽地开阔,两人走到一处石台上,四面环绕的却是又一片沙海,沙海中涌动着荧光蓝的流线,沙砾摩擦出梭梭的声响。
梭梭,梭梭……
沙海涌动,竟如流淌的水一般。
晏青止住丹行远前进的步伐:“没路了。”
但是她望向宽阔沙池的尽头,远远看见另一边石台连着另一个甬道。
看来要跨过这片沙池才能继续向前走。
可这流动的沙看起来着实诡异。
晏青拿过丹行远掌中剩下的石子,投进去后沙海中迅速形成一个小型黑色漩涡,将石子完全吞噬。
梭梭,梭梭……
晏青道:“看来这流沙会吃人,不知能不能轻功飞过沙池到达那头的石台?”
“恐怕没那么简单。”丹行远单膝跪地,左手牵住右手的衣袖,眼看竟要伸手去捞。
“当心。”
“无妨。”
灵力凝气,却见那双骨节分明的右手似玉器般发出莹白的光——那是保护药师不受百毒侵袭的玄玉手,丹行远用玄玉手鞠起一抔流淌蓝色线条的沙。
沙从指尖漏去,掌中竟只剩下无数条扭曲的小蛇。
原来池中闪耀的蓝色荧光,不过是蛇黑色鳞片折射出的诡异蓝光,薄沙之下,全是蠕动的黑蛇,也因此造成了沙在流淌的错觉。这不是一片沙池,而是装满了蛇的沙池。
掌中的黑蛇漏了几条,余下的一只张开蛇口狠狠咬住丹行远。奈何玄玉手坚硬如玉石,黑蛇没咬住反而磕碎了牙,留下莹蓝色的血迹,和一手湿滑的黏液。
黑蛇钻入沙池,如同水滑入大海般无踪,沙海缓慢地涌动,隐约能分辨出其中起伏着零碎的白色骨骸。
梭梭,梭梭……
晏青深呼吸一口气,这不知是沙砾还是鳞片摩擦的声音令她极度不适:“看来想过去,并不简单。”
丹行远点头:“直接过去,怕是会被整个吞食掉。”
丹行远甩掉手上黑蛇留下的血迹,没想到一滴血令整个池子的蛇都陷入疯狂之中,平静的水面无端掀起波涛。蛇头蜂拥着露出沙面,露出大口獠牙,此刻面前一池活沙仿佛涌动的巨兽。
“既然地上走不通,不如从天上?”晏青抬起头,估摸着洞穴的高度。
丹行远沉默片刻,“有阵法扰乱,飞行法器在这里甚至无法召出来。”
“那看来,我们得使用一些原始的办法了。”晏青喃喃着,看着洞顶悬挂下来的一根根钟乳石柱,陷入了沉思。
眼看这洞顶距离石台地面约莫50米,就是不知,这沙池有多深了……
晏青用手背拍了拍丹行远的手臂:“有没有爆破力比较强的符咒?”
“……”
注意到丹行远无声的质问,晏青这才惊觉自己属实有些不客气。
况且炼丹和符咒是各不相同的领域,描符咒不过是丹行远放课后的爱好,一张威力普通的爆破符都要一两银,那时候晏青没钱,就爱去找丹行远白要。
于是她连忙补充道:“或者武器之类的,什么都行,我想丹药师这个级别的修士,应该不少奇珍异宝才对……”
直到丹行远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晏青的掌心,她才乖乖闭嘴,捏过手上的紫色符咒——嚯,上品刀割符。
“这也不错。”她嘟哝着,兴奋地注入蓝色灵力,接着很快向天上甩去。
原本软塌塌的符纸坚硬如铁,飞刃一般甩了过去。
“咻咻咻——”符纸接触到石头,如切豆腐一般将钟乳石柱切断,三根石柱轰然砸入沙海之中。沙海里有所感应的黑蛇形成了三个漩涡,竭力避开石柱砸下的地方。
好消息,三根均匀地分布在从这头到那头的路上,沙海也没有没过石柱。
但是坏消息,石柱横截面勉强仅够三脚站立,剩下半截长度勉强立于沙海之上,被蛇海缠绕。三角形的石柱底并不稳定,不清楚能支撑多久。
晏青计量道:“我们速度必须要快,恐怕踏过一次就会倾斜倒塌。况且……”
她看向丹行远,对方也知她的言下之意。
丹行远眼疾未愈,难以一人行走。
丹行远却说:“不必担心,我能跟在身后。”
“不行,万一石柱倒塌怎么办?差一分一秒都足以致命。”晏青几乎是立刻否定了他的提议。
她思索片刻,扯下发带,毛躁的头发旋即散开,发尾隐隐枯黄。简单将头发拢了拢,晏青扯过丹行远的手腕,将发带一端系在他的左手腕,另一端绕了几圈系在自己的手腕。
发带将二人系在一起,晏青满意道:“你我二人同行,只用单脚点地,石柱应该是能勉强借力而过的,只是不能多做停留,以免被蛇缠上。”
丹行远扯了扯发带,晏青看出他的担心:“没事,这发带……”
脱出口的瞬间,她却有些怔愣。
——“送你。”
——“什么?发带?这发带不好,我不会系。”
——“我替你系。”
——“等等,这不会是你上次拍卖行里买回来的天蚕丝做的吧?”
——“嗯。”
——“你暴殄天物啊……等等,我要我要,我可没说不要,以后你就天天给我梳头。哼哼,上天入地独有一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
晏青低下头:“这发带挺结实的。”
她说着要走,却被丹行远阻拦一步:“且慢。”
他撩开衣袖,伸手探出一塞了红布的小瓷瓶。丹行远对着两人的鞋面和衣摆食指轻点,抖落出黄色的粉末。
晏青只觉气味刺鼻,眼前一亮:“雄黄?”
她朝沙池中伸出一只脚,果不其然,沙池里的蛇对那只撒了雄黄粉的鞋唯恐避不及,四处逃窜,塌陷出一方黑洞。
“有用。”
两人在下身的衣摆又抖了一层雄黄粉,晏青拽了拽手里的发带,示意丹行远准备就绪。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在醒来以后,很久没有如此令人战栗的冒险,血管里传来血液兴奋流动的声音。
直到她感到发带的另一端被人扯了扯,那是丹行远也准备就绪的标志,她面对着满池的黑蛇喃喃地说:“那我们走吧。”
语毕,晏青小腿肌肉绷紧,拽紧发带用力往前,丹行远稍迟一秒紧随其后,两人轻巧地落在第一个根石柱上。
底下沙海里的黑蛇纷纷发了狂,猛烈地冲撞着石柱,石柱下宛如海啸般拍来阵阵浪潮。第一个石柱落地低矮,黑色的蛇几次被拍打上岸,又从鞋面淌过,被雄黄驱走。
梭梭,梭梭……
石柱果真无法停留太久,开始剧烈摇晃,晏青来不及停歇便又提起一口气往下个石柱跳去。
他们刚刚离开第一根石柱,石柱就轰然倾斜,倒塌在沙海之中,被黑蛇堆吞噬,完全不见踪迹。
回过头看到这一幕的晏青不免心有余悸。
下个石柱落脚的地方更窄一些,两人不得不颇显亲密地叠在一起。感受到身旁的温度,晏青一失神难免左右摇晃,被丹行远一手揽住了肩,稳稳地拥在怀中。
黑蛇改变目标再次冲击而来,石柱再次剧烈摇晃。
“走!”晏青显然有了经验,顺势扯着发带引着丹行远往下一个石柱。
在跳过去的那一刻,下一个石柱在黑蛇的攻击下逐渐倾斜。
糟糕!
千钧一发,晏青斜踏住石柱的侧面一个蹬腿,借力将手中的发带甩了出去。
她想得很简单,丹行远看不见,先将他甩上去再说。
似乎察觉到什么的丹行远在空中一个转身,右手勒紧了发带,竟要换位甩晏青上来。
晏青语气决绝:“不行,现在我上不去,你也会掉下来!你先上去!”
就在丹行远轻巧地落在石台之上时,石柱轰然倒塌。晏青送了一口气,她伸出的右手紧紧拽住发带,这一点布料维系着让她得以吊在半空中,而下方,她不敢看,那是无边的沙海。
手中的绳子引着她向上走,向上走,晏青却忽然觉得身子一点点变重,重得腿也快抬不起来。
丹行远在上头拉得愈发吃力,正要使力,反而被下方拉得一个踉跄,扑倒在石台上。他右手扣住石台上的凸起,沉住气往上拉。
晏青低头一看:成群的黑蛇缠住她的双脚,在脚踝处流动,竟无声无息,在最开始没有让人察觉出任何不对。鳞片泛光,一根接着一根,蛇尾与蛇头相勾连,合力要将她拖入无间的沙海地狱之中。
晏青朝上面大喊:“蛇缠上来了!”
上面传来丹行远的声音:“屏息。”
于是晏青低下头屏住呼吸,上升的速度迟缓了一阵,头顶上扑簌簌地落下气味刺鼻的雄黄粉。
一两条蛇掉了下去,但是更多的蛇涌了上来。
“不,不对,这蛇怎么不怕雄黄了?”
即时进化?还是因为太多反而不起效应了?这灌满蛇的沙海竟恐怖如斯。
“接住蛇笛。”
晏青抬头,一支长笛从头顶抛下,她借发带一荡,勉力接住了蛇笛,但曲调吹得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汉阳调。”
头顶传来丹行远说的什么曲谱,晏青满头大汗吹不明白。
眼看丹行远体力不支,而黑蛇愈有猖狂之势,短时间内难以脱身……
晏青脉沉丹田,催动体内残留的几缕忘归剑意。忘归剑属寒,晏青更在云山剑派终年不化的冰川中修炼数年,剑意如冰,更添寒凉。
她小心地控制着不让丹行远发现,催动冰寒之气往脚下涌去。
哪怕只泄出一点剑意,也足以冻结成冰,从鞋底到小腿缓慢地渗出冰霜,蛇类禁不住寒凉,在寒凉中生出困意,使不出力而一条条掉了下去。
晏青嘴里仍然叼着竹笛,断断续续地吹,就好像蛇笛真的起了作用一般。脚下一点点地轻盈,她终于被丹行远拉上石台。
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晏青感到双脚缓慢地恢复知觉,看了一眼丹行远递来的手,她将蛇笛拍在他手上:“多谢丹药师。”
丹行远沉默片刻,将蛇笛收入怀中,意味深长地说:“燕道友不愧为音宗之人。”
这是影射她没吹上调呢,还是吹捧她这么难听效果也不错。
晏青在心里均持保留意见。
她翻了个身,仰头看到丹行远方才为了拉自己也憋红了一张脸,不由得哈哈大笑:“难得见风流倜傥的丹药师如此狼狈,竟只有我一人能看见。”
丹行远抹去额头的汗,再次朝晏青伸出手,并不理会。
晏青却不搭他的手,拽了拽手里的发带借力站了起来,还在得意:“大名鼎鼎的丹药师,还得靠着我呢。”
谁想却听到他说:“是啊,我眼睛有疾,只能依赖你了。”
晏青顿时如针扎般抽回自己的手,迅速地往前走。
该死的丹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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