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也要拯救世界吗？

　　电梯“叮”地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拉开，梯内明亮的光与走廊里的公共灯一同亮起，这时候，江夜白还没有意识到早高峰的恐怖性，怀揣着昨日地铁的良好体验感回忆迫不及待地踏上电梯，期待白日里的金属巨龙配上蓝天白云是否风景更美丽。
　　然后就被密度高到像是蘑菇孢子一样的人类挤得落花流水。

　　“真的不能暂时不要身体停在你肩膀上吗？”
　　“没有地方给你停。”
　　“你把他们都驱走行不行，现在的官府人这点待遇都没有了吗？”
　　“没有，为人民服务。还有现在不是叫官府了。”

　　“让我暂时进你背包里呆会儿吧。”
　　“请记住你是死人。”
　　“我可以暂时不是。”
　　“你是。”

　　“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五分钟。”

　　下了地铁的江夜白不见刚出门时的兴致勃勃，死似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囊囊地拽着祝点雪的衣角移动，以免被过量的人群走散。
　　他喃喃道，“好多人啊…………原来有这么多人吗？”

　　祝点雪一脸的生死看淡，疾行如风，“早高峰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江夜白恍惚，“要是这么多人有了灵力……”

　　祝点雪：“嗯？”
　　江夜白斩钉截铁地说：“灾难。是灾难。”

　　“如果这个进程是突如其来的，那么我认同。”祝点雪领着他走上a出口的扶梯，“如果是循序渐进的，也许没你想象得那么糟。”
　　突然来到开阔的室外，祝点雪的眼睛被光晃得短暂皱起又舒展，右眼下的泪痣跟着摇摆，反而显得琥珀色的桃花眼褪去冷硬，生出几分不符合平时气质的温和。

　　江夜白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挪开了眼，松开抓着祝点雪衣角的手，“你们几点上班？”
　　祝点雪：“九点。”

　　江夜白：“？”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眯起了眼睛，“现在时间顶多……八点四十吧？”
　　特安委的办公楼，昨天江夜白也算是来了好几趟了，跟地铁口距离不近不远，正常身高的人类快步行走顶多六分钟。提前这么多来点卯做什么？祝点雪这么热爱上班？

　　祝点雪意外地看他一眼，继续迈步：“没错，现在是八点三十六。”

　　江夜白：“……你平时都这个时间到？”
　　祝点雪：“不，平时我都踩点到，以免到得太早，坐班车来吃早饭的同事不自在。”

　　江夜白：“…………那今天是？”
　　祝点雪：“给你去录入一下食堂刷脸系统，收拾个坐的位置，最后认认人。”

　　江夜白被迫跟紧祝点雪的脚步，逐句反驳：“不吃也罢，不坐也成，那些人是什么人？我没必要认识吧。”

　　祝点雪：“作为我委特殊引进优秀人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可能都需要像和老姚合作一样和他们合作，你总要让他们信任你。”
　　江夜白很擅长让人甜蜜的诡辩：“我是你带来的，他们信任你就好了呀？”

　　“特安委的外勤需要你们进行合作，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祝点雪的思路很清晰，不被江夜白带着跑，“比如这次，我们先分开，如果你遇上了其他人，难道你们还要互相怀疑一番才能够合作吗？或者，在关键时刻，你如果不了解他们的能力，又该怎么和他们好好合作？”

　　这道理真是正得发邪，江夜白就没听过有人劝自己要和人合作的，一时竟然有些语塞。
　　他无语凝噎住半晌，失却了开启话题的最好时机。

　　特安委大隐隐于市，办公地点处于普通政府大院，对外名称只挂国安的牌子，几个出入口都在一楼走廊尽头，刷脸才能进门，进门后是保养良好的电梯，直通地下。
　　整整五层都是特安委的地盘，囊括了训练、日常办公、灵力研究、食堂等几乎所有日常所需。

　　外勤处的办公地点在三楼，对上能够及时出动，对下能够保障特安委上下安全，确保出现特殊情况能够及时镇压。
　　祝点雪的办公室在三楼正中，方便有需要的人及时找到他，是特安委有口皆碑的好领导，特安委的传说祝副处长。

　　而祝副处长果然言出必行，携带无言挂件江夜白先后闪现食堂、外勤处各个科室办公室和祝点雪的独立办公室。
　　祝点雪很快在他的办公室里腾出一大片空间——足以放下桌子椅子和死人挂件。

　　江夜白站在边角，双臂环胸，看着祝点雪从库房里搬运桌子进办公室。

　　祝点雪脸不红气不喘，还在游刃有余地说话：“刚才带你见的大概就是我们外勤处的同伴们都记住了吗？其他处室的人我们之后慢慢认识。”
　　江夜白无动于衷：“叽里咕噜说啥呢，没记住。”

　　“……上网别乱学，平板暂时没收。”祝点雪将桌子轻轻放下，动用灵力清去浮灰，手指勾动，几本书从书柜里飞出，整齐落在桌上，“先看书吧。其他处室，之后老姚会带你深入了解他们的。”
　　江夜白勉强伸出手，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简体字，比之前平板上出现的搜索界面还密集，大部分都要靠猜，看得老旧死人头晕眼花。

　　江夜白：“…………哈哈。”
　　这才是祝点雪的报复吧。

　　祝点雪还在继续安排，纸本跟着飞落在江夜白的桌面上，“上午先看两个小时，然后跟我去训练一小时，下午可以尝试写报告，下班前在跟我训练一小时。电脑打字需要你会键盘输入法，我买了拼音和五笔两种输入法的学习书，你晚上回家可以先看看，哪个更喜欢就学哪个。”

　　江夜白按着书页沉默。

　　祝点雪：“怎么了？你不认识字？”

　　“…………”要不是情绪一目了然，几乎要怀疑祝点雪是故意的，江夜白笑得额上青筋蹦出，一字一句地说，“怎么会呢？”
　　祝点雪点头，居然浑不在意江夜白的语气、很认真地说，“好，那我们开始吧。我们食堂很好吃的，中午带你去吃。”

　　……真的对食堂没兴趣！
　　江夜白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地俯瞰坐在工位上开始打开电脑准备工作的祝点雪，无形的情绪之丝绕着他转了好几圈，最后狠狠拍在他的脑袋上。

　　直接作用于无形之上的拍打，并不剧烈疼痛，但让祝点雪下意识地一激灵，抬头望向江夜白方向，此死人不知什么时候老实地坐到了椅子上，皱着眉头离书老远地拿着书看，别的不说，看起来视力是相当不错。
　　祝点雪收拢目光，开始审理最新异常汇报及昨天三科、四科处理的事件。
　　不知不觉便完全投入了，时间转瞬即逝，待他将这些小问题工作都处理结束后，已经接近十一点。

　　祝点雪将注意力从电脑屏幕中拔出来，左右扭动脑袋放松发僵的肩颈，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与他对面桌的江夜白身上。
　　地下办公室没有阳光，但有拟造阳光的顶灯，将空间内的光线维持在柔和不伤眼却足够明亮的程度，因此江夜白的表情也格外清晰。

　　江夜白眼睫半垂着，发丝些微垂落，在他白得过分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阴影。他一手按着书，看厚度，大概已经读了5、60页，一手捏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眉头稍微向中间皱起，留下不明显的纹路。
　　但是很专注，他看起来很专注，即使不快、读得不够顺畅，也没有将书放到旁边弃之不理。

　　相当要强。
　　这不是挺好的吗？

　　祝点雪还在暗暗关注江夜白的时候，电脑右下角的平台弹出了消息提醒。
　　他提报的病假、特殊人才引进和调休都被郝翔审批通过了，不过，其中病假和特殊人才引进还要再推到特安委主任那里审批同意，需要祝点雪下午带着报告去找领导汇报。

　　郝翔，外勤处处长，现在正带着一科科长赵方在外面出差。按照特安委规矩，除非必要紧急不得不，外勤处的处长和副处长至少得有一个留守特安委总部。这次是郝翔，与上次的祝点雪交替驻守。
　　上周，南面搞出了相当大的动静，范围涉及一整个市，当地驻扎的特安委分局搞不定，紧急报送求援消息。紧急信息报上来的时候是周日晚上九点，郝翔在和老朋友喝茶，接到消息后茶也不喝了，车速在高架上飙到140迈，紧急漂移回特安委，同时紧急点人，科室轮转则是轮到了一科。

　　沉浸在下班生活里的一科人临阵出发，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基本是只带了个人就走了。尤其是科长赵方，格外投入周末生活，穿了一身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衣服在酒吧里戴着大墨镜蹦迪，接到电话后直冲特安委，成功收货了所有赶来的人的视线洗礼，也收获了当晚成功刷屏的朋友圈。

　　所以，郝翔这一周都很是繁忙，祝点雪一般是挑她批自己的申请或工作的时候联络——能够用上内网批件，说明这个时候郝翔的状态还行，能够接电话。
　　祝点雪摸出手机，对江夜白说：“抱歉，我要打个电话，会打扰你看书。”

　　江夜白头也不抬地冲他摆手，“随意。”
　　然后争分夺秒地缩回手，笔走龙蛇地在本子上记录什么。

　　祝点雪从善如流，播出了郝翔的电话。
　　电话拨过去，铃声大致响到第三下，通话被接通了。

　　郝翔带着些微沙哑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果然打过来了，一会儿让小方请我们吃饭。”
　　电话那边赵方的声音大大咧咧地响：“请，吃。一会儿问问林老哥这附近都有什么好吃的，昨晚真是累死我了，咱们得吃个大的。”

　　郝翔轻笑：“那拜托你。”
　　接着赵方的声音就渐渐远去了，应该是她离开了众人所在的地方，祝点雪没有说话，静静等待。

　　“好了。”半分钟后，郝翔主动开口，“详细说说吧，从哪开始说？明阳、文雯？还是那两位特殊引进人才？”

　　“不。”祝点雪认真地说，“最要紧的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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