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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什么意思?”洛厌问。
“就是说,我现在没有信心。或者说,没有那种会成功的感觉……”伸手道。
“这有什么的,你是对我们不放心?”洛厌飞快左右扫视,生怕下一班站岗的守卫来了,逮个现行。
他不知事到临头,伸手还在怕什么,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先进去——”
“不行!”伸手态度坚定,“我对你们当然是很放心的。但是……说来惭愧,在偷这件事上,我对自己应该是更放心的。”
洛厌深深看她一眼,不急了,等她讲话。
“在很久之前,教我偷东西的人曾告诉过我。只要我想偷,无论什么都可以偷到。那时,我只有五岁。”
三人的眼中浮现出一种惊讶与疑惑:为何她才五岁时,别人就会对她说出这句话呢?难不成,真看到了他先天的不同?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一句鼓励。”
“……”
三人顿时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伸手道:“但是!后来,因为这些话,我的确产生了一种信心,以及一种感觉,一种直觉。”
她去偷明太尉身上的香囊时,内心总有一种不会被发现的笃定感。她自认不算胆大,却连明太尉都敢偷,也是因为这直觉。
她的直觉,只在明褀的身上失效过。
“现在,我没有那种偷东西的感觉,好像一切都不对劲。” 伸手道,“这还是第一次。”
在探案上,那三人是老手。但是,在偷窃上,伸手却是前辈。
“我信你。”休花耸耸肩,道,“可是,我们都已经来了,难不成现在再回去?”
“是啊,来都来了。”洛厌嘟囔道。
伸手一沉吟:“那,我们去那边看看!如果没什么好偷的,再回去。”
伸手指了指那片低矮行宫。她料想,三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一看行宫里面不好玩,说不定就走了。
“走!”洛厌马上调转方向,走在最前面。
他亲自叫的马车,一路都是信誓旦旦,一幅做大事情的样子,要是现在走了,不能矬乌琼玉锐气倒是其次,自感无聊才是真的。
伸手对沉瑜苦笑道:“下次做梦时,我一定问清,是什么地方。”
“相逢便是缘分,不如走一遭。”沉瑜倒也洒脱。
唯独对休花,伸手有些忧心:“你身上这样香,能进去吗?”
“不怕,我再洒些让他们鼻子失灵的药就好了。”
“失灵?”伸手问。
“是失灵一次的。”休花道。
“那就好……”伸手松了一口气。
“要真失灵的话,是要用很难得的药的,我还真不舍得。”
“……”原来是这样的理由。
三人如春游一般,走入行宫,伸手最后一个,跟进去。
-
“人进来了吗?”
乌琼玉坐在一张椅子上,没有像往常那样倚着,而是上身前倾,如弓般曲着身,隔着门,望眼欲穿,试图望见门外的景象。
他今日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披散头发,而是把头发束起,用玉冠扣住。
今天的确不是往常。
他身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打扮简朴却不失考究,胡须长长,黑中带灰,时不时以手指轻抚几下。他是当今圣上眼中的红人,礼部尚书丘毗。
他话语的重量,或许可以和明笃相比。
思及此处,乌琼玉忍不住握了握拳。
他只不过是这半年来得皇上赏识,明笃的地位,却已经持续了十七年。丘毗算是第一个可以和她分庭抗礼之人。
这一处房屋,落在围猎场正中央。尚书此行,是来视差围猎场的情况,为上元节时的百兽巡游做准备的。
如果说哪一天,是最不适合小偷来偷东西的“死到临头日”,或是“小偷倒霉天”,那一定就是今日。
不过,如果他早知道小偷要来,才带着人证,在此守候,那情况就不太一样,或许应该叫作“捕贼日”与“守株待贼天”。
“暂且没有。”高义低声道。他伏在窗边,样子有些滑稽,旁边是木呆呆站着的高朋,守在门边发呆。
“她在磨蹭什么?”乌琼玉皱眉。
属下当然是不知的。
因此,高义没有吱声,只一侧脑袋,把头像鹌鹑一样,埋在窗边,一只眼睛紧贴着镜筒,另一只眼将闭未闭,哆哆嗦嗦的,似在抽搐。
丘毗忍不住捋捋胡须,借机掩面一笑。
这奇形怪状的远望镜,是乌琼玉搜罗来的奇巧物件,顾名思义,可以望见远处的景象。
乌琼玉面对明光堂,次次都是言语讽刺,口中不屑。但他心中当然知道,明光堂的一行人不是好惹的,轻举妄动,容易打草惊蛇。
因此,他没在围猎场外布设任何人,只让高义这样观察他们的行动。丘毗在场,那么便是丘毗也看到了他们前来偷盗,擅闯围猎场的场面。
周围虽空旷,回汴京城却要通过大门,他早已告知守卫,临近新年,城中恐怕不太平,叫他在见到怪人进城时将他们拦下。就算无法抓现行,也能
一旦她踏进门,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手中根本就没有舅母的画像,更不会把画像放在什么围猎场中。
高义样子奸诈狡猾,有点小聪明,真正聪明的,却是傻憨憨的高朋。
他让你觉得他很好糊弄,实际上,骗人从无失手。几句简单的话,看起来是伸手引导高朋,实际上却是高朋知道伸手正在寻画,特意卖个破绽给她,引她前来。
到时,人证物证俱在,明光堂的人做了贼,还是团伙作案。明笃所说之话的可信程度,在圣上面前势必有损。左柃作为她的学生,或许就不必远去,驻守边关。
他眼帘微垂,想起那个怪里怪气的故事——什么柃木,什么玉石,心不禁一软。
她这当然是为他说了话,虽然什么用都没有,但是,他自己还挺喜欢这个故事的。
伸手……莫伸手。这名字也够奇怪。她好像和别人有些不同,哪里都比别人奇怪些,似乎什么都不懂,又总能问些奇怪的问题。也不知道,她为何执着于王吟月的画像,又追问明褀的过往。
但是,这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伸手,不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想知道什么,今天,一切也由不得你了。
“大人!他们动了!”高义惊呼一声。
“进来了?”
“不,她们去了行宫。”高义知道这出乎意料,格外坚定,确信自己眼中所见。
“行宫?”
依他卖给伸手的破绽,以及常理上的思路,该觉得画藏在围猎场中藏着才对。行宫中如今什么都没有,为何去那边?
难不成,沉瑜看出这是陷阱?但是,如若看出来,该打道回府才是,为什么要进行宫?
算了,管这么多做什么。
“有贼擅闯,”乌琼玉看向丘毗,“丘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让你撞见这等丑事。高义,随我一起,前去行宫捉人!”
“是!”
高义一出门,队伍已列好。
这些人均是围猎场中服刑的犯人,足有百十余人,凶神恶煞,脸上均有刀疤或刺青,有的连耳朵都丢了一只。今日若捉到贼人,重重有赏,赶在过年前出狱也未可知。因此,众囚格外精神,只期望着立功。
乌琼玉不想耽误时间,目光迅速掠过整齐的队列,却忍不住在某处微微一顿。
那男人大约四十,浑身发着抖,哆哆嗦嗦,紧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
“你!是看守什么的?”乌琼玉指他一下。
纵不想耽误时间,也不能放任这么明显的异常。
“小人是在围猎场中,看守……看守……”他上了年纪,用手擦着额上冷汗。仔细一看,他的手指不全,左手少了一根小指,这样子哆嗦,还真有点可怜。
“是看守白象的。”高朋沉声道。
乌琼玉瞳孔一缩:“白象怎么了?”
“是……白象跑出去了……”
“蠢货!”乌琼玉怒骂。
象本就珍贵,这大象还不是寻常大象,而是白象。
只得一匹,自南方小国进贡,几经波折运来汴京。
上元节百兽游行,兼之祭祀,最重要的,就是这头领在最前面的白象。白象是祥瑞之兆,不仅百姓等着看,更是皇家威仪,乃至国运之象征,绝不可怠慢。
他掌管仪象司,若是连白象都看不住,那岂不是找死!
“是它自己挣脱了木架,真不是小人看守失职——”那男人几乎要哭出来。
“闭嘴!往哪边跑了?”乌琼玉打断他。
“那边……”他指了指远处,正是行宫方向。
“混蛋!”
要是白象踩瘪了皇家行宫——他简直不敢再想,这是多不祥的兆头!
丘毗用干净苍老的手指,轻轻按住乌琼玉的肩膀:“乌大人,圣上赏罚有度,大象在围猎场中,本不会逃走,亦不会有事。可若是贼人闯入,将祭祀用的大象放走,闹出好歹,祸及国运,那罪过,当然更是……”
乌琼玉一抿嘴,鼻中出一口气,沉低声音道:“丘大人聪明,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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