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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与生者
朝夕再次醒来时,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痛苦。
“你刚刚……是不是又灌我酒了?”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预示了什么,朝夕眼睛睁得呆呆的,看上去还没从昏迷中缓过劲来,显得有些委屈。
祝漓:“啊……我以为你会喜欢喝酒?”
朝夕叹气:“我酒量一向不好,也就是师兄会照顾我做些梅子酒……那样哄人玩的酒,拿到掌柜面前应该是不够看的吧。”
人是睡醒了,酒意却还没完全散开,不由的,朝夕说出的话也跟着变多。
她低头絮絮叨叨:“师兄外出游历寻找机缘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师兄对我总是那么好,我们还是一起进入山门的,要是让他难过了不就太糟糕了吗……”
“你那酒里,是不是加了什么?”江玄清敏锐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低声说道:“朝夕很恐惧对外展现自己,这样明显带着情绪的话……就算喝醉了,也不像是她会直白说出口的。”
祝漓挑眉,似乎没想到他能看出来似的,还有些惊讶:“你很了解她?那酒当然不是单纯的酒,像朝夕这样又失忆又不怎么愿意敞开心扉的亡灵,不下点猛料,是很难找到源头的……一般我们都会用这种手段作为辅助。”
“不过这没什么伤害,在我们老家啊,它被叫做‘勇气的光辉’。”
勇气总会带来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虽然很难分辨是好是坏。
就是没想到朝夕酒量这么差,从开始晕到现在。
江玄清:“有头绪了?”
“有,就当是我的预感吧,”祝漓看着悄无声息凑过来听着的檀生,眼眸微微眯起,幽幽说道:“总觉得这件事或许会结束在某个朝夕很亲近的人身上,就先从这坛酒的由来查起吧。”
江玄清:“你在怀疑季雅?可是她对朝夕的感情不像是作假。”
“一坛酒要被掉包其实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吧,”祝漓很冷静,目光瞥到那坛被藏起来,开了一半的酒上,说:“青云宗还有其他药修吧,找个人去验验成分,抛开毒素,直接列出所有里面有的东西。”
这毕竟是神奇的修仙界,祝漓不得不多长出几颗疑心。
但酒的事却很快就被破案了。
仇源听说他们开始查验酒的成分,自己就送上了门,解释道:“雅雅师妹酿酒的时候很认真,但酒酿出来并没有成功,三日后就去了味,她邀请我品尝,我发现了,又实在不想说出来让她不高兴。”
祝漓猜到了后续:“所以你调换了?”
仇源点头,又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衣角,说道:“大师兄之前经常给师姐酿酒,这次也有存下来的材料,他听了我的请求后就给我酿了。”
江玄清:“如果是这样被掉包的话……所以那酒还是出自那位师兄之手?”
“还未确认酒中有问题,”檀生摇了摇头,是以两人收敛些心思,“未必就是因为这个。”
“朝夕师姐出事……和酒有关吗?”仇源小心翼翼抬头,提到这句话更是本能的排斥,“不可能的,朝夕师姐和大师兄感情很好,大师兄之前差点走火入魔,还是朝夕师姐给人拉回来的。”
“大师兄没有理由害朝夕师姐的,他们很小就认识了,这么多年都是一起走过来的……”
“而且大师兄心境淡薄,平常连修行道路都不是很在意,又怎么会想要害人呢?”
感情很好,有过救命之恩,心性淡泊……
祝漓盘算了一下,考虑到这位大师兄的确风评很好的样子,短暂放下了怀疑,还安抚了逐渐急眼的仇源一句。
“没说是因为酒而出事的,只是现场可能有酒而已。”
仇源松了口气,又悄悄看向坐在桌边提笔写东西的朝夕师姐,刻意压低了声音请求道:“我不知道朝夕师姐这种状态可以持续几天,但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雅雅师妹这件事啊,她把朝夕师姐看做天上的明月,平常最喜欢的就是往这边跑……”
如果注定要悲伤,仇源也希望她能快乐的更多一点,而不是怀揣着痛苦的心情来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人。
祝漓觉得他安心得还是太早。
就朝夕这个情况,另一个例子还在亡灵酒馆里呆着呢,从天明到天黑,炼器喝酒好不快活。
至少一时半会肯定是死不彻底的。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
祝漓清了清嗓子,先肯定了仇源的好意:“你还是个挺不错的修士啊,”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寻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吧,永远见不到和还有明天……本身就是两种不同的境遇,剥夺别人选择机会的话,会很遗憾也说不准呢。”
江玄清叹气:“朝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吧?”
祝漓莞尔一笑:“那就更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不是吗?我建议你最好去问一下朝夕本人的意见。”
注意到外面动静的朝夕偏了偏头,一滴墨水滴落在未完成的纸张上,晕湿了写好的药材名。
见几人走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趁着这些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修行手记,之前闭关又研究了不少药丸还没整理……总要想办法给他们留下点什么。”
说完,她又俯身写起来,秀气规整的字迹密密麻麻填满了整张空白。
朝夕身上仍散发着舒淡的酒意,敞开的风一吹,不仅没有锐化她的棱角,反倒让一切更恬静,又随着字迹的蔓延而鲜活起来。
仇源手指卡在石壁上,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无法矜持,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看见了一戳就破的屏障的另一边,这个从来温声细语,对他们任何修士都一视同仁不吝赐教的朝夕师姐,居然是真的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好的人都要经历无法躲避的痛苦……
“仇源,杵在门口做什么?”面对熟悉的师弟,朝夕眼神柔软很多,也能主动招呼他过来。
“这是给你的,你之前练功太过急切,根基不稳,之后恐有走火入魔之险,”她拍了拍师弟的肩膀,从桌面上找出一个玉色的瓷瓶,叮嘱道:“这里面是清心丸,之前给大师兄用的也是这个,若你真是用上了,千万要记得,走火入魔并不是可怕的绝路。”
“这一瓶是给季雅师妹的,”朝夕指了指放在另一边排排坐的几个小玉瓶,无奈笑道:“她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我希望她能自己动手将那些东西实现,所以才一直没有给她。”
微笑水,半梦丹,哭哭丸……都是些可爱的小心思,仇源看到那些名字,甚至能想起季雅对他说起这些东西的样子。
执着这些玩闹似的研究,在别的药修眼里或许上不了台面,但朝夕却是每一个都记住了。
祝漓看了都忍不住想叹气:“有过这样的师姐,失去的时候一定会很难过吧。”
“她总是要习惯离别的,”江玄清垂下眼眸。
祝漓瞥了他一眼,挑眉:“看起来是有故事?”
江玄清又施以宝贵的沉默,压下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偏移,也像是想起了某个已经逝去的人。
良久,祝漓都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江玄清忽然缓缓抬起头。
“和朝夕不太一样,”他声音很淡,听不出太多怀念的意思,“他是个犯了错误的人。”
祝漓:“是人就不可能永远正确,不是你说的吗,你们修士只是修行,又不是变异了。”
江玄清愣了两秒,在这短暂且丝毫不在意的声音中找到了些许熟悉的东西,他笑了一下。
“是啊,他已经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了,”江玄清说,眼神忽而变得晦暗不明,接下去的语调更像是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要是能活到今天,他会不会为自己的过去感到后悔。”
后悔什么?
江玄清没说,祝漓也没问。
时间永远是一道化不开的鸿沟,对于生者是,对于死者也是。
吹起来的枝叶落到祝漓肩头,她侧目,另一只手先一步将藤条拿了下去。
“走吧,”江玄清又恢复了平常的淡然模样,指了指已经在外面等待的两人,说:“那位师兄的洞府就在附近,檀生在宗门内打探消息,刚听说他好像已经启程回来了。”
仇源安静的在前面带路,就在刚刚,他得到了师姐的首肯,也决心在这几人离开青云宗之前,让雅雅师妹知道师姐已经死亡的事。
可这口实在是难开。
半道上,季雅重新拿了宗主令牌过来,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仇源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对方涌出来的赞美直接带偏了。
“朝夕师姐……”
“朝夕师姐好像又白了,之前还有些疲倦的呢。”
“不是,我是想说……”
“懂懂懂,你是想说朝夕师姐怎么突然出关对吧,但那有什么的,师姐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
“到了,”檀生听了一路,最后看着被阵法掩盖住的洞府,无奈打断了两人看似很多实际进度条为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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