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

　　“哪阵风把我们邱大人吹来了？”尉江快步走到被人潮围住的校场外围，开口却阴阳怪气。

　　邱与还伸手重重锤了他左肩一拳，“好好说话。”

　　“我怎么就没有好好说话，邱大人也不算算都多久没来这边庄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邱大人把监察司给忘了，心里眼里只有北大营呢。”

　　尉江说话本来嗓门就大，加上心中不满，这音量是越拔越高，校场上几十双眼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邱与还只觉头皮发麻，连忙挥手道：“你就不能小点声，走走走，这边说。”

　　“我不走，邱大人今天不给个说法交代，我就不走。”尉江不为所动，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邱与还对于尉江的倔牛脾气头疼得不行，只好木着脸，冷冷地警告：“尉江。”

　　原本还倔着的尉江顿时神情一变，迅速垂首，拖长声应：“诶——大人您说走这边是吧，大人请大人请。”说着还退后半步，伸手示意她先走。

　　邱与还顿了一下，差点没绷住，掩饰性地冷哼了一声，接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到了尉江的住所，邱与还背着手盯着眼前一副老实样的尉江，质问：“前头发什么疯？”

　　“冤枉啊大人。”尉江闻言眼角瞬间垂耷下来，大呼：“大人怎么能说小人发疯，小人句句属实。”

　　接着有理有据地列举：“大人想想，是不是自从上次在校场拳打脚踢了一众庄内菜鸡后就没来过，

　　是不是自从接任了北大营后，大人就日日去北大营把我们扔在这犄角旮旯处，敢问大人，小人有说错吗？”

　　“你别小人小人的，生怕本大人不知道你的心思。”邱与还哪能不知道他演这一出的目的，“好了，下个月给庄子多拨一成银钱。”

　　尉江瞬间喜上眉梢：“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爱民如子。”

　　“得了得了，正常点。”邱与还嫌弃得不行，“爱民如子可不兴套我身上。”

　　演也演够了，目的也达成了，尉江清了清嗓，瞬间把刚刚那副宛若遇人不淑的苦情样丢了个干净，问：“大人今日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邱与还十分无语地瞥他一眼，明知她有要事还整这出幺蛾子。

　　尉江将这一眼中的意味看得分明，笑嘻嘻道：“大人日理万机，操劳万分，见一面实属不易，属下这是擅于抓住每一个机会。”

　　知道说什么，他都有理由，邱与还主动终止这场掰扯，说明了来意：“黑市忘忧的买家名单可调查出？”

　　“调查出来部分，剩下的无法查明确切的买主，但此事恐牵连甚广。”

　　说到正事，尉江也专业认真起来，从怀中掏出早已撰写好的名单递给邱与还。

　　暗黄的纸张上，是一个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墨字。

　　邱与还扫了一眼，“这份名单哪里不妥？何来牵连甚广一说？还有被红色圈画之人有何不同？”

　　“确如大人所言，这份名单上的人乍一看平平无奇，但忘忧贩卖不同寻常，其是通过上线发展下线的形式进行，

　　一个上线只能发展两个下线，上线和下线，下线和下线间互不知晓，拿货也是通过暗号在特定的地点接头。

　　这份名单是属下让人跟踪数月后，找出的大部分的下线人员。而红字圈画的那人，是我们唯一找到的一个上线，这人……”

　　邱与还见他欲言又止，复低头认真地看了一眼被圈画出的名字：“韩町……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突然她脑中一闪，“是礼部尚书黄昌隆家的管家？”

　　尉江点头，“所以属下说此事牵连甚广。”

　　黄昌隆原是翰林院的一个编撰，后因在统一月羌中做出了较大的贡献，被先帝擢为礼部尚书，但是此人脾气古怪，性格清高孤僻又古板，在朝中并不站队，相交好的大臣也不多，

　　与其唯二交好的两位原大人和陈大人，这三人自从上次认定她媚上后，现在是每逢下朝都要堵着邱与还说教，闹得她一听到上朝就头疼。

　　按理说这样的人与忘忧应该不会有牵扯才对。

　　“可查清楚这韩町的倒卖行为是有人授意，还是自身贪财所为？”邱与还拧眉问。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黄昌隆，原大人和刘大人都在吸食忘忧。”

　　“如此…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邱与还沉吟道：“从他们三个身上入手继续查，顺便将有人吸食忘忧死亡的消息散布到黑市去。”

　　尉江领命后，见她似是没有其他要事吩咐，于是问：“大人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饭？”

　　“不了，还要去北大营一趟。”邱与还摆手拒绝。

　　“现在去北大营干嘛？”

　　尉江不解，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动，意有所指地凑近：“这点卯的时辰也过了，大人在北大营不会是藏了什么秘密吧？”

　　“倒是真有个秘密，你好奇的话勉强分你一看。”邱与还轻笑了声，不仅不否认，还顺势发出邀请。

　　如此，尉江哪有不从的道理。

　　二人到北大营的时候，恰逢巡营队换班。

　　只见双方歪歪扭扭的队列，在空地中间相对而立，双方的队列长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不但没有进行巡营情况的交接，而且两人都及其懒散，一个打着呵欠离开，一个嘴里还叼着鸡腿。

　　按照营内的规定，巡营队每四个时辰换一次班，每次换班时上一当值的队列长都要和下一个队列长进行情况的对接，并在指定的巡营册中记载。

　　可现在不仅该有的交接流程被省略，而且一个个还极其懒散。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很难相信这就是外界盛传的所谓月羌铁骑。

　　尉江有些傻眼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邱与还，神情倒是纹丝不动，可嘴角却拉成了一条直线。

　　这群人铁定要倒霉。尉江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称职的属下可不能挡着上司发火。

　　刚好在这一档口，叼着鸡腿的那位队列长瞧见了他们，眼见着是怔愣了一下，随即掩耳盗铃般将鸡腿扔到地上，

　　而另一位没有走远的队列长，见到对方的异样，于是顺着视线看来，顿时瞪大了双眼，两人快步走到邱与还近前，叼鸡腿那个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讨好道：“这天寒地冻的，将军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另一个随即附和：“是啊是啊，这天冷的，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啊。”

　　“看来本将军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了二位吃饭睡觉。”邱与还不咸不淡地说完径直带着尉江离开，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个。

　　“大人，属下知道太多，这不会被灭口吧？”尉江拉开主帐的帐布，回想这一路上看到的总总，啧啧称奇，什么月羌精锐都是草包饭桶才对。

　　邱与还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瞥了他一眼，对着主帐里的高歌罕道：“高兄，这是监察司的主办之一尉江，鱼跃国人，脑子不太好使，高兄见谅。”

　　等在主帐中的高歌罕起身，对着尉江拱手：“高歌罕，北大营参将。”

　　尉江连忙拱手回礼，用蹩脚的月羌话道：“高参将，叫我尉江就行。”

　　高歌罕上前，托住尉江的手肘，笑着用鱼跃语回：“尉兄不用麻烦，我也会说鱼跃语。”

　　在外人面前尉江端庄得不行，正色道：“幸得高参将海涵。”

　　“好了，你们过会再寒暄，说正事。”邱与还话音刚落，主帐突然被掀开，一亲卫进来跪下汇报：“将军，有一对夫妇跪在营地大门外，说要求见将军。”

　　夫妇？邱与还一头雾水，但还是道：“请人进来吧。”

　　很快亲卫便领着一对衣着不凡的夫妇进来。

　　不待她开口询问，那男人便撩起锦袍跪下，道：“将军在上，草民为云水群人，闻人澄，旁边这位是内子。”

　　听到名字，邱与还心下一跳，闻人这个姓氏可不常见。

　　她细细打量闻人澄后，问：“闻人景与你是什么关系？”

　　“是在下兄长。”那男人答。

　　“可是云水群最大的富商闻人景？”一旁的尉江蓦的开口。

　　闻人澄点头，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高举道：“这是兄长让草民交给将军的，一切都在信中，将军一看便知。”

　　邱与还走到他的面前，接过信封，信封上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她脸色一变，迅速拆开从头扫到尾，蓦地抬头，难以置信道：“闻人景死了？”

　　“是的将军，几天前突然有许多蒙面刺客趁夜袭击了我们府上，府上除了我俩因南下办事免遭一劫，其余男女老少皆已惨死。

　　我们回去后在书房暗格中找到了家兄留下的两封信，这封是家兄让转交给将军的。”

　　“何人胆子这般大？”尉江不可思议地开口。

　　闻人景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其人不仅产业遍布云水群，还广做善事，是云水群有名的大善人，在百姓中更是享有盛名。

　　闻人澄神色戚戚，声线却平稳：“草民不知，但家兄此前似是与京都的某位大人达成了合作，将溪里商牌借出，还有草民不才曾经结识过兵营退伍的老兵，识得一些军中制式兵器，

　　草民回府后循着打斗的痕迹仔细搜查过，那晚前来血洗我闻人家的刺客中，有的所用是军中制式的兵器。”

　　“你的意思…这事是军中人所为？”邱与还听出话意问。

　　“是。”闻人景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斩钉截铁。

　　“你可有证据？”

　　闻人澄点头，示意旁边的妻子将怀中一直抱着的包袱打开，露出一把带柄断刀。

　　高歌罕见此起身上前，拿起细细查看了一番，对着邱与还道：“将军，这刀是北大营制式，而且就是之前兵器库少了的那批。”

　　邱与还冷笑一声，“既是如此，那就传刘中尉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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