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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换了一种身份的崔坚显然比之前要严厉些,但或许是小乌栖始终不肯改口叫他“师父”,所以相处时两人之间总有种类似于上下级的生硬。
崔坚统管魔门多年,偶尔也会流露出上位者的霸道与偏执,尤其是对待手下犯错之类,他下起狠手来把人折磨到死是常事,哪怕格外开恩也起码让人脱掉一层皮。
崔坚第一次因为小乌栖练功不上心发脾气时,直接把人丢进了一座地下搏斗场。
几架火炬远远地落在四周,勉强可以照物。
昏黑的场上,用铁链子拴着不少蓬头垢面浑身血泥的“人”,这些人维持着某种兽类的姿势,手脚匍匐于地架起攻势,精细通红的双目死死钉在被送进来的“猎物”,仿佛光是看着,便能将对方吃干抹净。
这是小乌栖头一回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了清晰的认知。
崔坚告诉他——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送到这里,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能得到赎罪认错的机会。
所以那晚上,小乌栖身上被鲜血染透,那股令人作呕的滋味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余生都无法再将这身罪孽洗净。
哪怕后来被惩罚是常态,手上的血腥数不胜数,小乌栖每每午夜梦回,还是会被害怕惊醒,全身悚意翻涌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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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七月,小乌栖奉命去白郁山寻找九明草——据说这草是种能够清火去燥重塑筋骨的良药,专治各种原因的走火入魔。
白郁山位置高地势险,九明草生长环境十分苛刻,附近环伺的野兽毒物不说,就是天然形成的阵法幻境也不在少数。
此去凶险无比,小乌栖出发前身心上始终有团火似的,烧得他万分焦躁不安。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小乌栖鬼使神差先去了一趟徐城。
旁晚时分,天色阴郁,乌云一层一层铺在天空。
有个两三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曾家大门的门槛上全神贯注地玩一只竹编鸟,小乌栖远远看着这只小团子,心里难得柔软宁静下来,情不自禁笑了笑,并没有上前打扰的想法。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小孩正要靠近,小乌栖脑海里一根弦骤然崩断,嗡的一声他的身体比思绪更快一步冲过去,拦住了那家伙的路。
四目相对,各有各的诧异。
小乌栖眼里更多的是警惕,冷着脸道:“你来作什么?”
夏赫怔了怔,意味不明地的视线从小姑娘那收回,落在眼前人身上,压抑尴尬的气氛将时间线缓缓拉开。
好一阵空白后,夏赫缓缓开口:“来找一位朋友。”
不等小乌栖说话,身后先传来一声呼喊:“小七!?”
两人同时望过去,曾月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双手一拍,惊喜道:“诶!真是你个臭小子!吃饭了没有,快跟我进去!好多次看见你还没来得及招呼你就溜了!进个门问两句能吃了你啊!”
小乌栖神色不自然,侧身将夏赫挡在身后,连忙推着曾月往回走,压着嗓子低声道:“不是不是,我下次再来看你,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姐姐你先带小池进屋去吧,街上坏人多,你要小心。”
这话说得古怪,曾月下意识往小乌栖身后看了一眼默默跟上来的男人,心里一紧,似是明白什么,走在门口拉住小孩的手,回头对身边人道:“你真不留下啊?”
小乌栖摇了摇头。
曾月无奈,如今这臭小子大了,她也不好管,只能面露忧色叮嘱道:“你一个在外面要小心!千万别干歹事别得罪人!我还是那句话,要是遇到困难或者没地方去,你就来找我,听见没!”
小乌栖胸前生出一股酸热,点头应了一声,垂眸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小脑袋,催促这母女俩赶紧进屋。
夏赫盯着曾月的背影,音调不大地喊了一声,但足以让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可记得何采清?”
曾月合门的动作明显一顿,脸色刷得一片灰白,夏赫骤然上前,抬手卡住那道狭隘的门缝,小乌栖毫不客气朝他手腕劈出一掌,趁他吃痛没力的瞬间,又一掌对准对方胸口狠得落下。
夏赫反应极快,不得已后退数步,稳当地落在台阶下的平地上,砰一声,双门被大力关上时掀起一阵森寒的风。
“我不管你要作什么,你离她们远一点!”小乌栖瞪着眼,咬牙切齿道,“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夏赫微微仰着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若是往常有人对他这么说话,八成已经被赏赐了一记冷眼和一声冷笑。但此刻他没有恼怒,反而平静地又问了一句:“你可认识何采清?”
没听过这个名字,小乌栖眉头一拧,摸不准这性情古怪的家伙要做什么,走下台阶哼道:“关你屁事!”
夏赫眼底的情绪降温,冷笑一声:“我劝你好好说话,你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后半句暗含的威胁令小乌栖攥紧的拳头,虽然他可以任性把夏赫揍一顿再丢去某个旮旯里,但他确实没把握在自己离开后这混账不会找回来对曾家作什么。
小不忍则......小乌栖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张毫无感情的笑脸,声音冷漠,“不认识,您想作什么?回头我帮您问问成么?您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夏赫静静凝视这张年轻的脸,仿佛能透过这幅皮囊看到某些更久远的东西,对于某些折磨他问题,隐隐有了答案。
他紧绷的肩膀松了几分,看上去好似泄了气,无厘头地丢出一句话,“于情于理,你实在不应该不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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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人已经走了,但夏赫的话在耳畔挥之不去。
小乌栖待在附近的一家茶社里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放眼窗外,正好可以看见曾家外的动静。
离开的人没有回来,可小乌栖心里一口气松不下。
明日要动身去白郁山,崔坚甚至给他安排的几位“同伴”相互照看,小乌栖很少有这种惴惴不安的时刻,仿佛冥冥之中,前方有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坏事等着他。
夜黑风高时,茶座对面坐下一位不速之客。
小乌栖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你还没走?”
夏赫招呼店家送来一壶茶,他提壶给自己倒完一杯,又往小乌栖面前的空杯子倒了一杯。
茶水冰镇过,正适合消暑解热,淡淡一层冷气浮在杯口散入风中。
小乌栖手肘搭在窗口,手指支着额头,坐姿有些随意,见对方给自己添茶,心中诧异,脸上却无甚反应,转头把目光落回到人迹渐稀的街道。
冰水入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夏赫偏头望向对方所看的地方,冷不丁开口:“我和你去白郁山。”
“什么?”小乌栖以为听岔了,把头转过来看着对方的脸,但对方没再开口,气氛僵持,莫名有些尴尬。
半晌后,小乌栖盯着面前那凉气已散的茶,好奇道:“以你的身手和资历在松山派好吃好喝无忧无虑活一辈子不是什么难事,这些年我虽跟你没什么交集,但也知道你不是个贪图功名醉心荣华的人,所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替他做事?”
烛火在风中晃了晃,夏赫眸光微动似是回过神来,缓缓看向对座的年轻人,不答反问:“你又为何替他做事?”
小乌栖耸耸肩,撇嘴以示无奈,“你知道啊,我功夫尽废被赶山了,是他救了我,反正我又没地方去,索性跟着他......报恩。”
“报恩?”
夏赫嗤笑一声,仿佛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但他没兴致点破,只是丢出一连串问题,“你当他是什么人?你又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凭什么相信你和庄凊那种幼稚的演技能骗到他?若是此去白郁山,你没有拿回那株草......”
窗外夜色与屋内灯火将面容蒙上一层不真切的虚影,夏赫突然停顿,他望着眼前人那双微微泛疑的双目,情不不禁想起了故人。
不说清理不明的感情突然在心里冲撞,泛起阵阵酸苦,夏赫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眸光低垂转向了外头朦胧的暗角,神色晦暗令人捉摸不透。
没听见下文,又见这家伙脸上依旧挂着令人不爽的嘲意,小乌栖挑眉思忖半晌,露笑打趣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要去白郁山你自己去啊,找我作甚?再说我作什么,替谁办事与你何干?怎么,你担心我会害了教主啊?”
“我何时说过我与魔教主有关系?”夏赫凉凉扫来一眼,“庄凊告诉你的?看来你比我想得要蠢。”
“方才你承认的啊。”小乌栖气笑了,“我说错了?”
夏赫扬唇讥笑:“我哪个字承认了?我有回答你的问题么?难道不是你先入为主以为我与魔门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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