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开诚布公
这大概是班纳特先生最认真的一次提问了,他是真的想知道,是什么让印象里怯懦善良的女儿变成现在这幅他不认识的模样。
“你想要钱?”
“权势?”
“还是说单纯追求刺激?”
玛丽摇了摇头。
班纳特先生提高音量,语气变得气急败坏:“那就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密闭的室内,氛围随着他失控的情绪僵滞下来。
又过了好久——
“你问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爸爸。”玛丽耸了耸肩,“你不能询问一个没见过冰淇淋的孩子什么口味的哈根达斯更好吃。”
班纳特先生皱着眉,他压根不明白玛丽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个男人还是安静地听着。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
玛丽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我不想……每天睁开眼就困恼着该怎么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我不想为了一桩我并不一定会满意的婚事,像个花枝招展的蝴蝶一样游荡在舞会里,忍受先生们对我挑肥拣瘦。”
“我不想凭借一个几乎不认识的男人的财力和地位,来评判我的人生成功与否。”
玛丽平静地和班纳特先生对视。
如果在和海伦相遇之前,说不定她还能战战兢兢、浑浑噩噩的接受世俗规则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但最不幸的便是,命运让她看见了一个更好的世界。她既然见到了,那就永远回不到过去。
她没法单纯作为某人的女儿、妻子、母亲存在于世了,她要成为自己。
班纳特缓了好久才明白玛丽的·言下之意。
他一直以为伊丽莎白才是所有姐妹里最叛逆的姑娘,从没想过不声不响的三女儿是何时升起这些古怪的念头。
“玛丽,世上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班纳特先生慢慢开口,边在脑中打腹稿:“这个世界它对女性并不友好。我知道你想要自由,但和自由对立的从来不是安稳。你还太年轻,之后你会慢慢明白……”
玛丽沉默了。
显而易见她没有就此被说服,固执地开口:“那么爸爸,你幸福么?”
班纳特先生微微皱眉,他心中升起的那份恼怒,不知道是由于问题本身,还是因为他被打断这件事。
“当然,”男人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和你母亲虽然天天斗嘴,但感情称得上融洽。尽管朗伯恩没有一位男性的继承人,这或许在不远后的将来为咱们造成些麻烦,但我也并不为此过多忧虑,也从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
“我也年轻过,也出去闯荡过,但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平静稳定的生活更值得珍惜的了。”
老父亲语重心长地劝导:“大家对异类的接受程度并不高,做与众不同的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只希望你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是发自内心的这么想的。
难道做父母的还会害自己的孩子吗?
恰恰正是这份真心实意的关爱,让玛丽感觉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几乎要把她给压倒。
她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指甲在掌心留下血印。玛丽深吸一口气,吐出最推心置腹的一句感受,她的声线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几乎是一句求救——
“但我这辈子,从没觉得自己真正活过。”
玛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她一直觉得自己身上缺失了什么,但却找不到答案,最后只得浑浑噩噩虚度光阴。
直到海伦的到来,像个礼物又像个灾难一般的存在将她的世界炸得七零八落。
但她有什么办法?
还不得捡起掉落一地的认知碎片,把剩下的残渣缝缝补补,凑活着过活。就连玛丽自己也说不准到底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更好。
但时至今日,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真正活着。
然而,班纳特先生沉默了好久,缓缓做出回应:“那是因为你不甘平庸,你想出人头地。”
女孩沉默下来。
眼底的某些东西慢慢消融。
她真傻,真的。
天知道她之前是怎么想的,她竟然贪心到认为能真的和父亲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但现实就是这样,说到底,世上没有人是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那就姑且当作是这样好了。”玛丽的表情平静地不可思议,“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即使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对的?”
她抬起头,眼底的那丝绿意像一团燃烧的火:“难道我连追求幸福的资格都没有么?难道我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让您满意么?”
“我不会说得这么绝对,但在某种程度上我想是的,”男人不为所动,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从容:“只要我还是你的监护人,只要你的生活起居还需依仗我的支持,只要你还呆在这个家里一天,小姑娘(young lady),我想你不得不服从我的指令。”
玛丽垂下眼眸。
“对此我无话可说。”
班纳特先生从她的口吻中嗅到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不喜欢性格拧巴患得患失的玛丽,但也对现在她这幅显露叛逆的陌生模样头疼到了极点。但这个男人早已习惯别人遵从他的意志行事,只是将这句不轻不重的回复当作女儿的再一次妥协。
他顿了顿,用不容置喙的语气继续安排后续安排。
“关于你那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我也不会过多追问。不过,不论你之前在这些事上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立即收手,不要再做了。剩下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
“这段时间,我希望你安静的呆在家里。也许你的姐姐们能够带给你些许好的影响。”
玛丽嘲讽地笑了笑:“我是否可以把这个句话的意思理解成一次禁足?”
班纳特先生生硬地扯开话题:“如果你想出去,不论去哪儿,丽兹可以陪你。她也一直很担心你。”
“好吧爸爸,”玛丽冷淡地开口:“如果你认为这个决定对你有益,那我悉听尊便。”
她转身,班纳特先生在后面补充:“如果我再发现你还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那么就不仅仅是这个处置了。”
玛丽什么也没有说,推门而出。
书房的门一开,她便看见守在一旁来不及躲闪的伊丽莎白。
听墙角被发现的姐姐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但玛丽几乎没给她多少眼神,径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和班纳特先生这次会谈不欢而散,玛丽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不定时炸弹,天知道哪件小事触到她霉头就炸了出来。
伊丽莎白追了上去。
玛丽走的很快,她只好一边再身后呼唤她,一边加快步伐跟上前。
然而妹妹却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一个劲的朝前走。这个没良心的姑娘实在不体谅她姐姐换的新裙子,走的全是泥泞小路。尽管伊丽莎白习惯每天徒步行走,但为了拎起裙子,这一路还是走得磕磕巴巴。
“玛丽,等等!”终于,她追上了自己的妹妹。
“你想要说什么?”
玛丽双手怀胸,这是个防御性很强的动作。
尽管她此刻表情平淡,但绷紧的唇角还是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活动。玛丽发誓,如果伊丽莎白追这么远只是为了给她一顿说教,那么她就算撕破脸面也要刺她一顿。
她甚至已经蓄势待发,做好了完全的进攻措施,准备迎接姐妹的再一轮嘴遁。
但最终她却只是迎来了一个拥抱。
玛丽愣住了。
过了好久,她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玛丽再次发问。
伊丽莎白摇摇头,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活的并不开心,她赶过来,只是希望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
两人在日暮下,沿着小道慢慢行走。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伊丽莎白问。
“我还能怎么做。”她言语中带着几分讽刺,“你不也听到了吗,我们的好爸爸不是早就替我安排好了么?”
“但你不像是个就此罢休的人。”
“我不是,但目前来说,的确没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了。”玛丽表情平淡,“因为信已经送出去了。”
伊丽莎白困惑地皱起眉:“什么信?”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