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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孤
几日后的朝廷收到了陵阳尸鬼被解决的消息,曾玗之也得知了萧璟诚在靖南侯府的消息。
萧璟诚等人离开长京的那段时日,城里的厮杀声几乎没断过。叛军架着云梯攀上城垣时,李燃的银枪在火光里划出冷冽的弧,顽元茗挽弓搭箭的手被弓弦勒出红痕,箭簇穿透敌兵咽喉的瞬间,她听见城墙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后又有黎轻辞踏着月色归来,叛军阵营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那白发红瞳的身影立于城楼之上,周身灵力翻涌如浪,竟让数名叛军齐齐跪倒在地。李昊在龙椅上攥紧了拳。黎轻辞回归,李昊差点皇位不保,可惜黎轻辞对皇位没什么兴趣,不然当年就轮不到李昊了。
在陵阳的萧璟诚一直无法醒来,萧愿没办法,连叠挲都使上了,但仍然没什么卵用。
后来,萧璟诚终于醒来,而那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暮渊黎也一直没离开。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床边除了暮渊黎,还多了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和逝去的溯酖酒长得有些像的人。
“好孩子,你可算醒了。”
黎轻辞柔声问道:“还记得我是谁吗?”
萧璟诚摇摇头,他不知道,但暮渊黎知道,暮渊黎将他扶起靠在床头:“临归,他是咱生父的生父,是我们的爷爷。”
见萧璟诚面露震惊,黎轻辞又说道:“我来看看我儿子的儿子。”
英王黎轻辞,烨崇王溯酖酒与穆王黎泽昭的生父,也是先帝太祖帝的六儿子,皇室血脉,至今已有五百多岁。
今天,他们的两个爷爷都在。
萧璟诚看着黎轻辞那头亮眼的白发和那双暗红色的瞳孔,他终于明白了溯酖酒的外貌是遗传的谁的。
黎轻辞看看暮渊黎又看看萧璟诚,他发现这俩孩子长得很像,五官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总觉得奇怪,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股奇怪感是从何处来的了,他问暮渊黎:“小黎,你怎么会在千程?你不应该是在千御的吗?”
暮渊黎回道:“是我自己不想回去,所以就在这了。”
“不想回去?”溯贯安问,“为什么?”
“……”暮渊黎低头,“只是我自己想留下来而已,没有什么为什么。”
“跟家里闹矛盾了?”
“没有。”
萧璟诚:“当年远安兄被陛下留在千程不给回家,但不知怎地,他如今直接便不想回家了。”
黎轻辞和溯贯安完全不知道有这档子事,他俩在脑海中冒出几个字:“李昊脑子有病?”
暮渊黎:“……”
黎轻辞转移话题:“阿诚,你爹爹他们……”
“我尝试去找过他们的遗体,但是怎么都找不到。”萧璟诚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怎么找都找不到。”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上他的脑袋,黎轻辞安慰道:“找不到是正常的,灵力结合而来的人离世后不会留下遗骸。”
萧璟诚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
“我听小黎说你中毒了但具体不清楚是什么毒?”黎轻辞说,“我看看可以吗?”
萧璟诚本便没有穿上衣,他将自己的长发扒到前方,背过身去露出背上诡异的红色图腾。
黎轻辞仔细地看了很久,肯定地说道:“没见过。”
他又仔细地重新看了看:“可能是某种标记,暂时没有危险。”
看完自家小孙子,黎轻辞和朔贯安便走了。
得知萧璟诚并无大碍,萧愿也放宽了心,他打算带燕云琢回凌渊。临走时,燕云琢回头看了一眼靖南侯府的大门问萧愿:“你不打算将真相告知璟诚吗?”
萧愿心头一紧:“我不敢……”
燕云琢一脸疑惑:“为什么不敢?”
“我怕,”萧愿说道,“在他的记忆中我这个兄长早在战场上战死了,况且这五年里我都没露过面,我不敢确定他知道真相后是会高兴还是会觉得我在欺骗他。”
萧沉凌早在那场战争中死了,而活下来的是萧愿,他不再是曾经千程的萧大世子,而是凌渊国的国师。
“殿下,走吧。”萧愿道,“或许他不知道更好。”
再后来,萧璟诚便留在了陵阳养伤,暮渊黎也没打算离开,就如他所说的——他想陪着萧璟诚。
……
第二年春季,到插秧的时候了。村民们不管老老少少都绾起裤脚袖子进到了田里。
一个白发少年混在村民中帮忙插秧,阳光照在大地上,也照亮了他的身影,他正是萧璟诚。
晚间,一户人家的门前站满了村民,萧璟诚被暮渊黎强行拉去凑热闹。他俩挤开人群往里看,只见屋里只有一些杂物和一张床塌,塌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老妇女,她流着泪,抬手轻轻抚摸着跪在床前的孩童,那孩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肩膀颤抖着,泪水打湿了被单。
那妇女帮他拭去泪水,声音沙哑地开口说道:“小阿渡…别哭啊,娘没事……”
“妳骗人!”那孩童哽咽着,“大、大丈都跟我说了…说妳、撑不过今晚,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妇女无奈一笑,她抬眼时正好望到了人群中的萧璟诚和暮渊黎,她试着轻唤了一声:“世子?”
好在人声不嘈杂,无论是萧璟诚还是暮渊黎都听到了,他俩对视一眼,两脸疑惑。
妇女又说道:“小侯爷,我有件事不知可否能拜托你?”
萧璟诚向前一步,小心询问:“前辈,妳方才是在叫我吗?”
妇女朝他点头,又看了看床前的孩童,她感觉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萧璟诚被暮渊黎推了进去。长脑子的都知道,人死之前必定是会有遗言的或遗嘱的。
“前辈,我听着,妳说。”萧璟诚半蹲下来。
妇女泪流满面地说道:“小侯爷,我求你件事是否能行?”
萧璟诚等待她开口。
见萧璟诚没反应,妇女又说道:“小侯爷,你是否能答应我?只要你点个头我就算你答应……我家阿渡很乖的……”
“可是前辈,妳都还没说是什么事,我如何答应妳呢?”萧璟诚一脸为难,他已经猜到会是什么了。
“小侯爷是聪明人,我不说……你应当也猜到了。”妇女越说声音越小,她知道这样有些强人所难,但她实在是别无他法,“可怜我家阿渡……恐怕日后便无人照顾了……”
“……”萧璟诚思索片刻便应了下来,“好,前辈,我答应妳。如果妳是想让我收养他,他同意,我就同意。”
暮渊黎站在一旁,并未阻止。
“阿渡,娘不能陪你一辈子,以后娘不在了,你也要听话好不好?”妇女又对萧璟诚说道,“小侯爷,以后我家阿渡便拜托你了。”
“好……”萧璟诚应下。
直至天黑,那妇女便已经死透了。
萧璟诚带那孩童回府,暮渊黎去跟村民打听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萧璟诚问。
孩童回道:“我姓‘墨’,叫‘墨昀渡’,昀光的昀、渡己的渡。那大哥哥你呢?”
“我叫‘萧璟诚’,璟玉的璟,诚信的诚,”萧璟诚蹲下身来,“阿渡,你的名字很好听。”
墨昀渡一惊:“诚哥哥,我听说过你,他们说——你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萧大帅!”
墨昀渡的父亲也是平南军中的一员,不过他早在五年前与夷角的那场战争中战死了,也便是墨昀渡出生后不久。无论是谁,得知自己的家人是个战士都会感到荣幸。墨昀渡虽未见过他的父亲,但他的梦想,便是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为保家卫国贡献一份力量。
无论是谁,为国而死和为民而死都是最光荣的死法。
“以后我便是你的家人了,”萧璟诚揉揉他的小脑袋,“你也不必改名换姓,若是你想也可以。”
墨昀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改:“那大哥哥你以后便是我的义父了?”
萧璟诚柔声轻笑:“若是称呼的话,‘大哥哥’或‘义父’都是随便你的,不过我得提前告知你一声,我平日里虽说不算事务很繁忙,但怕是很少能抽出空来陪你。”
“没事的,我能自己玩,”墨昀渡说道,“没事的。”
他抬起手摸了摸萧璟诚的头发,顺手将一缕垂下的头发给别到鬓角,萧璟诚看着他的动作,问道:“好奇?”
墨昀渡点点头:“这发色在战场上会不会很显眼?”
“那是当然的,”萧璟诚耐心说道,“但我可以把它变成黑色。”
“那肯定很神奇……”
“好了,阿渡先回房休息吧。”萧璟诚带墨昀渡来到一间房前推开,“这是你的新房间,府中的下人已经打扫过了,若有需要也可以找下人,到时候我带你回长京。”
墨昀渡点头应下。
不久,暮渊黎也回来了,萧璟诚看出他不太对劲,便问道:“远安兄,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不舒服。”
暮渊黎耳尖泛红,他盯着萧璟诚,心想:“好想抱抱他啊……”
“今日很不巧,我似乎是特殊期到了……”暮渊黎自觉地与萧璟诚保持距离,他怕伤到对方。
萧璟诚立马明白他怎么了:“那我带你去水池吧,那样你或许能缓解些,我陪着你。”
暮渊黎依旧盯着他,没动。明显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突然,暮渊黎感到自己身下猛地腾空,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竟是萧璟诚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他刚想挣扎便听萧璟诚说道:“别乱动哦,若是摔到地上了我可不负责。”
浓郁的气息包裹着他,暮渊黎渐渐放松,直接搂住萧璟诚的脖子,萧璟诚没穿卫衣,平日里被衣领挡着的脖颈露了出来,暮渊黎盯着那白净的脖子心生歹念,他想:“好白净,总感觉差了些什么……好想咬一口,做个专属标记……”
“你们鲛人的这个是多久来一次?”萧璟诚问。
暮渊黎弱弱地回话:“正常的鲛人是一月一次,但我不同,我似乎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一次。”
院内的下人看着二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来到后院的小池塘,萧璟诚轻轻将暮渊黎放进水里,他总感觉暮渊黎想咬他。暮渊黎变回鲛人形态,紫色的瞳孔在夜色里发光,而他的双眼里皆是萧璟诚的倒影。
萧璟诚坐在大石块上与暮渊黎四目相对,暮渊黎缓缓向他靠近,直至一把拥抱住他:“临归,我还是难受……”
这个举动有点儿像在示弱,就像是一只流落在外的小狗突然有了一个全心全意对它好的主人,尽管它对外人如何凶残,但在主人面前依然撒娇讨好,很乖很乖。萧璟诚觉得暮渊黎不是条鱼,而是一只狗。
每遇到这种情况,萧璟诚往往会有些无措,他只能试着摸摸对方的头、拍拍对方的背,全是哄小孩的招数。
暮渊黎炸鳞的尾巴不小心割伤了萧璟诚的腿,萧璟诚瞬间清醒,他这时才发现暮渊黎早已丧失理智,还把他抵在池子的边上——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到池子里来的。
萧璟诚粗喘了一口气:“远安兄,你身上好烫。”
暮渊黎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理智不足,但并没有发疯,就算他发疯他也不敢做出什么来。他抱着萧璟诚在对方脖间轻嗅。
淡淡的山茶花香令人陶醉。萧璟诚有些害怕,况且他泡在水里有些冷,他突然感到已经愈合的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远安兄,你……不会是把我当成食物了吧?”
话音刚落,暮渊黎便朝他的脖子咬了上去,不过咬得不算重,只留下了印子,没咬破皮。尽管如此,萧璟诚还是被暮渊黎给吓得不清,暮渊黎感受到怀里的人浑身轻颤,是被冷的,也是被吓的。
哽咽的哭泣声传来,萧璟诚抬头——豁!他这个被吓到的人还没说什么呢,反而把他吓到的暮渊黎先哭了!
“临归,对不起……”
暮渊黎收回手,一脸无措,他的泪水化成一颗颗珍珠砸进水里。给萧璟诚看懵了,他心想:“不是?我也没凶他啊!”
在萧璟诚继续观察暮渊黎的时候,暮渊黎又突然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间。萧璟诚拍拍暮渊黎的背:“远安兄,你一天到底要抱我多少遍,有什么好抱的?”
暮渊黎道:“临归,让我发一会儿疯,我难受。”
萧璟诚轻笑一声:“发什么疯?耍流氓的疯吗?胆大包天,我好歹也算是很有包容度了,若换作别人,你怕是早便死了个八百多遍了。堂堂二世子,一点儿也不正经。”
“起开,”他佯装生气,“我的腿都被你的鱼鳞给刮伤了,你还让我泡在水里面。”
“对不起……”暮渊黎将他抱回岸上,接着他又来了一句,“临归,我伤到你何处了?我看看。”
“……”萧璟诚卷起裤腿,“其实只是一点小伤。”
暮渊黎:“……”
“发完疯了?”萧璟诚说道,“发完疯就回去,别把自己弄着凉了。”
暮渊黎弱弱地点头。
第二日,墨昀渡在院子里拔花盆里长高的杂草,他听到萧璟诚正和府里的老管家正在聊些什么,内容的大概便是准备他娘的丧事。他一抬眼正好撞上暮渊黎的视线,墨昀渡被暮渊黎吓了一跳,偏偏暮渊黎还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墨昀渡?”暮渊黎道。
“是……是我。”墨昀渡仰头望着暮渊黎,他发现暮渊黎和萧璟诚长得很像,但暮渊黎没有萧璟诚眉眼里的那股温柔劲。说白了便是看起来不怎么友好。
暮渊黎蹲下身来,板着脸说道:“听临归说他收你做了他的养子,我叫暮渊黎,是他的长兄,呃……是他的家人,以后也是你的家人,我来打声招呼。”
墨昀渡心想:“不像来打招呼的——像来打人的。”
可惜暮渊黎不懂他脑海里的想法,暮渊黎不太会和除自己认为亲近的以外的人说话,也不太会给人脸色,除了萧璟诚。
才说了几句,暮渊黎便发现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惜字如金地说道:“那什么……阿渡你继续忙。”
然后他便走了,只留墨昀渡在原地发懵:“哈?”
萧璟诚看着远处发懵的墨昀渡和走过来的暮渊黎,他问:“远安兄,你方才跟阿渡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暮渊黎不明所以。
后来,墨昀渡的娘亲下葬,墨昀渡跟随着送葬队伍送了他阿娘最后一程,半路的时候,一只白色的蝴蝶混在漫天的纸钱里落到了墨昀渡的肩上,可惜墨昀渡并没有发现。
来到选好的埋葬地,那里也有一座坟墓。墨昀渡当然知道里面埋的是何人——他的父亲。
墨昀渡,其母名为锦洛,其父墨英。
墨英的坟墓很简陋,坟头杂草丛生,若不是被大伙打理了杂草,还真没人知道那儿真是座坟。墨英下葬的时候是没有棺材的,现在他被刨了出来,与锦洛合棺而葬。
两只白蝶飞离此处,相互飞缠着消失在了视野中。
有句话说——凡人死了,便是往生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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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文化水平不高,文笔也不咋地,当个乐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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