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有兰

作者: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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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合(火葬场预警)


      “臣成弈、许桑,拜见陛下。”

      珉章正殿,帝独召私议事。

      “起身,说事。”宣帝示侍郎取都尉呈奏。

      都尉奉奏,起身肃躬:“启禀陛下,上月初二,北境平阳郡关察货商持传,以皮毛衣物为掩运粗铁原石欲出关,经查为其商货过淮曲邑传舍经行中人私换,此人与淮曲邑铁石矿中一工吏为甥舅。”

      “淮曲铁石直供军备,事出后大将军即查军中武库,经推算,库中新至兵箭弩胄暂无亏缺不足以次充好,却有淮曲、折佘两邑矿账虚报损耗。”

      “自今岁四月北境铁矿动工,淮曲矿记提领用铁石二百石,冶后得铁千二百斤,纯铁记九百八十斤,而军中实得铁八百一十六斤,损耗已过三成。”

      “今岁四五六三月,淮曲矿共虚报损百三十四斤,折佘矿百四十二斤,共二百七十六斤。自七月五日至十二日,北境数关口联查得伪贩私运粗铁原石八十六斤,仅二日一例,九日一例,均为贾人不知,队中私联铁矿过传舍所换。”

      “其间几日,将军着人往各邑县矿中传舍暗查往来,得淮曲折佘四处运铁暗线,余地暂无回信。臣十四日离时北境临境各关皆已戒严,县府批传暂未停,只淮曲折佘传舍封,舍中往来已皆暂押分审。将军请陛下定夺整顿。”

      “虚损数折军备能制多少。”宣帝问。

      “回陛下,”许桑不住心速,也只躬禀:“今岁四五六三月连七月按半月算,若两矿共虚损纯铁三百五十四斤,可约折箭簇两千五至三千枚,可约折平常军刀百八十把至百九十把,或军剑百四十把至百四十五把,札甲约十套,重甲约八套。”

      “若三百五十四斤纯铁实未冶制,合粗铁原是能足十二石,至多能至二百三六石,以十二石计,能制羌刀八十二至八十四把,以二百三十六石计,能足制千三百八十五把。”

      “若粗精相混制劣刀,韧能初至劈砍断木,以羌刀冶铁术算,十二石原石最优至多可制我军军刀二百零一把,若制作劣簇,仅能出箭五十步不透甲,十二石原石最优可制约三千零七十枚。”

      “北境军刀现较羌刀如何。”宣帝问。

      “回陛下,”成弈接禀,“现我军军刀一把需纯铁斤半,较从前节铁半斤,愈轻愈硬愈韧,去岁开年新甲簇刃皆增钢印编号,可辨可寻。”

      “去岁秋羌合塔部现铁矿,自去岁冬羌军二成约万数精兵改用铁刀,质杂,韧硬不足而多凭力,平日作训一卒配双刀以应损坏,余部刀制仍沿用铜骨短柄弯刀,较我轻快,仍是损后立更换不修护,臂佩弩铠补空。”

      “箭甲如何。”宣齐问。

      “不如,亦未察有变,补以弓弦愈有力性极良,拉力超我,百步可穿轻甲前后,重甲能防六成。”

      “北境独制军刀两万,需多久。”宣帝问。

      “回陛下,少需百七十日。”许桑算答。

      未再有问。宣帝无声看奏。

      过整刻。

      “无事了,回吧。”宣帝落奏,看都尉有言。

      许桑稍懵,成弈只躬便退,许桑即躬亦退。

      殿中一时静。

      几刻有侍郎奉信入报:“陛下,外邸信至。”

      “念。”宣帝言。

      侍郎即展信:“八月三,羌王辰正二刻出市东游,午初一刻归未再出,申正衣铺主青绳坊韦雅至门送衣待金,羌王近侍后引入,两刻携金出,至晚羌王用饭即寝。”

      “八月三,羌左都候午末传冷水浴,一日未出。”

      “八月三,羌右都侯辰正往京西游,过渚园问主,未入远观,午初返市入福云茶楼,酉中返邸直寝。”

      “八月三,鲁得王巳初一刻至邸入,传风寒医药,随行鲁得王子,左真将军,少师,皆入未再出。”

      “八月三……”

      “去叫李阙陈舒年。方才奏记并送东宫。”宣帝低言对近处一侍郎。

      “是。”侍郎低应离。

      珉华宫,寝殿后殿。

      草叶站案前乖巧研墨,又不住悄悄停,暗抻抻长叶,轻抿着软看看案后人,却不得理,半刻见人执笔抬臂,忙又悄站好快转石头。

      宣齐洲落笔看。眼中有些好笑。

      “累了。”宣齐洲轻启唇。

      兰草懵看觉意,唇微动,还是点点头。

      宣齐洲心软,看人抬臂。

      兰草眼中亮即松墨绕案跑去坐。

      “为何受罚。”宣齐洲任草叶欢坐腿间舒服抬长叶架上又疲累瘫身靠,只揉左腕问,后接轻淡声:“不对便再回去。”

      兰草惊微瞠,急答:“母亲……”又摇摇头。

      不可用母亲玩笑。过分却收不回。

      “嗯。”宣齐洲示侍人温水,又喂苗儿饮。

      兰草抖抖发尾欢快饮尽,却听:

      “还有。”宣齐洲落杯言。

      兰草懵,即速想,脑中空空。

      宣齐洲见,揉腕未停,却看人传意教回。

      “唔……”兰草瞠,即耍赖抱埋脑袋,不看。

      草叶连今晨一日撒软两回,宣齐洲叹又实心软。觉人较此前汤池中强许多。又心知怀中便是会用剑,也应耐力不足久支。

      如今苗儿极限在何。宣齐洲不敢试。

      只又轻抚。

      “未料因果,不可冒行,兰澧。”

      兰草轻眯缩脑袋,闻声出看。

      言语不能收,言出却有果。先思再言。行事亦如此。对我无事,出则须小心。

      兰澧怔怔入柔风。

      半刻清软又抱。

      宣齐洲就在这,我才不出。

      外头的人,讨厌极了。

      兰草攥上人身后的漂亮长叶子,蹭蹭颈下,于无人得见处垂睫想。

      “笃笃——”

      “殿下,陛下有书。”门外舍人轻启。

      兰草转头看去,又看宣齐洲:有事吗?

      “嗯。”宣齐洲抚苗儿。

      兰草够着压了压宣齐洲,软传意:我想睡。

      好。宣齐洲抱人入帐。片刻出示侍人开门。

      “殿下,成弈都尉今日回京禀事,陛下传至奏记。”高杉奉奏至案侧低声言。

      太子展奏,无声看两刻。而后示舍人换研黑墨,自另取笔纸写。

      对内循规沿查即可,对外——给那闲心冷水浴出市游的人找些事做。

      又半时辰,太子书罢,令舍人送回,看案对窗外,又言:“平阳郡邸供冰。”

      “是。”舍人即躬应离。

      舍人走后,太子半刻眼中潭静,低启唇:

      “新乐令失主信,暗联左都候请收。”

      近处竹宁侍人衣,闻令明意肃躬无声离。

      距宴开十余日,总是有些用。

      已近未初,太子传午食,起身入帐。

      却愣——床上不见人。帐中亦无草。案侧长匕留。

      太子看过,低头闭目深吸啮。抬步即往配殿衣室,指尖又显颤。

      长长的暗道中无甚光亮,兰草面白又觉有些冷,右臂外侧白软衣袖染许多深红,好在血已自凝。地是石面,进不去,兰草只好坐着歇片刻。

      它好像……不该……

      兰草撑地试图再站起,心又十分懊恼。

      宣齐洲要去哪里。帐外人点墨时,草叶半困也不住心想,便悄无声息下了床又往晨间衣室,自摸索良久,无所获欲回,却见身后不远立一物——水一般能映出整个它,便惊极去触了触,又好奇推了推。

      铜镜便合,暗室开。

      草叶懵见一片幽暗在侧,片刻犹豫,行近嗅了嗅,觉无异味,便进去看,行至路不过十一处,未解机关,暗箭顷出,草身惊敏捷躲开许多,也教箭支划了右臂。便如此了。

      半刻蓄力又费力站起,草叶心稍松气,看了看右侧幽暗不见头,难得聪明压下好奇转身欲往回走——

      “唔……”便惊撞冷香。

      而后瞬离地。

      宣齐洲一路抿默无言步极快出暗道放兰草回床取物剪衣袖隔伤毁一身白衣清创上药包扎看过别处确无余伤——

      “用饭,回盆中。”看草叶声平言。

      兰草抿唇攥攥右边手,点点头,看了看窗下暖光,面苦一瞬随人走。

      饭间草叶独坐用匙,如何愧疚小心看宣齐洲都……

      草叶给人碟中悄放了块漂亮食物。

      宣齐洲独坐用饭。

      草叶单臂舀了水光粼粼的汤,抿唇一点点侧头,看看人。心颤,还是自己喝了。

      而后兰草回殿回盆,太子又坐案后阅疏。

      日影洌洌草叶愁。

      京北,楚王旧府,禁室。

      “啊……成弈哥,这地方可太舒服了!”

      过暗道至此,床无席褥只一干板,青年问过可,便不住瘫上阴凉板又笑吁叹。

      今岁夏京中过热,北境在惯忽回来,委实全凭忍耐。

      都尉却不怕晒,坐去窗边,开些窗支手看院中杂草,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

      许桑见,皱眉咬牙又忍笑揶揄看——将军平日可是严肃得很。

      “啧。”都尉觉扰人视线嫌弃看一眼部下,淡摆摆手不予理会。

      许桑直乐呵,又坐起身看过周遭不破但旧,好奇问都尉:“成弈哥,姐姐她们——怎么会知道这?”

      青年出了宫,一头雾水跟着都尉走,至一处酒楼吃了午食,上楼下楼进门开门就到了阴凉处,心知应是外臣不便,却不知是到了何处。

      都尉好整以暇,又慢回头含笑看部下:

      “因为这是楚王府。”

      而后果真看到青年愣两刻反应顷瞠目惊吓如坐滚水烧了猴屁股一般手忙脚乱倒栽葱扎下床——

      “楚——啊啊啊啊?!!!”

      都尉满意挑眉一笑又回,接着看窗外。

      不凉快了青年瞬间便上下内外皆不凉快了心中全疑惑也直哆哆嗦嗦指着床板哆哆嗦嗦惊惶开口:

      “这……那……这……”

      “嗯,殿下曾躺过。”都尉好心答。

      “……”许桑愣,转头看。

      “咚——!”青年全无朗笑,肃面跪下便磕了个头。

      都尉闻声回头,见状即讶然:“你做什么?”

      青年眼中竟红了,起身拍了拍手,抹了把眼睛吸了口湿气,利落靠床坐地上笑又有泪:

      “先磕一个,往后有幸能见殿下再磕。”

      都尉懵一瞬:“你……未见过殿下?”

      彼时北境军出关凶战数月,至羌王死,羌族各部内乱,京中却近尘埃落定,成弈先回京复命,见了一面世子——殿下。却觉殿下不太好,与上回相较只似寒冰将融又回冬,冰只愈深。

      “有一人擅数算,从军年未至,你引他往北境。”时太子只道。

      都尉后离,出城便见一土小子,瘦条条只揣了些干粮呲牙乐,一看——就耐皮好活,问才十六,都尉给土小子买了些棉衣便引人走了。

      不料如今果真出极大力,又不料这小子压根未见过殿下。

      “不曾,”许桑想起什么,眼中又热,抹了泪却说起:“就……姐姐有日回家中,问我可想从军,我自然想——留在家中,姐姐不允我出去做工,非教念书,全是一拖累。姐姐却教我再想。”

      “过一月姐姐又回,带的米面冬衣足够一冬用,又说我不是拖累,若想做工便去。我便去了,就在县中一豆磨坊记账,而后——教人偷了钱又白干一月,呜……”青年说至伤心处,便未忍住。

      都尉头回见这皮小子哭,心中叹却实有些想笑,不由嗤一声笑了。

      “哎见笑见笑……”青年双手捂脸刮了眼泪朝都尉摆摆手自也苦哈哈乐了,接道:“总之就是有朝一日我若能见殿下——”

      “这是……怎了?”碧婵开门觉呛,即抬手扇了扇门灰,而后便见地上坐着哭一个,窗前抱臂笑一个,有些滑稽。

      许桑闻声抬头,便愣。

      “姐……”

      “姐!!”

      从军久不归,及肩已交更。杏儿教勒住懵几刻都未反应这原先齐肩现站起来木梯一般的孩子是自己弟弟。

      碧婵看,又稍咳扇了扇灰,侧头,便见——

      碧婵瞬眯眼。

      成弈瞬惊反应指颈侧张口:“这是——”

      碧婵抬手示人安静些,看人善意笑了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黑瓶,对一同长大的好兄弟招招手。

      都尉口干背后凉一瞬,还是……过去。

      蚊虫包,清凉药,甜甜的。

      饶是许桑抱着亲姐哭天抹泪,也忽觉甜腻,抬头,便见将军——那副神情。

      乖巧温顺,且似有难言之隐。

      “回去洗掉即可,保你今夏蚊虫不叮。”碧婵笑拍拍人肩说罢,又转身,看那可怜小青年。

      自上至下,自下又至上。

      许桑懵,口干后背也忽凉,就见都尉神情怜悯,眼中只若安慰失身妇人。

      半刻碧婵温笑,又变一小黑瓶,不要钱豪迈递给好友弟弟:

      “清热消肿,速用速效,均匀涂抹即可,对症久行路。”

      许桑瞠目震惊。

      神……神医。

      杏儿闻言稍愣,回头见神色反应,有些心疼地默看了看弟弟双腿,不过又心喜,即教喊人:“这是碧婵姐姐。”

      “碧……碧婵神……姐姐。”许桑呆呆唤人又呆呆过去捧过神药,感激涕零,又好奇问:

      “碧婵……姐姐,怎知我……”

      碧婵未料小青年竟会问,爱屋及乌便爽朗笑答:“你才回来,站立又不稳前倾,”抬臂指好兄弟。

      “他当年唔——”

      碧婵瞠目。教人捂上半张脸。

      “你记得路。”成弈看特训出的下属道,对杏儿微颔致意,揽着碧婵便走了。

      “……”

      “……”

      一对姐弟面面相觑,又笑。

      出禁室院无余人,碧婵凉嗖嗖斜睨都尉。

      “给药便够了,”都尉讨好轻声又摸摸人手臂:“那小子嘴碎得很,何事也要问,你对他说,今夜不问明日也准要开口。”

      太子殿下曾言自有旧识,从前教李将军骗去,后见身总带伤,说那人手段过于残忍——成弈算一个。

      北境大营至京,日行骑马需半月,成弈都尉当年十八,走回来走回去,也皆是半月。

      “……”碧婵嘴角微抽。敷衍点头应。

      “皇后殿下如何?”成弈又问。

      碧婵提此欢欣,鬼鬼祟祟对人低道:“皇后已不必服药了!”

      “果真!”成弈都尉于是也鬼鬼祟祟低声。

      “是啊,小公子醒了,殿下也好许多!”碧婵低声笑接。

      成弈懵愣片刻低声问:“……谁醒了?”

      碧婵张口稍顿看人,思虑半刻,比划了比划,又鬼鬼祟祟:“你未见过,可爱极了,这么一点点大,是主君的徒儿。”

      成弈只觉三年未归是十年未归,惑看碧婵艰难道:“主君——还有——徒儿?”

      “啧,”碧婵板脸看人:“主君为何不能有徒儿——乖巧可爱,出手却杀,此处还有旧剑伤!”直拍了拍腹部。

      成弈都尉惊,只似狐朋狗友勾肩搭背:“细说细说!”

      “你先说能在几日?”碧婵给人一肘问。

      都尉睫不自然动一瞬,只似心坏勾玩笑看碧婵:“你想教我在几日?”

      碧婵看人,又看路,抿唇成线似思虑沉吟,眼中过模糊又瞬压下,也斜睨回玩笑:“那你莫走了!”

      “别难过呀,今夜回房有惊喜!”成弈狠狠收臂拘了拘人,调笑似今夜风月兼收。

      “你又劳动殿下暗卫!”

      “哎过宫门碰上勾奚了叫他给月意,这都多少年了,我不得帮一把!”

      “勾奚喜欢裴良哥,月意亲对我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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