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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衔尾
雅雅她爸?
对方正好结束通话,抬头与程颂对视,也稍微愣了愣,随后和气地笑了笑。
“您好。”
经过一番交谈,程颂得知男人名叫严寒,beta,是某名牌理工大学的讲师,从小在这个村子长大的,今天是他大舅女儿结婚,所以特地调班赶回老家吃酒。
程颂注意他女儿不在,“雅雅今天没来?”
“她没来。”严寒点头,“今天跟她爸去游乐园玩了。”
爸爸?
程颂略略惊讶:原来他们俩不是单亲家庭么。
转念一想,也是。那么好的房子地段,仅凭一个大学讲师的工资,是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的。
程颂扫了严寒一眼。冲锋衣,毛呢格子内搭,运动鞋,非常理工的穿搭。无名指上的钻戒却很不理工,硕大又璀璨,一看就不是他本人挑选的。
程颂忍不住对他伴侣的身份心生好奇。可念及初次见面就问这个不礼貌,便把这个疑惑压回了心里。
两人站在树下聊起了天。
严寒感慨这几年就业冰河期,毕业生难找工作,连他们工科这边就业率都下来了。
程颂附和说是,他们的辅导员为了数据不难看,让没升学也没工作的,都对外说是在干自由职业,结果领导不满意,同学有怨言,真是两头不讨好。
程颂问他:“您当年毕业的时候,工作应该比现在好找不少吧”
严寒手插口袋,犹豫了下,说,他毕业后没有签工作,直接就结婚生子,待在家做主夫了。
程颂有些意外,差点忘记接话。
严寒叹口气。
“刚好家里长辈身体不好,缺人搭把手照顾,于是就一拖再拖,直到前几年才出来上班。”他道,“现在想想,不后悔,但有点可惜。”
程颂笑着说好听话:“早些稳定下来也挺好嘛,等雅雅大了,你还年轻,财富也自由了,到时候可劲儿享受人生,全世界各地飞,想怎么耍就怎么耍。”
严寒浅浅笑了:“这倒也是。”他看向程颂,神情柔和又真诚:“小程你这样好的年纪,这样好的能力,千万要珍惜,不要浪费了。”
程颂心有触动。
二人萍水相逢,他感激对方在知晓自己和霍绎川关系的情况下,还看得起自己,愿意提点自己几句。
“嗯。”温暖的正午阳光下,程颂的眼神清亮有力,“我会的。”
又聊了几句,一群小黄鸭摇摇晃晃路过往田埂走,二人挪地儿为它们让路。
“那个……”严寒看着他,忽然面露迟疑。
程颂忙道:“您说?”
“你是不是有个小姨,也姓程?”
程颂身子一僵。
不会吧……那事儿已经出名到看上去丝毫不爱八卦的大学讲师都知道了吗?
“对。”被这样迎面一棒子,程颂避无可避,只能承认:“是有个小姨,莫非您认识她?”
但严寒接下来的话,却出乎程颂的意料。
“算认识吧。”严寒像在回忆什么,目光又落在程颂身上,“不过小程,说起来,其实我和你认识的要更早些。”
“什,什么?”程颂听不懂这句话。
严寒继续道:“银泉疗养中心。还记得么?那时候你还小呢,才将将到我腰。”
耳朵捕捉到“银泉”二字,沉睡于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跃然眼前。
阵阵松涛,连天碧草,浅蓝色看护制服,适合捉迷藏的储藏室,下午茶的蜂蜜小蛋糕,医疗推车经过走廊的轮子轱辘声……
眼前的人与记忆里亲和的身影重叠,程颂又惊又喜,由于太过不敢置信,连声音都放轻了:
“小严哥?”
严寒腼腆一笑:“之前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像,但不敢确认,今天离近了瞧,越看越像,特别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天,小严哥,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再遇见。”
程颂百感交集,眼底不自觉透出几分怀念:“记得以前总偷偷跟着你们溜进下午茶,每次都敞开肚子吃,结果晚饭吃不下,被小姨骂的可惨。”
严寒哈哈笑了:“你小姨是担心你吃出蛀牙来。”
当年,程蓁在疗养中心做客房服务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管他。程颂便自己四处溜达,这儿瞧瞧,那儿看看,
某天,他晃悠到了一处仿希腊凉亭的别致建筑:优雅的白色立柱,其上攀着翠绿的藤蔓,整个画面美得像度假杂志上的某一页。
里面是住客专享的下午茶。程颂看的入了迷:整齐熨烫过的桌布,光可鉴人的银茶壶,甜点架上琳琅满目的点心……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好,那么新,连空气里都隐约飘着轻柔的甜香。
不过,银泉是高端疗养中心,住客大多非富即贵,许多还是退休后的政商名流。规矩也自然严苛:入口常驻安保,内部有领班来回巡视。别说进去,靠得太近都会被礼貌请走。
于是,小小的程颂只能远远盯着看,试图用眼睛把自己看饱。太阳要落山了,就在他意犹未尽准备回去时,却被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叫住,她吩咐身边的年轻男生几句,接着,男生就牵起程颂的手,正大光明地把他带了进去。
于是,程颂隔三岔五地吃到肚子饱饱回来,程蓁也发现了异样,询问一番后,一来二去,间接认识了这位老太太和小严哥。
可惜,老太太夏天结束就离开了,程颂的奇幻下午茶之旅也到此结束。
“她老人家现在身体还好吗?”程颂问。
“身子骨硬朗着呢。”严寒道,“每天都约着姐妹去老年大学,画国画啊,练书法啊,还跟着大师学做绒花,逢年过节给亲朋好友一人送一朵。”
程颂不禁感叹:“老太太比我每天过的丰富多彩多了。”
“谁说不是呢。”严寒附和,“上班两点一线,也就是回家陪雅雅时能玩得开心点。”
二人聊得尽兴,最后交换了联系方式,才挥手告别。
而罗刚也是满脸的春风得意,程颂问他碰见什么好事儿,他得意地晃晃手机,然后朝此刻正在涮锅洗碗的健壮厨子小哥努努嘴。
程颂失笑:“速度够快的啊。”
罗刚弹了个响舌:“经不经典我不管,我就爱吃这一款。”
回到出租屋,程颂小心脱下西装,又拿来湿抹布将瓷砖地面反反复复擦净,然后掏出熨斗,在局促的方寸之地熨烫起衣服。
由于电熨斗的线不够长,程颂只好撅着屁股边烫边转边,格外狼狈。
完事之后,他把衣服小心挂起,晾在了阳台歪歪斜斜的晾衣杆上——不能直接收进衣柜,会吸湿气发霉。
干完这一切,他顺着墙蹲下,仰头看窗外细细的一线蓝天。
真的很狭窄,狭窄到随时可能被楼宇挤没,偶尔传来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却死活找不着麻雀本尊在哪儿。
可不过四十八小时之后,他却已身处江景大平层的错层露台上,毫不费力就能将整座城的繁华收进眼底。
已经很晚了,但霍绎川还没回来,程颂闲着没事儿,翻了翻冰箱,拿出来竹荪和枸杞,还有半只处理好的乳鸽,准备按照网上的教程煲汤给他喝。
打开水龙头,程颂挽起袖子开始洗锅,可洗到一半,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无事献殷勤。
程颂一怔,心说我没想奸也没想盗啊,可沉默片刻,还是把食材都收了回去。
门口传来解锁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霍绎川的身上残留着冬夜的凛凛寒气。
程颂为男人褪下大衣,男人顺势低头,亲了亲程颂的耳廓,又握住他的手,“手怎么这么冰。”
程颂垂眼避开对视:“刚刚在露台上站了会儿。”
“当心着凉。”
程颂指尖搭上他的皮带扣,声音放柔:“去洗澡吗?”
“这么急?”霍绎川嗓音带点温和的调侃意味,“摸摸我的口袋。”
欸?
闻言的瞬间,程颂睫毛一颤,但还是乖乖照做,将手探入左侧大衣口袋——空的?
“另外一边。”
于是程颂伸手去摸右边的口袋——也是空的。
他疑惑抬头,没来得及询问,视线就牢牢定格在对方修长的指间。
一条华贵到奢靡的锁骨链。
别致的蛇衔尾造型,周身镶满银钻,蛇眼处嵌两粒幽深如潭的绿宝石,散发着蛊惑人心的美。
璀璨的火彩晃得人眼晕,程颂却透过那片浮光,怔怔望进对面那双灰绿色的眼底。
什么意思嘛。
霍绎川指尖在内侧轻轻一点。程颂定睛一看,发现刻的是他名字缩写的首字母。
程颂一时失语。
意料之中的狂喜并未降临。
按他对自己一贯的认知,此刻早该乐到忘形。
可他却没有——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波动,有,却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逝中。
仿佛冰天雪地里,被突如其来的温泉水迎面浇透,暖意只停留一瞬,湿透的衣裳贴着皮肤,风一吹,反而比之前更冷了。
“帮你带上?”
程颂喉结轻轻一滚,极缓地点了头。
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如同蛇信无声掠过。沉甸甸的坠感陷于锁骨间,似有活物盘绕而上,在他肩颈处安了家。
他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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