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症

　　乔幸突然明白那时唐曼瑶给他几颗糖的原因了。

　　三千米结束后，他们被杨梅提溜着回到看台，陆折他们几个正在挨训。

　　顾择余现在的脸色不太好，但他只是紧紧地皱着眉。

　　乔幸言深知这是低血糖的症状，他赶紧从裤兜里把糖抓出来，迅速剥开，纸包着糖抵在顾择余的唇边。

　　“啊——”乔幸言哄小孩似的，“张嘴。”

　　顾择余下意识地张口把糖含在嘴里，嘴里一时有些干燥，糖在口中慢慢化开。

　　顾择余抬眸，看着乔幸言担忧的眼神。

　　乔幸言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甜腻瞬时涌上舌尖，甜得齁人。

　　“嗯。”

　　乔幸言突然埋怨：“你有低血糖怎么不说啊？”

　　顾择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言：“忘了。”

　　“……”

　　低血糖也能忘？

　　乔幸言在心里酝酿一会儿，刚想说话，一个字音发出来还没说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话音一转：“你是不是不吃早饭？”

　　其实乔幸言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前有初中检查肝炎后有作出来的低血糖。
　　他的毛病几乎都是在初中的时候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在锦城上学看管会那么严，早上经常来不及吃早饭，或者下完早自习再吃，但早餐已经冷透了，久而久之，乔幸言就不会买早饭吃，结果后面给自己搞出了低血糖。

　　见顾择余抿嘴许久不发言，乔幸言更加认定了这个想法，后来男生拧着眉有些生气道：“行，从明天开始我要监督你吃早饭！”

　　顾择余看他这个样子有点想笑，转念一想又有点心虚，但是笑意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于是嘴角便微微上扬，淡淡地说：“嗯，知道了。”

　　*

　　后来的日子里，乔幸言还真就负起责任来监督他吃早饭的问题。

　　每天一起上学之前，顾择余一下楼就会在楼梯拐角碰到乔幸言，然后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从“早上好”变成“吃早饭了吗”，顾择余在他的逼问下如实回答，没有吃早饭的话俩人就会早些出发，在路上买。

　　转眼间来到了十月底，十一月份又要开始了，天气终于渐凉，海风吹散大道两边银杏树的叶子，在余晖的照应下竟然闪闪发光。

　　川中的学生们也都换上了秋季校服，川中的校服很有特色，一年备了两套校服，一套是春夏穿的，还有一套是秋冬穿的。

　　川城到冬天不像北方那样寒冷，再低的温度也就刚好零度，也只是偶尔。

　　校服是毛绒针织衫，里面搭配的是白色衬衫，下身依旧是西服裤，女生的校服也从裙子换成了西服裤，又端庄又贵雅。

　　川中的校服为此还上过热搜，别的地区的学生们都要羡慕死。

　　十一月的第一天开了个好头，这天刚好是周六。

　　乔幸言昨晚因为看部动漫熬了夜，直至中午时分才堪堪醒来。

　　一醒来就习惯性地摸向枕边的手机，然后习惯的点开微信。

　　他的微信消息总是很多，其一是群消息，其二就是新闻推送，他觉得清理太麻烦就懒得点进去，时间长了，消息覆盖就超过了99＋。

　　置顶的人发来了一张图片，乔幸言点进去看了一下，是一张早饭的照片，下面还附上了一条消息——“这个味道还不错。”

　　乔幸言又把那张图片放大了看，熟悉的餐桌上摆着一个瓷盘，上面躺着还在冒热气的四只灌汤包。

　　fish：是西街拐角那一家吗？

　　他竟然有些看饿了，还监督人家吃早饭呢，结果自己睡到中午才起。

　　小余哥哥：？
　　小余哥哥：我有病跑这么远买早饭？
　　小余哥哥：自己做的。

　　乔幸言起来换了一件薄卫衣，看到消息后满脸震惊。

　　自己做的！？

　　这人厨艺好到都能做出来灌汤包了！！？

　　fish：我还有机会尝到嘛？

　　小余哥哥：想吃？

　　fish：非常想！

　　小余哥哥：来。

　　于是乔幸言就出现在了顾择余的家，顺便再蹭个午饭。
　　今天双休，徐茉和乔承安加班，中午不回来吃饭，乔幸言乐得要死。

　　“lucky呢？”
　　乔幸言一进门就左顾右盼地寻找lucky的身影，平常只要一开门它就会迎面走来。

　　顾择余说：“最近换季，它状态有些不好，估计生病了。”
　　“啊？生病了？”乔幸言边走边说，“那你赶紧带它去看看，今天正好是周六，有的是时间。”

　　乔幸言说着就往里边走，找到了那只棕色的团子。lucky缩在它的窝里，正半合着眼趴在那小憩，它鼻子动了动，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后，猛然睁开眼睛。
　　lucky迅速起身，摇着不存在的尾巴在乔幸言脚边晃悠，这个动作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

　　顾择余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语塞，他突然觉得不用去宠物店了。

　　“下午去看。”顾择余犹豫着，最后看着乔幸言道，“你要不要一起？”

　　乔幸言本来在逗狗，听到顾择余这么说，竟有点诧异地望着他，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不可思议。

　　顾择余疑惑：“怎么了？”
　　这是什么表情？

　　乔幸言站起身，手背在身后交叠起来，然后上半身稍稍往顾择余那前倾了几分，带着俏皮地好奇。
　　“小余哥哥，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邀请我哎。”

　　顾择余皱眉看他，乔幸言被他这个表情逗笑：“真哒！这真的是你第一次主动！”
　　男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开心：“你终于快要和小时候的你重影啦。”

　　见到顾择余还是一脸困惑，乔幸言决定帮他回忆一下——

　　他左看右看，瞥到了坐立在地板上的lucky，乔幸言指着他，语气有些激动：“你还记得那只萨摩耶么？我们的羁绊就从小白开始的——”

　　这件事还要从乔幸言五岁那年开始说起，记得自己总是缠着顾择余做老大，却被顾择余拒绝后再也没有去打扰过他。

　　但还是能在学校里看到他的身影，却不敢上去打招呼，俩人真正熟悉之后，还是因为他五岁生日，徐茉给他买了一只萨摩耶作为礼物，他起名叫小白。

　　小白喜欢乱跑，跟小时候的乔幸言一样，到处疯玩，每次回来浑身都是泥点子，乔幸言每次都边哭边给它洗澡。
　　直到有一天小白很晚都没回来，乔幸言出去找，发现小白掉在街头那道水沟里，那时候镇上还没有规定开发区，那条沟就成了垃圾场，又臭又脏。
　　那沟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水不深，就像是过膝的小泥潭。乔幸言几次犹豫，决定下去把它捞上来，他一边听着小白凄惨的嗷呜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斜坡下去。

　　后来他两手空空地跑回去，敲开邻居家的门，向那个一直冷漠的小男孩寻求帮助。

　　顾择余打开门就看满身狼狈的乔幸言，唯一与之不同的是，他那白皙的手臂上被擦伤，很快得渗出血来。

　　“小鱼哥哥，能不能……”乔幸言还没说完，眼泪啪嗒地掉下来，最后话说得也不完整。

　　乔承安和徐茉因为工作长年不在家，二老正巧那天有事也不在家，就拜托经常来晃悠那位大妈看照一下，结果这个大妈嘴上答应着转脸跑去打麻将了。

　　在乔幸言断断续续说出的话里，顾择余大概听明白了一些。他没有很慌张，先安抚了正在哭的人的情绪，最后俩人依据乔幸言的指路，来到了小白遇难的地方。

　　小白被卡在桥洞旁边的大石块中，要不是乔幸言给他指一下，不然顾择余绝对看不见被染的黑不拉几的小白。

　　顾择余从小就爱干净，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因为乔幸言的哭泣义无反顾地去帮他救那只狗。

　　小白得救后，顾择余抱着它上来，不顾自己身上也被沾染了又臭又脏的泥。
　　乔幸言记忆犹新，那天，遥花镇上出了三个最脏的的小孩。小白也算。

　　小时候乔幸言很矫情，遇到一点挫折就哭，还哭的停不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顾择余觉得乔幸言是水做的，那双大眼也装不下这么多眼泪。

　　“谢谢你小余哥哥。”乔幸言很真切地道谢，“你真好。”
　　顾择余问他：“就因为帮你救小狗我就好了？”

　　乔幸言坚定地点头，不带一点犹豫。

　　他们来到了顾择余的家，没有管自己身上的污渍，却把小白洗的干干净净。

　　“它叫什么？”顾择余问了一句。
　　“乔小白。”
　　“……”

　　嗯，很符合乔幸言起名的风格。

　　“你该回家了。”顾择余下起了逐客令。

　　乔幸言却抱着小白死死地待在原地不肯动：“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还是赶紧走吧。”顾择余手心攥紧，“你家大人看到了会骂你了。”

　　“不会啊。”乔幸言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骂我呢？”

　　小小年纪，童言无忌。

　　乔幸言心里明白顾择余为什么会这样说，因为他知道，因为顾择余的到来，引起了镇上的风评，他总会听到大人们嘴里在说程家不好的事，说什么“他妈都没有什么教养，儿子又能好哪里去？”这种话，也不让自己家孩子跟顾择余玩，像是碰什么脏东西一样，避之不及。

　　“爷爷奶奶不会骂我的，他们从来没有说过阿姨和程爷爷，还夸你懂事，成绩好，长的好看，老是让我跟你学习。”
　　上次乔幸言被学生勒索事件他们都知道了，还登门致谢过。

　　至于那些八卦，他们也从来不去理会，这也是事实。

　　“奶奶还跟我说过，让我不要听那些人口中的话，还告诉我想来找你玩随时都可以，只是不要让我打扰到你。”

　　但是在学校每次我想和你打招呼的时候，你都不是很想理我的样子……”

　　乔幸言说到这有点委屈。

　　顾择余在旁边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他想告诉他，他是怕乔幸言被别的孩子说闲话。

　　所以没有搭理他的热情。

　　“我感觉阿姨也是有苦衷的吧，小鱼哥哥那么好，阿姨肯定也很好！”

　　“你还知道苦衷？什么意思你明白么？”顾择余问。

　　果然，乔幸言摇摇头。
　　一秒过后又点头，顾择余没看明白。

　　“知道！电视剧里就是这么说的，男主和女主分开，然后再次遇到都会说对方当年是有苦衷的。”
　　乔幸言眼珠子提溜一圈，还半信半疑问，“对吧？”

　　……后来，七岁的乔幸言也明白，顾择余的离开，也是有苦衷的——

　　“是吗？”乔幸言问，双眸暗了暗。

　　明明说的是顾择余第一次主动的事，怎么就扯到了当年顾择余离开锦城的事了。
　　但偏偏顾择余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跳到了乔幸言挖的坑里。

　　十年前你悄无声息地离开，是苦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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