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雀

　　“笃笃笃。”

　　涿若臾敲响邱苏尧的雅间，内心无比地尴尬。

　　“进。”不多时便从内间传来邱苏尧的声音。

　　她轻轻地推开门，笑容有些勉强地看向邱苏尧。

　　邱苏尧抬眸一瞥，原来是涿若臾去而复返。

　　他忍不住询问她：“怎么，是在这里忘了什么东西不成？”

　　他装作关心帮她扫视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

　　涿若臾忍不住挠挠头，说道：“师父，我那个雅间的师父本来也是要教我功夫的……没成想，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把桌上的佳酿都饮用得七七八八，整个人昏睡在桌子上。这还怎么传授我功夫啊。”

　　她脸上堆满了笑容，凑近邱苏尧道：“今日徒儿便不能跟随那位师父学习拳脚功夫了，又担心师父在此苦等，徒儿才快步赶来，以免耽误师父的时间嘛。”

　　话虽有理，邱苏尧也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涿若臾试探地问邱苏尧：“师父，您今日来风月楼可有其他的事情要办？若是有的话，我不便在场现在便离开；若是需要我打下手的话，我便留在您身边，不急着走。”

　　邱苏尧倒是无事，关心道：“若今日你与那教授拳脚功夫的人学不成，就这样自顾自地走了？”

　　涿若臾当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师父您就安心吧，我给那位睡着正香的师父桌上留了个字条，改日再约。”

　　这涿若臾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她做事还算稳妥。

　　邱苏尧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便眼神示意涿若臾坐下。

　　涿若臾乖巧地坐在了邱苏尧的对面，隔着一张原木桌子。

　　邱苏尧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中什么情绪也没有带，淡淡的：“今日为师前来风月楼找寻你，是另有要事。”

　　阿青不知何时已经默默退至门外，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雅间里仅剩下涿若臾与邱苏尧二人。

　　涿若臾先是在脑海中快速地思索了一遍邱苏尧此行的来意，又将她想出的可能一一地否决掉。

　　她表情认真，声音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师父，您说吧，我就在这听着。”

　　邱苏尧抬眼看了一下恭谨紧张的她，她一直以来都对未知的事情莫名恐惧。

　　他面容平静，声音低沉，开口道：“今日有人给我递上了你的拜帖，里面的内容则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显得格外地神秘。

　　涿若臾已经紧张得出了汗，她也无暇去擦汗水，那额间的水珠便随着她的侧脸蜿蜒向下，最终从轮廓清晰的下巴滚落，掉在了地面上。

　　邱苏尧没有丝毫捉弄人的心虚，望着紧张的涿若臾缓缓道来：“是你涿若臾的求婚拜帖。”

　　涿若臾忍不住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哀怨与如释重负的轻松。

　　“就这个事情？师父你一向都是替我一口回绝的，何必问我？”

　　涿若臾自是不在乎什么情情爱爱的，她的内心此时只是装满了努力变强的火种，情爱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变强吗？不能。

　　而这番满不在乎的话语，落在了邱苏尧的耳中反倒是变了味儿。

　　她的语气看似满不在乎，实则还是有着丝丝缕缕的埋怨之意，或许是怨他管得太多，回绝了太多的亲事，阻断了她的桃花。

　　邱苏尧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涿若臾见状，立即关心道：“怎么了师父？难道这次拜帖的主人是我们商贾惹不起的存在？因此师父才如此发愁烦闷不堪？”

　　邱苏尧摇摇头，回道：“倒是也不是这个原因。”

　　涿若臾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等待着邱苏尧的下文，可半响都不见邱苏尧再次开口。

　　涿若臾不免催促道：“师父？这次的不能直接回绝吗？”

　　邱苏尧的语气清清凉凉，他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手中的那盏清茶，转而抬眸看向她。

　　他的眸子颜色很深，似有蛊惑人之意图，眼底带着一些惆怅与哀怨，又带着一丝涿若臾看不懂的神情。

　　邱苏尧终于开口道：“若臾，你真的不怨我吗？为师是不是对你太过严苛？”

　　涿若臾看着情绪不高的邱苏尧，心里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她是觉得她的师父邱苏尧是世上顶顶好的师父。

　　顶顶好，在他们驯兽族是无上的赞美之词。

　　毕竟邱苏尧也算是给了涿若臾新生，她无需躲躲藏藏，反而走在明面上做生意，还结识了好多人，她真的是无比地感激他，也是无比地敬重他。

　　回答太快反而会觉得她的话敷衍，涿若臾静静地沉思着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似是找到了邱苏尧问题的答案，才抬起眸子，亮晶晶地看着邱苏尧：“师父，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了。我将您置于心尖上，心里都是对您的敬佩与感激，哪有您说的什么怨怼之意?”

　　涿若臾又眨了眨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眼睫在她的眼下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继续说道：“师父，我知道您的严格是对我的恨铁不成钢，毕竟徒儿时常顽皮，您也是知道的嘛。希望师父不要因此生气，徒儿的心里也万万不敢对您有任何的怨气，您是给予我新生的人，就如同我的父母一般珍重。”

　　邱苏尧默默地听着，他听着涿若臾看似真心的话语，内心其实没有一丝的波动。

　　他眼里的哀伤与忧愁之色渐渐地褪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师父？您还在生我的气吗？”涿若臾见邱苏尧久久未言，她的心里也打了鼓。

　　邱苏尧递给她那张拜帖，让她打开来看看。

　　涿若臾恭敬地接过拜帖，看着那帖中的溢美之词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这说的是她吗？

　　这是对方假想的她吧。

　　看那拜帖之上这书法，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自有一派气势，想来这人也是文坛中的大家。

　　邱苏尧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她，看着她本是皱着地眉越渐地舒展开来。

　　想来涿若臾是很满意这个亲事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子中酝酿着波涛汹涌的气势。

　　涿若臾本就对什么拜帖无意，本也想着接都接过来了，那便咬咬牙看看对面的人是如何夸她的。

　　认真地读完之后，她本欲拒绝的话也就在心中默默地收回了。

　　这并不代表着涿若臾看了什么拜帖就能爱上了对方，她的主意无关情爱，她忽然觉得或许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

　　涿若臾本着在江湖行走，能多一个朋友，就别多一个敌人，她还是绝对应下邀约，和那人见上一面。

　　她声色淡淡，听不出一丝一毫地激动，她看着邱苏尧回复着她的打算：“师父，我见了这个帖子，觉得对方想必是文采斐然，不然我便去见上一面？”

　　没有丝毫的激动，她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之色。

　　她有点奇怪。

　　邱苏尧倒是没回应涿若臾的话，反倒是认认真真地一手撑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她似乎有其他的用意。

　　片刻之后，邱苏尧放下那支撑自己脸颊的手臂，才开口缓缓道：“你不喜欢对方。”

　　涿若臾有些惊讶，但是也还是点点头作为回应。

　　邱苏尧继续道：“你答应见对方一面，其实是想着有没有可能见对方一面。若是对方有财或有权，那日后你便可借助旁人的助力达到你的目的。”

　　涿若臾对于邱苏尧想到这一层，丝毫无意外之色，她开口道：“是的，师父。徒儿所想之事皆为师父所察。果然熟知我的人，非师父莫也。”

　　邱苏尧倒是也不急着否认她说的话，反而问道：“那你可有解决之策了？”

　　涿若臾思考了一会：“若是那人品行皆可，便就有利用的可能。若是那人品行皆顽劣不堪，那我便见这一面，然后否了回去，这样是否可行？”

　　邱苏尧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涿若臾疑惑地看向邱苏尧。

　　邱苏尧缓缓开口：“大错特错。”

　　“为何？”涿若臾忍不住追问道。

　　邱苏尧知晓涿若臾一直醉心复仇，并不懂俗世之中的男女之情的弯弯绕绕。

　　他也乐得清闲，可以稍稍指点一下她。

　　邱苏尧道：“男女之间的事情不似你想得那般简单。你将商场之中的利益代入到那男女之情之中，是对，但是也不是全对。”

　　涿若臾一知半解，便闪着晶亮的眼眸眼巴巴地看着邱苏尧，像极了在书院之中求知若渴的学子。

　　邱苏尧难得转过脸，忍住一丝从嘴角溢出的笑意。

　　“男女之间不全是利益，更有更深的东西。为师打个比方，若你真的去见了，那男子品行上好，对你一见钟情，你却想着以后有机会可以利用他。而在那男子的眼中，你便是不良人，他只会断情绝爱，不愿招惹你。因为他看到你，心里想的都是你的利用。这求婚的拜帖不是轻易便能见的。”

　　邱苏尧忽然觉得有一丝的口渴，涿若臾立刻有眼色地倒上茶，见他端端地拿起茶杯，饮了几口才放下。

　　邱苏尧继续开口道：“若是那品行不端的男子，你去见了本想一刀两断，互不相干。你的想法太简单了，那男子极度自卑又自负，他不会想是自己的问题，只会气急泼你的脏水。当今女子德行若是被旁人败坏，便是绝了同他人婚嫁的路。”

　　涿若臾深深地觉得今日学到了，不由得为邱苏尧鼓掌：“多谢师父，徒儿受教了。徒儿不会去见拜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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