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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明荔随林君到了他的寝舍,和其他两个寝舍不同,林君和耿丰茂这间坐南朝北,很少有光透进来,如今天光大亮,屋里竟让人觉着有些阴冷。
屋中,耿丰茂正埋头苦读,见林君带一女子回来,耿丰茂登时便起身上前询问,“这位是?”
“这是明郡主,也是大理寺的仵作,她有些事要问你。”
耿丰茂笑道,“郡主请问,我定知无不言。”
“听林君说,王衍曾给过你香料,你这可还有?”
耿丰茂是个书呆子,说话一板一眼的,“有的,郡主请稍待。”
耿丰茂打开了自己床头的柜子,翻找半晌才取出一个极其精致的香料盒子,“这便是王衍给我的香料。”
香料并未用多少,打开盖子来看,也便只有被动过一小勺的痕迹。
“这香除了你还有谁有?”
耿丰茂说话喜欢直来直去,不假思索道,“王衍此人喜欢结交对自己有助益的好友,而我们书院多半都是些寒门子弟,少有贵族中人,若是有,也是像林兄这般在族中不得眼的。所以这香也没送出去多少,除了已故的三位仁兄,便只有山长,还有隔壁的两个寝舍有。”
林君想了想,也认同此说法。
“这香你用着可有异样?”她抬眼看向耿丰茂,声音清冽如浸冰泉。
耿丰茂挠了挠头,一脸实诚:“倒也没有,只是我闻这些香鼻子总会不舒服,林兄也不大喜欢,所以便没在用了。”他指了指明荔手里的盒子,“你瞧,余下的都在这儿,没动过多少。”
林君忽然插话:“山长素来不喜熏香,也不知王衍送这做什么。”
“王衍也不大喜欢山长。”耿丰茂回忆道,“上月山长生辰,王衍瞧着别人都送了礼,自己两手空空觉着面上过不去,便也送了山长。前几日我路过山长书房,还瞧见了那盒子,就摆在桌案上。”
明荔心中一动,将香料盒盖好收入袖中:“多谢你告知。”她转头看向林君,“烦请带我去隔壁寝舍一趟,另外,山长此刻可在书院?”
林君颔首应下,正要迈步,却见耿丰茂忽然面色一白,嘴唇嗫嚅着:“郡主,我想起一事。”
“那日夜里,我起夜时撞见王衍从张兄的寝舍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神色慌张得很。我当时以为他是思念同窗,也没多问。”
“布包?”明荔向他形容昨日从水井中打捞出来的证物,“可是一个油布包,封口处还带着一个杏黄色小花?”
耿丰茂摇摇头,“当时天色太晚了,具体长什么样子,我并未看清。”
“隔壁寝舍住的是谁?”她急切地问。
“是周衡和吴磊,”林君接口道,“他们二人与王衍走得颇近,五日前还一同出了书院。”
“引我去见周衡二人吧。”
明荔继续问询方才的事,“五日前,你们同王衍一道出了书院,去了何处?”
周衡面漏愧色,“我们,我们去了,花楼。”
吴磊吞咽着口水,“是王衍非要带我们去,他说在书院中学习,一直不找些乐子会麻痹身心,要带我们出去放松,可他也没说是要去花楼啊,我们到那儿才知道,然后便被王衍拉进去了。”
若是自己不想做之事,别人如何邀请,都会不为所动,明明便是自己心境不稳,却还要将罪责强加于已故之人,实属不该。
“哪间花楼?见了谁?”
周衡回忆道,“一位叫戎蕊的姑娘,王衍和她应该是常见的,我们一进去,妈妈就叫戎蕊过来服侍了。”
“王衍送给你们的香,可还有?”
“有的。”周衡立刻去往柜中取出一个和耿丰茂手里一模一样的盒子。
吴磊愣在原地,支支吾吾的,“我的送给花楼的灵儿姑娘了。”
明荔将周衡的香料收好,又问道,“臧乡此人你们又了解多少?”
吴磊道,“臧乡和张岚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好,此人擅妒,谁若是比他过得好,他便要让他过得不好,不过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她就从来不敢得罪王衍。”
几人都已盘问妥当,从寝舍出来之时已近酉时,同林君做别后,明荔便回了寝房。
从青麓书院至京州,快马加鞭至少也需要三个时辰,她算着时间,谢知津他们至少还需要一个时辰方可归来。
趁此空闲之际,明荔将得来的三盒香都送到了调香师柳七处,正逢山长派人来送膳,两人便用了些。
“你是从小便学习调香的吗?”
柳七不爱说话,答明荔的话,也是看着她身份的面子,“回郡主,小人从八岁开始学习调香,至今已经十年,若是郡主想要什么香,大可交代小人。”
‘十年。’
她在心里想,这柳七今年十八啊,怪不得长得这么水灵,比谢知津还要美艳,就是,身材差了些,薄薄的,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明荔看着他的眼睛入迷,桃花眼,当真是吸引人。
瞧的柳七竟有些害羞,面色渐渐泛红。
“谢大人。”
柳七忽地起身行礼,明荔也随着瞧,还真是谢知津。
满头大汗,脸色不佳。
“谢大人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谢知津大马金刀的坐下,抓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了大半碗,喉结滚动间才缓过气,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看来郡主不大希望我回来。”
他冷眼瞧了柳七,柳七这人也识相,借口要验香,端着饭便出门去了。
“哪有,毕竟查案重要,我当然是盼着你回来的。”
谢知津轻‘哼’了声,徐徐而抒,“我去见了沈砚府上的那位调香师。她在京城中有家铺子,因这香有安神之效,又好闻,所以颇受欢迎。而王衍恰好也买过此香,购入大概十多盒。”
“另外,我已命人将王衍和张岚的尸体带回,如今你可以开始查验他二人的尸体了。”
据山长所说,王衍和张岚死的次日,山长便让人通知父母将其带回,若是晚了一步,两人便要入土。
两人即刻动身往停尸厅,“第一位死者张岚的死亡时间,应当是在三日前,从尸斑瘢痕看,多集中在臀部、大腿后侧、小腿后侧,上身集中在右臂内侧,所以张岚应当是坐着死去,根据周叔的证词来看,张岚应是写字时忽觉困顿,所以吹了灯,睡了过去。”
“第二位死者王衍,死亡时间应当也是三日前,根据尸斑分布看以背部、臀部、枕部、颈项后侧、四肢后侧等身体低垂且受压部位为主,所以当时王衍应当已经在睡梦中,我曾顺着二人寝舍窗子上的洞看过里头,周叔所处的位置是看不见床榻的,因而他未曾注意寝舍里头的王衍。三位死者没有有明显外伤,瞳孔散大,口唇发绀,口鼻中残留曼陀罗特有的甜腥气,因此看,是中毒窒息而亡。”
“大人,柳七来了。”周蔚入内通传,柳七将三盒香料都一一验过,并写下了配方,“大人请看,这三盒香料都是一样的,可判定出自同一人之手,从配方上看也并无不妥,只一味夹竹桃,虽然味道清新淡雅,但同曼陀罗花相遇,释放毒性。再加上寝舍基本为密闭空间,香气无法扩散,使人呼吸不畅直至停滞。”
了解死因后,明荔缓缓道,“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拜会一下山长吧。”
日落西山,明荔跟着谢知津,沿着青石板道往山长的房间去,竹林间洋洋洒洒的透过一些稀碎的光晕,也是颇有意境。
山长此时刚用过膳,明荔瞧见了端出去的盘子,都是些素菜。
“你们来了,都快坐吧。”
山长请他们喝了清茶,“我这没什么好茶,同大人,郡主府中的比,味道自然是差了些,还希望两位不要嫌弃。”
“山长也喜欢求神拜佛吗?”
明荔瞥见了屏风后头供奉的佛像。
“出此祸事,全是我这位山长看管不力,我当受罚,求神拜佛,也只希望我的学生可以早入轮回。”
明荔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掠过案几上那只熟悉的香料盒,正是王衍所送,此刻盒盖半掩,里头的香料已所剩无几。
“听闻山长素来不喜熏香?”明荔问道。
陆山长笑的从容:“我是不喜熏香,不过院中有客人来访时会点上,平日里也是不用的。如今此物倒成了我思念学子的念想。”
“念想?”谢知津挑眉,笑问“三位学子接连死于这毒香之下,山长就不担心自己也遭了暗算?”
山长面色微沉,放下茶盏道:“谢大人此言差矣。老夫年过半百,早已看淡生死,况且这香在我案上摆了月余,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许是那几位学子体质特殊,又或是与人结怨,才遭此横祸。”
“山长觉得,他们会与谁结怨?”明荔追问,目光紧紧锁住山长的眼睛。
山长沉吟片刻,缓缓道:“臧乡性子偏激,与人多有摩擦;张岚才华横溢,却不懂藏拙,得罪过不少同窗;至于王衍……”他顿了顿,“此人长袖善舞,看似圆滑,实则野心勃勃,暗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那山长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谢知津追问。
山长摇了摇头:“老夫教书育人,从不妄议他人是非。”
谢知津拿出从井中打捞出的油布包来,将几本书列在山长面前。
陆山长见后甚是惊讶,“这三本书,确是老夫旧藏,你们在何处得到的?半月前书院清点藏书时发现遗失,不想竟在此处。”
“山长最后一次见这些书是何时?”
“约莫二十日前。”陆文渊捋须,“那日给几个学生讲水利篇,曾取出参阅。”
“包括张澜,王珩和崔谦?”明荔问。
陆文渊顿了顿:“他们三人确在其中。”
陆文渊眉头紧锁,似在思索:“书院学子众多,谁会有机会接触我的藏书?况且这几本书是孤本,平日里都锁在书房书柜中。”
“锁?”明荔忽然想起耿丰茂提及的“王衍深夜从张岚寝舍出来”,“山长书房的钥匙,除了您自己,还有谁持有?”
“只有负责打扫的杂役周叔,还有,”陆文渊话音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是难以置信,“王衍。他曾多次借故帮我整理藏书,老夫念他机灵,便给过他一把备用钥匙,只是半月前书遗失后,便收回了。”
“山长可知这书中夹了几片曼陀罗花的花瓣?而死者,便是死于曼陀罗花?”谢知津问道。
陆山长顿时变得惊恐万分,“怎会有曼陀罗花瓣?,老夫的藏书向来洁净,绝无此物!绝无此物!这点书院的学子们都是知晓,大人若是不信,可叫人来问!”
他双手撑在案几上,“定是王衍!是他借整理藏书之机,偷偷将花瓣藏入书中!”
可如今,王衍已死,如今全是死无对证。
见天色已黑,明荔同谢知津告辞后,一道回了寝舍。
油灯下,明荔和谢知津正翻看着这几本水利书。
“王衍为什么要将张岚的书扔到水井中呢?”谢知津小声嘀咕。
明荔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扣响。
“大人,周叔说,他想起了一些事。”
谢知津忙去开门,周叔站在案桌前,手搓着衣角。
“正好你来了,不然我还想着将你叫来问这几本书的事。”
谢知津叫他近前来看,“你可曾见过这几本书?”
周叔笑笑,“我不识字的,哪认得什么书啊。”
随后谢知津将证物放在一旁,“那你想起了何事?”
“张澜死的那夜,我确实在窗外偷看。子时前后,我见他正收拾书案,正要细看,我忽听脚步声忽近,我便慌忙躲进树丛里。”
“然后呢?”
“然后,然后看见一个人影走进张澜房中。”周叔咽了口唾沫,“穿着书院先生的青袍。”
“可看清是谁?”谢知津又问。
“当时太暗,只看清,那人左腿微跛,不过,我们书院,腿脚不好的,只有程成一人,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找张岚探讨学术,毕竟张岚他在书院内是最出色的,受学者们喜爱在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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