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ing Star【浮星】

　　“是应许星先生么？请随我来。”

　　医院一楼，大厅。
　　今天医院人不多，来来往往的，个个都神色紧张——应许星自然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他跟在护士身后走进电梯，看着她摁了楼层，又关了电梯门。

　　应许星看了一眼，五楼。

　　“方女士的伤不算很严重，请您放心。不过她已经做过了手术，这几日里，可能需要您稍微照顾她一下。”

　　护士顿了顿：“噢，还有，她的隔壁床是个小女孩。但是她很乖，如果她吵到您了，您和她好好说说就行，她会听的。她要是不听，按铃叫我们来也可以。”

　　话音刚落，“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病房不远，应许星跟着护士左拐，又走了几步，就在一间房的门口停下了。门的上方，“505”黑底白字地嵌在墙上，是这个房间的门牌号。

　　护士抢先进去，走到里面那张床的旁边，温和地问道：“方女士，您今天的感觉怎么样？”

　　下一秒，应许星立刻听见了他妈的回复：“感觉恢复得很不错…这么看来，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都得辛苦你们了。”

　　语气听着很轻松。

　　应许星立刻舒了口气——他早该想到，他妈那么乐观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毕竟他妈平常一直都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

　　这么想着，应许星抓着书包肩带，从两床之间那蓝色的隔离布后走了出来。
　　他看见，阳光沐浴下，方念的目光很快地落到了自己身上。

　　再然后，就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星星，你来了啊，”她的神情温和，“和妈一个月都没见了呢。也辛苦你跑这一趟……学校到这里，要坐好久的车啊。”

　　应许星走近了。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半枕在床头的方念。

　　“……又没事，我没晕车，”他牵过方念的一只手，“妈，你今天吃药没有？现在休息得怎么样？”

　　方念点点头，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吃了，什么都好，妈就是不放心你。哎，本来还想着偷偷去你学校见你，给你个惊喜的，现在反倒是让你担心了……”

　　应许星疑惑：“什么？”

　　“前两天，你们学校附近新开了个水族馆，据说环境不错，也还挺好玩儿的，就买了两张票，打算和你一起去完再吃个饭的，”方念轻叹了口气，“哎，现在妈是去不了喽。之后妈把票给你，你和朋友去吧……”

　　话音未落，只听门“哐当”一声，一个活泼的身影就这么窜了进来。

　　“方阿姨！护士姐姐！”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听着稚嫩，大抵是上了小学的年纪。应许星转头看去，随即，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扎着双麻花、有着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女孩。

　　“我今天打针特别乖！没有给那个护士哥哥惹麻烦哦，”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方念的床前，忽然又惊喜道，“耶，还来了个新哥哥！”

　　应许星抿了下唇，轻轻地点头：“你好。”

　　他向来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无论什么年龄段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因为家庭原因，他也没怎么见过亲戚家的小孩——这会儿忽然跳出来这么个小女孩在面前，应许星总感到莫名地不知所措。

　　不过还好，方念抢先打破了僵局。

　　“荫荫今天这么乖啊？那护士哥哥有没有奖励乖小孩糖果呢，”方念温和地看着她，“我听说，今天护士哥哥那边准备了荫荫最喜欢的草莓糖哦。”

　　名叫“荫荫”的女孩听到这话，立刻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抬起头来：“什么！护士哥哥居然不告诉我！可恶，我现在就要去把他的糖果全都偷光光！”

　　她就这样碎碎念着，又一次冲出了病房。
　　刚刚还充斥着她音容笑貌的505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

　　看着那两根飞起来的麻花辫消失在门外，应许星瞬间放松了下来。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的瞬间还不忘问方念：“妈，你认识她啊？”

　　看着不仅认识，好像还……关系很好的样子？

　　“是啊，小荫是个很活泼也很可爱的孩子，从住进病房的第一天，她就坚持不懈地和我搭话，”方念弯眸，又满足地叹气，“唉，星星，妈妈其实一直都想给你生个妹妹……”

　　“我知道啊，”应许星抱胸，闭着眼往椅背上一靠，了然地笑了一下，“妈，你一直都很喜欢小女孩呢。”

　　其实不止是这一次，在他们生活的小区里，方念也很乐于结识各种小女孩。所以，她现在能说出这种话，应许星一点也不意外。

　　方念也笑：“哎呀，妈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还是因为星星长大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了呢？”
　　应许星睁开眼，难得有些俏皮：“当然是后者。”

　　护士小姐不知何时离开了，这个病房里，瞬间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

　　已经快到了午饭时间，正是太阳好的时刻。应许星站起身，先是扶着方念让她慢一些躺下，等到她已经躺到了床上，这才转过身去窗户旁拉窗帘。

　　医院环境不错，拉开窗帘，玻璃外的墙上爬了爬山虎，翠绿翠绿的。搭配天空的蓝，更算得上是美丽的图画。
　　——而玻璃的最旁边，却被用彩笔画了只小鸟，看着十分突兀。

　　“噢，这是荫荫画的，”方念躺在床上，眼睛瞅着这里看，边笑边道，“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她调皮，老喜欢到处乱画，直到我给她买了画纸才消停。”

　　实际上，就算方念不说，应许星也猜到了七八分。他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那只小鸟，看着它，莫名地出神。

　　“吱呀——”
　　“方阿姨，我回来啦！”

　　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不过这次进来的并不是医护人员，而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荫荫手攥成拳头，一边蹦到方念床前，一边问她：“方阿姨，你猜我带了多少糖！”

　　“哦？”方念笑着看她，“十颗？”
　　“错！是八颗！”荫荫摇摇头，却还是瞪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脸纯真地道，“所以我要扣方阿姨一颗糖！方阿姨只能吃两个！”

　　说罢，她伸出手，把拳头松开。
　　应许星的确看见，她的掌心里，躺着两颗透明包装纸的粉色糖块。

　　“好吧，阿姨只能吃两个，”方念收回手，又一次抛出问题，“那么，荫荫要把剩下的糖果留给谁呢？”

　　应许星还看着荫荫那张脸若有所思。下一秒，他却猛然发觉，那对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转，随即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当然是——分给新哥哥啦！”
　　应许星一怔。
　　可下一个瞬间，他却被毫无准备地拉过了手去，并塞进了三个圆滚滚的糖果。

　　荫荫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哥哥，你应该还不熟悉这里吧？我带你一起去食堂吃饭好不好？”

　　应许星本来想拒绝。毕竟是活了十九年的人，要是来医院还不会自己找食堂，也未免太——
　　“…好。”
　　可他就是脱口而出了同意的话语。

　　应许星看见，面前那个稚气的脸庞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刻，就露出了孩童特有的美好笑容。
　　和糖果一样甜。

　　——

　　正是饭点，医院食堂也排起了长队。不过还好的是，这里是医院，不是什么高中大学——所以就算他们来晚了，菜还是剩得不少。

　　“今天运气好好！平常这个时候我都吃不到鸡腿了耶，”荫荫拿着长长的筷子，在饭盘里扒拉娃娃菜吃，“我们来得好巧！”

　　应许星坐在她的对面。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孩儿捏着筷子，划拉半天夹不起土豆，便没忍住拿自己的筷子夹了，丢进了她的勺子里：“这样吃。”

　　荫荫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很欣喜地点点头：“嗯！哥哥你真好！”

　　小女孩就是嘴甜。应许星觉得，自己好像还没跟她聊两句，就已经要被她的嘴巴给夸到天上去了。

　　“……也没有很好，”应许星咳了声，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盘子，“吃饭。”

　　荫荫确实如护士小姐说的那般乖巧。应许星就这么跟她提了一嘴，她也就真的闭上嘴巴乖乖吃饭了。

　　食堂的人渐渐少起来，谈话声音没了大半，耳边又没了小女孩的念念叨叨，应许星竟莫名又感到很无趣。他抢先吃好饭，去窗口给方念打包了一份，拎着回来重新坐下。

　　荫荫正好吃完。她端着盘子站起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应许星，又乖乖把盘子给他看：“哥哥，我吃完了。”

　　应许星应了声：“那走吧。”

　　交还了盘子，也打包好了饭菜，他们便一起朝着楼梯间走去。按钮按成了红色，代表楼层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应许星看着那些数字，久久不发一言。

　　“……哥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电梯门缓缓关闭，仅有两人的电梯里，应许星自然知道是谁在问他。他回过头，看着小女孩乖巧的样子，还是如实回答了：“应许星。”

　　“哥哥的名字是叫星星吗？好梦幻的名字！”荫荫的眼睛亮起来，“那我可以叫你星星哥哥吗？叫应哥哥也可以！”

　　应许星看着她，微微怔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叫过哥哥呢。
　　连和好兄弟之间互称“哥”都没有过。

　　“……”他揉了揉眉心，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人类幼崽，只得妥协道，“都可以。”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

　　“那好！我就叫你应哥哥啦，”荫荫先一步跳出电梯，站在电梯门口，笑眯眯地伸出手，“应哥哥，在这几天里多多指教呀。”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应许星一脚迈出电梯。他垂眸看了那只手两秒，最终还是伸出手，很轻地回握。

　　吵闹的小女孩？
　　确实挺吵的。
　　但他好像不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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