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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烛影
王砚之指尖的量子纹路突然褪色,他手中那支刻着《璇玑图》的银簪"当啷"坠地。龙凤烛爆了个灯花,我惊觉锦被上那些会游动的并蒂莲刺绣,此刻都成了寻常丝线。
"夫人..."他喉结滚动的声音真实可闻,不再是数据流的嗡鸣,"这合卺酒,还饮吗?"
我低头看着翡翠盏,酒液里不再有纳米虫游弋,唯有一弯明月漾在其中。窗外的《欢乐颂》唢呐声不知何时换作了更夫梆子,三更天的雾气漫过雕花窗棂,给喜房蒙上青纱。
王砚之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荧光代码,而是殷红血珠。我扯过百子帐要为他擦拭,却发现那些早生贵子的绣像不会眨眼了——金童玉女手中的蟠桃,终究只是绣娘的一针一线。
"砚之哥哥?"我试探着唤出初周目的称呼,指尖触到他温热的颈动脉。他腕间那串会报时的伽楠香珠,此刻安分地散发着沉水香。
烛火忽然摇曳着矮下去,他在明暗交错间握住我的手:"辛苦夫人,陪我演了七百二十场戏。"掌心粗粝的茧子刮过我的守宫砂,"如今总算是...骗过那些天上人了。"
妆奁上的菱花镜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镜中再无数据流闪烁。我拔下绾发的点翠翔凤钗,曾经藏着曲速引擎的簪头,此刻唯见孔雀蓝羽毛在烛下流转。
"那些星际法庭...那些量子海棠..."我声音发颤,看着他真实跳动的喉结,"都是你编写的程序?"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鸳鸯玉佩,与我嫁妆匣里的另半块严丝合缝:"夫人忘了?我们在文渊阁校书那十年,早把《天工开物》与《星际法典》誊抄了千百遍。"玉佩相扣的刹那,内里露出微雕的太极图,阴阳鱼眼各嵌着米粒大小的硅晶与碳粒。
更漏声突然凝滞,他抬手截住一滴将坠未坠的烛泪。琥珀色的蜡油在他掌心重塑成小小婚书,字迹竟是我们大婚那日他亲手写的簪花小楷:"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我忽然想起时空乱流中最凶险的那次——硅基王砚之的粒子刀抵住我咽喉时,碳基意识在最后一瞬改写程序,让所有高等文明观测到的,不过是场寻常士族婚礼。
"夫人请看。"他推开朱漆窗棂,星河如练的夜空不见量子婚书的金芒,唯有牵牛织女星隔着银河相望。王府庭院的海棠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花苞上再没有监控文明的纳米眼。
我抚上心口,那些会背诵《时间简史》的纳米虫似乎从未存在过。妆台抽屉里的《女诫》静静躺着,书页里夹着的不是文明火种芯片,而是他当年在翰林院偷藏的桃花笺。
"砚之可还记得..."我蘸着残妆的胭脂,在宣纸上画克莱因瓶结构,"我们曾在第七宇宙,用莫比乌斯环做同心结?"
他捉住我手腕轻吻,温热的唇拂过曾经浮现量子纹路的位置:"此刻夫人手心的掌纹,就是为夫最珍视的时空褶皱。"
五更梆子响时,龙凤烛终于燃尽。他执起剪子要剪烛芯,我慌忙拦下:"别!当心剪断......"话出口才惊觉这里已无因果律红线,只有实实在在的并蒂烛花。
红烛熄灭的刹那,晨曦恰好漫过窗纸。他官服上的江崖海水纹在晨光中温柔起伏,补服里的暗金线绣的是《滕王阁序》,而非能量方程。
管家在外间轻叩门扉:"老爷夫人,该给老夫人敬茶了。"我望着描金托盘上的钧窑茶盏,突然笑出眼泪——那茶汤里再不会浮出全息家规,只是一片碧螺春在徐徐舒展。
穿过回廊时,我数着地砖上真实的裂痕,而非量子编码的纹路。王砚之在月洞门前忽然驻足,从袖中掏出块枣泥糕:"夫人可要补充能量?这次没有纳米修复剂了。"
老夫人院里的八哥扑棱着翅膀,叫的再不是《星际和平条约》条款,而是字正腔圆的"琴瑟和鸣"。我们交握的手浸在晨光里,掌纹交错处,依稀可见极淡的星图残影。
敬茶时,老夫人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发出令人安心的脆响。我望着茶汤里自己摇晃的倒影,终于相信这个不会突然像素化崩解的世界,才是砚之穷尽七百二十次轮回为我争来的红尘。
当夜他拆开我发髻时,象牙梳忽然卡住一缕青丝。我对着铜镜嗔道:"定是你昨日弄乱的。"镜中映出他眸底星河流转,这次不是硅基文明的辉光,而是烛火映着人间的温柔。
更漏声声里,他执笔在鸳鸯帐上补画并蒂莲。我伏在他膝头,听真实的雨声敲打瓦当。那些会下数据暴雨的机械乌云,终是化作了四月天的绵绵春雨。
五更天鸡鸣时,我摸到他心口那道浅疤——曾经镶嵌硅基心脏的位置,如今只是道月牙形的旧伤。七百二十场宇宙婚礼的惊心动魄,都成了红罗帐里不能言说的秘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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