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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窦初开
画时赶到鬼界与人间相连的黄泉之地,远远看见画魂躺在地上,衣衫褴褛。他疯了一般扑了过去,膝盖磕在石子上,被尖锐的几颗石子划破,血迹浸出。
他跪在地上,无助地轻轻拍着画魂的脸,双手颤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脑海一片空白,视野渐渐模糊。
黄泉大漠刮来一阵狂风,画魂破碎的衣衫被吹起搭在他的脸上,眼角微微颤动了一下。
“画魂!”
画时悔恨地呜咽了几声,眼泪顺着瘦削的脸庞滑落,滴在画魂的嘴角。“你为何总是不听话!为何总是这般任性!你要我怎么做!”
他握住画魂脉搏,又不死心地伸手去探画魂的额头,魂不守舍喃喃:“母亲明明说,只是毁掉修为……可是……你的元神去哪了?我……”画时无措地抱着弟弟,此时的他头发有些散乱,黄沙随风粘在他的脸上,与往常那个高贵清冷的大公子,仿若两个人。
他吃力地抱起画魂,无视赶来的鬼差们,自顾自往鬼界走去:“哥哥会治好你的!会给你找回你的元神!不怕!”
“大公子!”小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见眼前人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
“母亲叫我好好照顾你的……我不该管你太严……你心智不成熟,你还是个孩子,容易冲动……我怎么就……”
“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好!”
画时将弟弟的身体轻轻放在医榻之上,猩红的眼下是深深的泪痕,他却木木地在满墙的医书间翻找,扔了满地的书。
医榻上的人睁开一只眼睛,在画时转过来时又紧紧闭上。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总是看不惯那个池因”,画时走过来,松动的发冠被墙角的灯座掀掉了也没理,眼如一潭死水:“母亲死在灵界叛军手中,池因便曾是叛军副将。他的母亲转世为了一只赤狐,他杀了那只赤狐的几个儿子,想让她恢复前世记忆回到他身边继续当他的母亲,可是那只赤狐以命相搏,保住了最小的儿子护他逃去了人间隐于世间。”
画时轻轻抚摸着画魂那与母亲相似的眼眸:“池因要来鬼界寻找他母亲的魂魄,想窃取她的转世密录,被我们的母亲抓住,拿走了灵珠,罚他在鬼界永远当鬼差。虽说母亲不是他杀的,可是,如若他们灵界不生出诸多事端,我们也不会失去母亲!不会失去父亲!”
“母亲临去之前,她说……”画时哽咽:“让我好好照顾你的!可是……你现在……你如果我怎么办!我……孤身一人,永生永世,守在鬼界吗?”
他俯身,用额头轻轻抵住了画魂的肩,无助啜泣。
医榻上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画时似乎感受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来,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画魂的额头,又默念口诀对画魂放了一把火。
“啊——!”
画魂跳起来胡乱舞动想弄灭身上的火,又趴在地上扭动,终于将火焰压熄。他感受到眼前那双脚的主人凌厉的目光,只好堆笑着抬起头:
“哥哥!我错了!”
他别扭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跪下,双手捏着耳垂低下头:“画魂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哥!”他做出一副很可怜的模样:“本来是向着人间飞去的,可是那留光结界有点厉害,把我的衣服撕碎了,我只能退回来,就……躺地上休息会儿!”
“又是擒欢研制的什么药吗?”画时语气又是极其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也没有被捉弄或欺骗后的恼怒,但是声音有丝沙哑,许是哭太狠了。
“嗯。”画魂胆战心惊抬起头偷偷瞄一眼哥哥又迅速低下,“说是能掩藏仙气,我就试了试,发现也能掩住元神,就……偷了一点来玩……”
“你回房去吧,换身衣裳。”
“啊?”
哥哥没生气?
画魂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玩大了,哥哥这次竟没生气,要么是准备找机会整回来,要么就是……哥哥真的不开心了。
他小心翼翼去牵哥哥的衣角,紧紧将那块布料攥在手里,可怜兮兮地仰头:“哥!我知错了!你别生气了!画魂再也不敢这样玩了!”
“去吧,把你的衣裳换了,都成布条了。”语气依然淡淡的,像一个垂暮老人叫小孩去洗手。
画魂乖乖爬起来走向门口,却又听到一句“画魂!”他定在了门口,“以后听话些好吗?”终于带了情绪,委屈与悲伤交汇成了盛大的无奈。
画魂没敢转身,他害怕身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此刻的模样,他怕他转身,看见哥哥红透的眼睛里的疲惫。
他恍然想起,母亲走后的两百年来,画时从不表露自己的情绪,永远克制,永远冷静,永远镇定自若。这个同样失去母亲的少年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成了大人的模样,逐渐娴熟地处理起了鬼界公务。
在那多方势力都暗中窥伺的地方,独自守住了母亲父亲苦心孤诣创造的秩序,让画魂能安然自在地、养尊处优地活着。
心中渐渐升起悔意,他以前似乎从未见过哥哥这般落魄无措的样子。鼻头一酸,画魂说不出话,瘪着嘴,咬着下唇没让自己哭出来,他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便疾步回了房间。
看着弟弟的背影,画时无奈叹气,他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乱了,眼神也苍老了许多,像一个重病或垂死之人。只能心中默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月竹生坐在醉不休角落的桌子,举起写满字的点菜的竹板,露出一对眼睛窃望着楼上下来的少年:“张忘!”她声音很小,所以少年没听到,依然自顾自走向门口,手中还有未缠上的发带。
“张忘——”
月竹生加大了音量,老板放下算盘:“生儿!你来找张忘玩吗?”
月竹生没说话,竹生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张忘,放下竹板就迎了上去,脚步暗自雀跃。
“你想好了吗?”他走过来坐下,环顾四周又说了句:“我们去湖边商讨吧!”
来到许愿湖,初生之日如同刚剥开的蛋黄,月竹生突然感觉肚子饿了——她一早起来就跑出来,还没吃饭。
“昨日你说的复仇什么的,我也仔细想了想……”她看着尚且不刺眼的、稚嫩的太阳:“我先问你,如果我同你们去了,我会怎样,你们会怎样?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又凝眸沉思了一下,“既是想夺权,那必定免不了打架了!那就意味着……”
“一切荣光与希望,皆来自斗争与牺牲!”张忘目光如炬,“我一定保你安好,送你去那个位置,让你成为你爹娘的骄傲、延续你祖辈的基业!”
脑海中一片混沌的月竹生似乎是见到曙光般,眼睛亮了起来,充满希冀与坚定:“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一定努力!”
张忘却笑了:“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努力!如果有一天我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自己,那你要替我活下去!”
突然的悲壮让月竹生酸了鼻头,她感觉肩上突然有了一个沉重的担子,既担心自己做不好,又担心张忘有一天真的死掉。
“那……接下来做什么啊?”月竹生怯怯问道。
“阿衡叔他们在北荒也残存了些势力,兵马也有三万左右,只要你开口,我们可以立即前往北荒与他们汇合,然后深入谋划。”
“你决定就好。”她微微仰视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溢出大无畏的神情。“何小姐是不是来问过你,关于那钗子的事情?”张忘也忽然想到,如果月竹生是百氏后人,那两百年前的百怀恪,与月竹生也算是亲人了。只是,那般英勇的百怀恪,她们家的血脉怎会出了百念与竹生这两个怯懦之人?他着实想不通。
“我只说,那是古董,是两百年前北荒宫廷内的东西,白阁小姐也是偶然所得,特赠她的新婚礼物!反正,弯弯姐姐最终是收下了,也算是白阁小姐对吓到她的一点补偿吧!”月竹生三两步跳上了那颗大石头坐了下去,背对着张忘。
“如果……”她有些纠结,“如果我不随你们去,不做这个什么公主,你……”
张忘走到月竹生的旁边,微微倚靠大石头:“没关系。”他紧盯着湖那头的天空上,逐渐升起的太阳,“我也有私心,我只是想做一番事业,想让爷爷高兴。不过,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做。”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她的声音有点不自信。骄傲如月竹生,自小被父母亲邻师友疼爱,被所有人宠溺娇惯的月竹生,她如今却只是一个不敢抬头看一眼身旁人的,初动心弦的少女。
少年爬上大石头,半蹲在她身前,挡住了太阳,伸出手将她肩上的枯叶拍开:“永远都是!”
阳光似乎透过他的身躯,照在月竹生的整颗心上,温暖炽热,胸腔中跳动着专属于热烈情意的声响。她望向少年的眼睛,又心虚地躲闪开眼神。余光里,他的发丝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被模糊了轮廓的鬓角和耳垂,湖面反射出金灿灿的一大片朝霞之辉,这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肩膀传来一丝重量,少年好听都声音在耳边回响:“我们一起出发好吗?做一番伟业,造福北荒人民!”
她慌乱地点头,感受到脸上的滚烫,失措地突然站起身想离开,却又被张忘拉住她手臂间的披帛。月竹生一时失衡,往湖中倒去,张忘眼疾手快伸手将月竹生拉到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坚实,有一丝淡淡的茉莉香。奇怪,上次好像不是这个气味!
月竹生赶紧挣脱,站稳以后一边大口呼吸一边生气道:“你差点把我拽下去了!你……你故意的!”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书中登徒子调戏姑娘的故事。
张忘不明所以:“我是想再问一句你要不要今晚就起身跟我们去北荒!所以拉了一下你,谁知你……”
“不去!”
“刚刚不是答应了吗?说!得好好的!”张忘焦急地跟了上来,看着月竹生往她家的方向走去,他便快步赶在她前面拦住了她:“你刚刚说好了的嘛!月竹生!”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你找刚刚的月竹生去!”她有点莫名地恼火眼前无措又着急的少年,“走开,好狗不挡道!登徒子!”
被骂了一通的张忘皱着眉困惑地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月竹生走远。他郁郁寡欢地拿出一个黄铜哨子吹响,不一会儿,远处赶来几个大叔,领头的阿衡手里还拿着一柄砍柴刀。
“怎么了?”阿衡狼狈地大口喘气,脸上的刀疤因为喘气而伸缩,挣脱了鬓角头发的遮盖,显露无遗。
“我刚才跟她说好了,本来说得好好的,她也答应了。可是讲着讲着又不知怎的生气了,又说不去了!”张忘心中泛起一丝窝火。
“小孩嘛,哄着来!不急”阿衡慈祥地看着张忘:“走,叔叔们带你烧鸡,天没亮我们就去砍了一堆柴,买了两只活的,你小子有口福了!”
坐在阿衡他们几兄弟临时租的小屋子,张忘第一次有一种落魄大侠的感觉。屋子收拾得整洁,但是屋顶有个洞,屋内不点灯也亮堂堂的,但是阿衡说,他们根本没买灯,晚上早早就睡了,因为白天会练功或者砍柴卖,总是很累。
“阿衡叔,月竹生那边,我真的尽力了!”张忘啃着随意抹了些调料的烤鸡腿,“她不愿意,就还是找百念叔吧!”
“不行的,小太子可固执了!”另一只鸡腿在一个稍年轻的男子手中,看起来比张忘也大不了几岁,他啃得很香,嘴里嘟囔出几句:“那个小姑娘就很好,涉世不深,多说几句就愿意跟我们走了。”
“顾清!”阿衡一个眼神,男子就说话了。
不明所以的张忘也默默啃起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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