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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髅医生
第二天一大早,留宿在诊所的人们就被鸡叫声吵醒了。
等等,鸡叫?哪来的鸡?
不好!嫩嫩的黄瓜苗可经不起鸡的摧残!
南瓜一骨碌从地板上坐起来,动作小心但快速地朝门口移动。
有些人睡觉不安稳,在听到外面的鸡叫时就醒了,看见南瓜出了门就也跟着走了出去,于是地上躺的横七竖八的人如同雨后春笋似的倏然冒出头,一个接一个坐起身,小心站起来,再小心走出去。
雨后的清晨空气很是清新,嫩绿的黄瓜苗上还挂着水珠,当时除草翻地的时候还没觉得震撼,视觉上只是由原来的绿色变成了土黄色而已。
可眼下近一千棵左右的黄瓜种子发芽生长,叶片一天天长大,在她们亲自丈量的、每一行每一列没有框线的土地小格子里有序且肆意的生长,她们心上的喜悦也如同树木向上生长。
“喂!”南瓜率先跑过去,饶是一千棵黄瓜苗再多,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只不速之客,“别啄我们的黄瓜苗!”
蒜薹跟在后面大喊:“去去去!”
“啊啊啊啊啊啊。”茄子边跑边大声恐吓那只野鸡,可看到野鸡从土地叼出的是什么东西时,茄子又“啊啊啊”地跑了回来。
青椒:“你跑什么?”
茄子龇牙咧嘴,有点害怕又有点恶心,方才野鸡啄食的画面在他眼中如同高清的慢镜头。
昂扬的野鸡低头在湿软的地上啄了几下,继而快准很地叼出一只蚯蚓,但蚯蚓还对土地恋恋不舍,在鸡嘴和土地间拉扯,柔软的身体弹性十足,抻直再弯曲……只是想到,茄子就又头皮发麻了。
那野鸡不怕人,似乎是料定这里的人不会伤害它,任由她们在旁边乱喊乱叫乱挥手,才在吞下蚯蚓后才慢悠悠地离开,南瓜立刻蹲下身查看黄瓜苗,好在没有任何损伤,她松了口气。
这时,花椰菜推着自行车回来了,她把车停在空地,看到大家一大清早就如此精神饱满,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到他们哭嚎,“菜医生,黄瓜地里有野鸡啊!”
花椰菜虚擦了下脑门上的汗,呼了口气,“还好,不是水里的鱼长腿上岸了。”
听到这话大家微微怔愣,自从他们的情绪和心情略微好转,别人说话的声音不再像耳旁风似的掠过,菜医生的话总是出其不意地击中他们的神经。
可能是她随意说出口的俏皮话,也可能是他们从未听过的一些观点,如同在他们生锈的大脑上涂抹上些许润滑油,他们麻木的神经在微妙的冲击下重又开始一点点转动。
除草小队伍朝花椰菜飞奔过来,南瓜开心道:“野鸡已经被我们赶跑了。”
花椰菜竖起两根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勇士们!”
茄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像他这样怕虫的勇士。
西红柿问道:“菜医生,你一大早干嘛去啦?”
花椰菜:“回了趟家,咱们这次出去,来回少说得五天呢,这些黄瓜苗可不能没人看护浇水。”
蒜薹夸夸道:“菜医生真是想的太周到啦!”
……
今天的阳光准时出现了,一行人在进食过后就朝北边出发了。
五月中下旬的清晨还算凉爽,微风惬意,放眼望去,是一片宽阔的旷野,连栋人居住的房子都没有。
以往曾有新人类感慨:满目皆是绿色,看似生机勃勃,却是无人荒漠。
现在的这些病人们也曾对这句话深表赞同,可如今,他们开始尝试用那双早已麻木无神的眼睛去寻找和发现、那些稀松平常的小事里蕴藏的快乐。
看看今天的天是如何的蓝,看看云移动的轨迹,看看风如何吹过青草,在空中留下清浅清新的气味。
一行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距离虽远,她们并不着急赶路。
“阿嚏!”西葫芦暴力揉了揉鼻子,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什么东西?”
看着被风吹远的白色绒毛,花椰菜笑着说:“是蒲公英的种子。”
这个时节,蒲公英已经进入了果期,长出了白色的绒球,种子一成熟就借助风力四处传播。
花椰菜:“这个时候的蒲公英不好吃了,口感不好,根茎叶变老,苦味重。”
说罢,花椰菜抬头看了看日头,走走停停,时间已经下午了,约莫还有三公里才到建材市场。
正好旁边有棵大树,不如就在这里歇歇脚,又想到蒜薹走路大半天了只吃了点果干,这样可不行。
一群人围着树干坐下,花椰菜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便携式小炉子和小锅,在炉子中放上木炭点燃,又倒入早上接好的清水,水沸时将早已洗干净的野菜放进锅里。
蒜薹在花椰菜拿出锅子的时候就知道她要干嘛,这是要给她这个半新不旧的人做吃食,她心中一暖,真心实意地说:“菜医生,谢谢你,我来做就好。”
花椰菜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感谢的话无需多说,放心,给你留了活干。”
蒜薹笑了,她知道菜医生这样说是不想让她有心里负担。
花椰菜从系统里拿出小炉子和一条鱼,那鱼很新鲜,还在滴水,“光吃野菜营养跟不上,喏,拿去烤,我爸夜钓,可算钓上来两条鱼,都被我拿来了。”花椰菜调皮地眨了下眼说。
木炭干燥,很快就燃烧起来,烟雾袅袅,鱼皮在接触到高温的瞬间骤然收缩,翻转下,鱼皮鱼肉受热均匀,鱼皮烤至焦褐色,鱼肉嫩白,只可惜没有调料,鱼肉味道淡淡的,但胜在鱼新鲜,淡淡的味道上又叠加一层天然的鲜味。
西葫芦使劲嗅着空中漂浮的味道,“蒜薹,我能尝尝你的鱼肉和野菜吗?”她实在有点好奇食物的味道。
蒜薹笑着说:“当然可以啦。”
依旧是朴素到极致的清水煮野菜,西葫芦不会用筷子,费半天劲才艰难挑起一根,蒜薹要帮忙她还不让,一口野菜下去,西葫芦的眉头皱在一起,真的是又苦又涩啊。
她又尝了口鱼肉,嗯……起码比野菜好吃点,她忽然有些同情蒜薹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旧人类食物的好奇、期待和怀念。
“好想尝尝旧人类的食物啊……烧烤……烤鱼……冒泡的啤酒……”西葫芦怀念地嘟囔起来,其他人听到后纷纷想到那仅仅是闻着就很好吃的烧烤,只是念头一起,口水就不自觉分泌出来。
尽管有些人在内心嘴硬,认为不过如此,他们又不是旧人类,不吃食物照样能活,但那股勾人的香味的确给他们的嗅觉带来极大的冲击,以至于一联想到就食欲大增,条件反射地吞咽口水。
正当他们沉浸在烧烤美味中时,有人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一个白点正朝他们移动,速度缓慢,但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那白点也逐渐明了。
“啊!!”病人中有人大叫一声,是被吓到后的本能反应,随即她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了别人,连忙道歉。
油菜心中也有点害怕,但看到别人比她更害怕,她胆子便大了起来,抬手顺着那人的后背一下下抚摸,像安抚炸毛的小猫,手掌温暖,那人很快就镇定下来。
花椰菜站在众人最前面,她不止一次见过空病晚期的人,有些连骨头都变透明了,这人情况似乎还好些,干干净净的骷髅身体上还保留一只眼睛。
骷髅如同旷野上的幽魂,轻飘飘地向她们移动过来,步伐轻浮,圆圆的眼球不像人类器官,更像是镶嵌在眼眶中的黑白玻璃珠,反射着外界的光线,却没有人类应该具有的神采。
她还活着,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些人面前,像具有趋光性的动植物,逃不过奔向光芒的习性,她孤身一人,看到树下聚集那么多同类,想来也是为她找到的光而来。
花椰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轻声问道:“能听到我说话吗?”
骷髅无动于衷,接下来,无论花椰菜说什么做什么,她始终像木偶一般静默。
南瓜:“菜医生,我能和她说说话吗?”
“可以。”花椰菜说:“要注意不要吓到她,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什么话会刺激到她,我担心强烈的应激反应会加速她的崩溃和消亡,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好,多多观察她的反应,像和朋友聊天一样。”
在一旁的除草小队伍点点头,她们现在知道怎么和朋友聊天了,因为她们有好朋友了。
南瓜站到骷髅面前,“啊,今天天气真好。”
语气和聊天的话题一样平淡,不过仔细听来,又带着一点点刻意且上扬的欢快,辣椒憋笑道:“南瓜姐,会不会有点太平了。”
南瓜不语,只是一味地朗读小学作文,什么阳光明媚啦,白云朵朵,小草碧绿啦,我今天干了什么什么事呀。
辣椒憋笑到小脸扭曲,油菜拍了她一下,辣椒拍了拍脸,“原谅我笑点低。”
谁懂她们南瓜姐用一脸平淡的表情平淡地说着平淡的话啊,而且大家都是朋友,看见朋友这样就更觉得搞笑了。
油菜:“你去说。”
辣椒:“啊?我吗?”
南瓜默默给她让了个位置,辣椒走上前,活动了下脸部肌肉,呆愣了几秒,她挠了下头,想聊天话题其实也蛮难的诶。
辣椒磕磕巴巴地开口了,“我、我今天,我从南边的诊所来,路过此地……”
这下笑的人换人了,胡萝卜笑的前仰后合,辣椒拉她的手,一个趔趄,胡萝卜就到了骷髅面前,霎时,她也不笑了,挠挠头开始想话题。
“其实做瓷器挺有意思的,你知道瓷器吗?就是……”
骷髅仍旧无动于衷,胡萝卜丧气地回到人群里,给其他人让了位置。
无一例外,骷髅始终没什么反应。
大家一商议,索性带着骷髅继续前行了。
傍晚时,她们再次歇息,花椰菜看诊的时间也到了,她从系统背包里拿出白大褂,穿上的瞬间,她敏锐地发现,骷髅的眼睛动了下。
她不动声色,自然地给病人看诊,病人们井然有序地排队,一句一个“医生”,除草小队伍和一些病情稳定的病人在不远处聊天说笑。
骷髅朝花椰菜走过去,她的眼球不停渗出水,她盯着花椰菜身上的白大褂,眼眶如同破损了的窗户,不停地从房间内泼倒暴雨。
多少天前,她也身着白大褂,在病人们病情持续恶化时崩溃自责,哭到眼睛酸疼时,她脱下白大褂离开诊所,认为自己不再配做一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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