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牛奶

作者:松风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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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


      孟乘风这会儿心情差得要死,看谁都不顺眼,更懒得动,闻言连头都没抬,说了句:“那你快滚,爱上哪去上哪去。”

      说完,脱了衣服上床包着被子就闭眼了。

      盛夏被他一凶,反倒不敢走了,轻手轻脚关了灯上床躺在床边上,生怕自己睡得太靠里孟乘风又生气。

      他想了想小声问:“哥,不然我转一下,头朝下睡?”

      孟乘风背对着他,“你老实睡觉,你不嫌脚臭我还害怕你半夜把脚塞我嘴里。”

      “哦。”盛夏又拽了拽被子,“那晚安哥。”

      南方的湿冷是他没想到的,被子吸饱了水汽,盖在身上一点都不暖和,反而又湿又潮,能将他身上的热量都吸走。床上的被褥很薄,下面的床垫很旧了,凸起的弹簧不但一翻身就响,而且还硌得人发慌。

      盛夏躺在陌生的环境里,半天都睡不着,孟乘风“啧”一声,“你别动了行吗?”

      盛夏用脚踢了下被子,“好冷啊哥,睡不着。”

      孟乘风也睡不着,他本来就睡不好,一想到今天为了孟立业忙活了一天,就更睡不着了。

      盛夏不敢翻身过来看他,两人背对背各自失眠,过了很久,孟乘风忽然说:“我没想到孟立业这么快就死了。”

      盛夏小声说:“确实有点意外。”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孟乘风说,“我还想着他能害人害到七老八十,我前几天还找人盯着他的行踪,准备找个机会回来弄他一顿,让他以后少连累我,结果就这么死了……”

      孟立业还没看见他开酒吧当大老板的派头呢,怎么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真是死到临头还能恶心他一把。

      盛夏想了想,说:“生死本身就是很突然的事情,很难预料的。往好处想,他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而且你之前还结结实实打过他一顿。”

      关于孟乘风离家前的那场大战,今天他在不同的人嘴里听到了不同的版本,但大体上都是说孟乘风将孟立业好一顿打,如果不是被人拦住,孟立业八成就被打死了。

      孟乘风躺了片刻,猝然笑了一声,“你倒是会说。”

      他想从孟立业身上讨回来的,早在10年前离家时就两清了,要不是债主找上门,以及孟立业暴毙,他的生活中已经不会再出现这三个字了。

      盛夏的声音里也多出点笑意,“也没有。”

      “当时我打他,是因为他干的事和人不沾边,他以为我走了,在家里招鸡,但是其实我只是在楼下和人说话。”孟乘风说“那天是我妈出殡的日子。”

      “啊?”盛夏惊呼出声,“这真是……这真是……打得好。”不成体统已经不足以形容孟立业的畜生程度。

      孟乘风:“我也觉得打得挺解气,从哪之后我就再没回来过……今天谢了。”

      盛夏知道,孟乘风是谢自己今天帮他说话,“不用谢,那些话不是专门为了怼他们,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么厉害。”

      孟乘风:“我在你心里这么好?你可真能吹啊。”

      盛夏猛地翻身,盯着孟乘风的后脑勺,“你就是很好,特别优秀特别厉害,而且很可爱。”

      “你他妈别用这么恶心的词形容我。”孟乘风说,“别以为我睡下了就不打人。”

      盛夏拉了下被子,将自己脑袋包起来,以免等会儿孟乘风锤他时遭受暴击,然后说:“在我心里你就是很可爱,甜甜的,你今天说吴语好甜啊,而且连抽的烟里都有甜味。”

      “你找死啊!”孟乘风猛得翻起身,一把掀开盛夏的被子,揪着领子将他提了起来。盛夏用力闭着眼,一副你要打就打打完我还接着说的样子,甚至在他的怒视中,找了个自己最好看的角度摆给他。

      孟乘风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癞蛤蟆跳到了脚面上”,虽然盛夏长得是真好看,和癞蛤蟆没有关系,但他真害怕一巴掌抽下去,给盛夏抽爽了,而且这张脸还是他店里的招牌,让他抽他又下不去手。

      孟乘风忍了又忍,一拳顶在盛夏肚子上,“你他妈给我闭嘴,再有下次我他妈废了你。”

      盛夏抱着肚子边揉边吸气,“哥你消消气。”

      孟乘风被他气得够呛,反倒没心思想孟立业,气着气着就给自己气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孟乘风就醒了,只是他醒的位置不对——他被盛夏揽在怀里,盛夏的头发散开在枕头上,有一些被他压在身下,呼吸间都是他香味经久不散的洗发水与沐浴露的味道。

      艹!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孟乘风先发制人,单手将盛夏拽起来,“醒醒!”

      “几点了?”盛夏睡眼惺忪,呆呆地问孟乘风。

      孟乘风没好气地说:“到起床的点了。”

      今天快中午时,孟家的亲戚们又来了,30万的赔偿金虽然不多,但谁都想分一杯羹。

      孟乘风忙着到处跑,留下盛夏应付他们,好在他听不懂吴语,这群人的普通话又不标准,说七八句盛夏都不用回一句,鸡对鸭讲了半天,这群人就消停了。

      盛夏又端着板凳去旁边坐着,这个小板凳非常矮,和席地而坐都没有太大区别,他带来的薄外套依然是浅粉色,里面一件高领毛衣,长发半散着,看背影文文静静,可以在一旁装蘑菇。

      孟乘风过来时,有几个阿姨就在盛夏身后站着聊天,孟乘风一听就黑了脸,问盛夏:“你为什么不反驳?”

      盛夏满脸茫然,“啊?”

      孟乘风这才意识到,不是盛夏装没听见,他是根本听不懂,这几个阿姨在说他带回来的“个子特别高长头发的女朋友”。

      孟乘风:“……算了没事。”

      中午吃完豆腐饭,大姑小叔一群人逮住刚将孟乘风逮住,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被盛夏把人换走了,大姑她们和他聊不到一块儿去,只能兴致缺缺地走了,打算等明天埋人的时候再来。

      晚上卷发阿姨拉住孟乘风,“小孟啊,你带回来的那个不是你对象吧,阿姨这边有几个条件很好的女孩子的,你们加个微信好好聊聊,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阿姨第一个孩子都能上幼儿园啦。”

      孟乘风一时不知道,是澄清盛夏不是他对象重要,还是让盛夏当挡箭牌在前面顶着帮他不相亲更重要,好在盛夏这个跟屁虫已经跟过来了,阿姨不好意思当面问,只好作罢。

      孟乘风松了口气,这个阿姨当年对他很照顾,他经常会在阿姨家吃饭,孟立业和他妈要把他送去武校时,阿姨还把两人骂了一顿,对她的好意,他实在冷不下脸。

      还好这次带回来的是盛夏,要是杨嘉,相亲肯定是跑不脱了。

      说起杨嘉他就来气,昨天中午盛夏豆腐包子都吃完了,杨嘉这头猪才给他打电话问啥事,真要是有要紧时,等杨嘉睡醒黄花菜都凉了!

      第三天凌晨,孟乘风带着人上山去埋孟立业,等他回来,灵棚已经撤干净了,等所有人吃完豆腐宴,孟立业吊儿郎当的一辈子就算彻底了事了。

      散了场,盛夏跟着人群一起往出走,不少人都在说,“孟立业坏了一辈子,临死给孟乘风干了件好事,弄了几十万。”

      盛夏想反驳,一抬头,却看见孟乘风就在他身后,“哥……”

      孟乘风点了下头,“嗯,走吧。”

      盛夏想问他刚才听见了没有,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没听见,他这么问不是反倒引起孟乘风发注意?

      况且听见了又怎么样,说这话的人太多,他都找不出是谁,就算找见了,也不可能让这些人把说出口的话吃回去。

      孟乘风原本想直奔机场,盛夏非要稍微转转,难得来一次南方,反正时间还来得及,孟乘风只好给了他两个小时的遛弯时间。

      吴州能游玩的景区非常多,但孟乘风没心情,盛夏没时间,只能在孟乘风以前的家附近转转。

      盛夏指着眼前的小学问孟乘风:“哥,你以前在这里上学吗?”

      孟乘风:“不是,我上的小学早就并校了。”

      盛夏又去学校门口专门买了一杯绿豆汤,发现和孟乘风做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薄荷水的味道还没孟乘风熬的好,顿时心满意足,又拉着孟乘风往前走,“哥,这是你以前的初中吗?”

      孟乘风:“是,不过没上多久。”

      学校的名字还在,里面的建筑却已经完全变了样,有新建的实验楼,有改过的操场和绿化,和他记忆中的学校已经变成了两回事。

      孟乘风感觉自己和学校格格不入,这会儿还不到放学时间,保安室里的大爷伸着脖子盯着校门口的两个闲人看,仿佛他俩随时准备冲进学校干一票大的。

      怪没意思的。

      孟乘风转过身对盛夏说:“走了,你学还没上够啊,毕业了还要站门口看一会。”

      他俩与一位进校的老师擦肩而过,孟乘风面不改色,那位老师却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孟乘风,是你吗?”

      孟乘风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他,“杜老师。”

      杜老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你大学毕业读研了没有?”

      “没有。”孟乘风说。

      杜老师一愣,“怪可惜的……”

      “我没上大学。”孟乘风击溃了杜老师最后一丝对他的期待,“我当年职高都没念完,17岁就混社会去了。”

      杜老师不敢置信,“怎么会……你家里怎么,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又是这句话,孟乘风半垂着眼,扫了眼脚下的青石,以前他挺喜欢听的,仿佛听了这句话,能填补上他被孟立业毁了的学业和人生。

      听多了又觉得厌烦,可惜什么呢,再可惜也没人能拉他一把,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陷进泥里,然后高高在上地说一句“怪可惜”的,如同一支立在道德最高点的旗帜,所有人都能站在旗帜的庇护下挑剔他,审判他。

      后来又觉得没意思,谁都没义务拯救当年的他,谁不是满身泥点子讨生活,能说一句“可惜了”,已经是他们茶余饭后大发慈悲,毕竟忙着生活的人,连情绪价值都很宝贵。

      孟乘风抬头对着杜老师笑了下,“没什么,都过去了。”

      盛夏敏锐地察觉孟乘风情绪不对,他原本站在孟乘风身后,此时上前一步对着杜老师说,“老师好,我是他的朋友,我们要去赶车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和您叙旧。”

      杜老师便说:“行,那我先回学校了,以后再聚。”

      他转身要走,孟乘风却喊他,“杜老师,当时我考试,过了吗?”

      “过了。”杜老师摇着头长叹一口气,“已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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