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不得医

　　这一次姜楚危的病情格外不同，往常他休息一夜便好如常人，但这天夜里，他又发起了热。
　　毕云苏一个人自然应付不来，傅舟水也在旁边陪着。

　　姜楚危紧紧拉着毕云苏的手，他生怕毕云苏离开，虽然没有做噩梦，但脸色难看。

　　“殿下，要不你去里面躺着，整夜都坐着你身体会垮。”傅舟水道。

　　毕云苏摇头道：“无事，舟水，你说他这病还会持续多久。”

　　“不清楚，不如让他一直生病算了。”傅舟水提议道。

　　今日太后没有摔伤，她就是借机会找毕云苏过去商议事情。
　　事实上，煜王今日进宫了，虽然他的军队还在与姜楚危的军队僵着，但他本人半个多月前就往京城赶来。

　　姜楚危的兵权虽然重，但大多数士兵都在边疆，上次夺下皇城后，他并没有加固防卫，倘若投机取巧，煜王带上毕云苏在城外的那些人应该能克制姜楚危。
　　而且还有厉王的人在里面里应外合，自从厉王获罪后，那些人就被林山无收了，但林山无不知道的是，他给那一部分人派去的首领是毕云苏的人。

　　这些日子，毕云苏等人一直在谋划，只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不出声响，如今也到了可以扳倒姜楚危的地步。
　　其实就如同当初毕云苏信姜楚危一样，现在姜楚危也放任毕云苏，他知道毕云苏在城外有兵，只是不知道具体数量，也没有特意去处理干净，根本不担心有后患。

　　姜楚危狠归狠，可他不绝情，尤其是对毕云苏，他根本就绝情不起来。
　　对傅舟水也一样，放任他出宫，放任他与其他人交涉，这就是最大的疏漏。

　　毕云苏思索一番，道：“好，林山无那边也不能让他知道消息，这几日我不会让林山无见到姜楚危。”

　　两人就这么在姜楚危面前密谋，丝毫不担心姜楚危醒来。
　　但其实，傅舟水给姜楚危服用了一些安眠药，否则他醒着也是头昏脑涨不舒服。

　　一夜下来，姜楚危睡得不错，黎明时额头也不再发热。
　　今日的早朝他注定不会去，傅舟水便只能和林山无出面让大臣们回去。

　　姜楚危是个好动的人，昨日在床上躺着十分难受，今日就算未痊愈，他也出了屋门，与毕云苏在白玉兰树边的小亭内坐下。

　　秋风萧瑟寒冷，毕云苏这个时候已经披上了大氅，而姜楚危也挂着一件较为单薄的披风。
　　两人从相貌上看其实极为登对，姜楚危凌厉，毕云苏柔和，中和之道正是如此。
　　不过除了傅舟水与林山无，其他人都不会如此觉得。

　　姜楚危生病莫名安静了不少，从前他总是变着法的与毕云苏说话，现在倒肯安静地坐着。

　　玉兰树上的花早已凋零，兰花也未开，周围没有什么好赏的景物，只有天空湛蓝，有几分可观。
　　姜楚危仰头看着天，不说话的样子还有几分文雅。

　　毕云苏泡好茶递给姜楚危道：“今日的天还不错，你竟也会欣赏起来。”

　　姜楚危闻言看向毕云苏，“还行，只是不知道做什么了。”

　　语毕，他端起茶就想喝，但被毕云苏拦住。

　　“等等，茶水还很烫。”

　　姜楚危又放下茶杯，“以前三月三我们总是出城游玩，但近几年没什么机会去，不知明年能不能去。”

　　“还早。”毕云苏问，“你前夜为何饮那么多酒，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楚危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饮酒的事情毕云苏一直没问，今日也该问问了。

　　“没有，我有事都不会瞒着你，倒是你，总不肯与我多说几句真话。”姜楚危抱怨起来。

　　毕云苏丝毫不心虚地道：“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涂增烦恼，何必呢？”

　　“可是我想知道。”姜楚危对上毕云苏的视线，明亮的双眸有几分探究，“你喜欢我吗？”

　　“······”又是让毕云苏说不出话的问题，这个问题姜楚危不知问了多少次了，每次都得不到回答，每次都不死心。

　　没等到毕云苏的回答，姜楚危习以为常，他并不想逼毕云苏，又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应该恨我吧，毕云苏，我真希望你恨不得我死，有的时候越恨就越说明爱。”

　　毕云苏道：“你做出的这些事确实很招人恨，篡我的位还想让我爱你，简直不可理喻。”

　　姜楚危轻笑，直平的嘴角却让人感觉邪气，“本来我想对你强制爱，但奈何又怕伤害你。”
　　篡位之前他就肖想毕云苏的身体，可篡位之后从未对毕云苏用过强，争执得再厉害也不会碰毕云苏一下。

　　“ 你伤害我伤害得还不够。”毕云苏嗤鼻道。

　　姜楚危突然起身逼近毕云苏，用手挑起他的下巴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瞬间，两人都呆愣住了。
　　姜楚危没想到毕云苏竟然不躲，而毕云苏以为姜楚危不会来真的。

　　短暂的沉默后，毕云苏往后仰去，但姜楚危不干，他大手挡住毕云苏后退的动作，继续吻下去。
　　比上次醉酒时亲的感觉真多了，他止不住地想占有毕云苏，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抛至脑后。

　　四周的宫人不多，平日他们不敢盯着两人看，现在也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而唯一敢陪在毕云苏身边的段公公，前段时间被姜楚危强制休假去了。
　　毕云苏深知这一点，是以容忍了姜楚危一小会，但不久之后就给姜楚危来了一巴掌。

　　这些响动都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宫里的人都知道姜楚危不喜欢别人乱看，也不喜欢别人讲他们的事情，倘若有人乱嚼舌根，下场就是死。

　　姜楚危刚住进宫时，有宫人在暗地里说毕云苏以色侍人估计还能活着，这人后来被姜楚危丢进了狼窝。

　　“姜楚危，少发疯。”毕云苏警告地盯着姜楚危。

　　姜楚危却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慢悠悠地坐下道：“这算不上发疯，这件事情我想做好久了。”

　　毕云苏严厉地盯着姜楚危，“你以前做臣子便不肯老实，这个世上就没有你怕的事情。”

　　“有啊。”姜楚危道，“怕死。”

　　“是谁三更半夜在外喝酒还发热说不怕死的。”毕云苏明显不信。

　　姜楚危又道：“怕你死，毕云苏，你信不信，你要死了，我给你陪葬。”

　　“我不需要。”毕云苏强硬地道，但仔细看，他的神色很复杂。
　　“姜楚危，哪怕我死也不需要你给我陪葬，我嫌你脏。”

　　“真的假的？不是为了让我好好活下去？我看话本里对心爱之人都这么放狠话。”姜楚危问。

　　毕云苏道：“你不是我的心爱之人，我为何要对你说假话。”

　　“哦。”姜楚危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垂眸测了测茶杯的温度，随后端起饮了一口。
　　两人又再度沉默。

　　傅舟水在远处看了好一阵，现在也提步往这边过来。

　　姜楚危的病持续时间长，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去上朝，连偏殿都没有去，事情全是傅舟水与林山无在处理。
　　往常姜楚危也不管事，现在不见好也不着急，这个江山于他而言不重要。

　　又是一夜，用完膳后姜楚危直接去床上躺着，他最近老是无力，傅舟水让御医给他开了一些四肢乏力的药，好使他休息，不要想着其他事情。

　　“舟水，你在这看着他，我书房拿几本书过来。”毕云苏道。

　　“嗯，早去早回。”傅舟水背对姜楚危给毕云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放心。
　　片刻之后，毕云苏的身影消失，殿内只剩下姜楚危与傅舟水。

　　姜楚危看着床顶道：“舟水，祖母身体怎么样，突然想起许久未去看她了，她应该不会认我这个子孙了吧。”

　　“她倒是不想认你，但她还是忍不住牵挂你，前段时间我回家她问我你怎么样。姜楚危，你说说你这辈子对得起谁。”傅舟水毫不客气地数落他。

　　姜楚危道：“告诉她真相吧，我不是她亲外孙，她也不会因为我篡位而烦闷。”

　　“哪这么简单。”傅舟水道：“让她知道她外孙早就死了不是更伤心。”

　　“那随你，你照顾好她，我休息了，你也不必在这守着。”姜楚危道。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不小的吵闹声，仔细听似乎还有刀剑相撞的声音，着实刺耳。

　　“外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躺着吧，我守着没事。”傅舟水风轻云淡地道。

　　今夜就是他们计划夺回皇位的日子，这个皇帝姜楚危坐得够久了，之所以现在朝堂还没有崩盘，天下还在有序运行，都是毕云苏之前颁下的律法和机构制度的作用。

　　姜楚危似乎也知道些什么，他没有在乎外面发生的事情，闭上眼沉思。
　　争斗的声音越来越大，是个人都会知道不正常，应该出去看看，可姜楚危还是没动。

　　傅舟水起身，“我出去看看。”

　　他明白，姜楚危不需要守着了。
　　姜楚危能打那么多胜仗自然不蠢，他今夜甚至一些错愕都没有，可见他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偏偏傅舟水还觉得他不知道，一直到现在才清楚。

　　傅舟水临走前看了一眼姜楚危，他平静如水，安然自若。
　　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呢，傅舟水很想猜一猜。

　　姜楚危应该知道的，他这个皇帝做不得长久，他想抢皇位只不过是为了毕云苏，现在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要把位置还给毕云苏了。

　　他这么做又何必呢，真的很可笑。
　　在傅舟水看来，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可姜楚危就是这么做了，恐怕到现在都没有悔意。

　　如果傅舟水是他，应该不会造反，安安静静地守着毕云苏一辈子也是好的，至少能看见毕云苏，倘若死了，便什么也没了。

　　可惜，傅舟水始终不是姜楚危，他猜不透姜楚危的内心，看不懂他为何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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