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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你、你怎么在这里?”
景天浩一脸诧异地望着白昱程那张敛起笑意的脸,尼古丁的缕缕白烟模糊了他的五官,让景天浩愈发看不透白昱程这张永远热心肠的笑脸下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路过。”
白昱程抬眼睨了一眼景天浩,缓缓地吐出一口稀薄的白烟。
景天浩心想你哄鬼呢,从你家到我家最起码要半个小时,这大冬天的谁好人家散步散半个小时啊,他在心里白了一眼白昱程,“那你还不走?”
“去吃火锅吗?”
白昱程把那根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景天浩愣了一下,他实在是有些摸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想干嘛,但赶人家走又的确不好,再加上他晚饭也因为和妈妈吵架没吃上,在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下,他悻悻地说:“哪家?”
“海底捞。”
“……”
景天浩嘴角抽了抽,“太贵,A不起。”
“我请客。”
“算了。”
景天浩挥挥手,“和你们有钱人说不清,街角尽头有家人均十元的旋转小火锅,我请你。”
“不。”
白昱程仿佛坚定了要去海底捞一般,偏要拉着景天浩去万达吃海底捞,“我预订好了,还有半个小时到我们。”
前有林冲雪夜被逼上梁山,现有景天浩被逼去万达,景天浩自知犟不过白昱程,最后还是坐上了他点的网约车跟他一起走。
网约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景天浩的手脚却依旧凉得不像样子。
景天浩像鸡崽一样弓着背把手揣进他墨蓝色的短款棉衣里温着,紧接着他又转过头来向从上车后就一直低着头握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白昱程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昱程叹了口气,关上手机并把它放进口袋里,“到了吃饭地再说。”
景天浩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撇过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说话。
他到底要做什么?
难不成也是和他妈妈一样的理由?
想到这里,景天浩藏在口袋里的手又一次攥紧,指尖却愈发冰凉。
那些流言蜚语能传到他妈妈耳里,自然也能传到白昱程耳里,而刚才他才和妈妈吵了一架,现在……
景天浩不敢想。
作为以服务出名的海底捞,除了稍微有点贵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在这个大部分店铺都关闭的时候,海底捞的大门仍灯火通明地向两人大开。
白昱程熟练地报出他的预约号,带着景天浩一路走进他们的位置,在选好菜后,景天浩又不耐烦地准备向白昱程问:“你……”
白昱程这次终于没有继续和他打马虎眼,他抬手拒绝服务员的续酸梅汁服务,“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你什么意思?”
景天浩无意识地眯起了眼,言语里均是防备。
“就字面意思。”
白昱程无奈地看着另一位过来帮他续上酸梅汁的服务员,“对于你自己的未来,你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景天浩终于知道今天他到底要做什么了。
他来当“救世主”了。
傲慢分很多种,有和宋烜一样对成绩差的人傲慢的“好学生”,也有和白昱程一样的总想站在制高点去“改变”别人的傲慢“救世主”。
前者容易被发现,也容易让人疏离,后者难以发现,也难以被人疏离。
“没打算,反正也改变不了。”
景天浩自暴自弃地往红色的软皮沙发上一靠,“反正做什么都没有用。”
“那些人就像齿缝里的蛀虫一样,只要口腔里残留了一点糖块,那些蛀虫就会在他们的幻想里自顾自地狂欢,直到这颗牙齿损坏腐烂。”
景天浩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讽刺丑陋的笑:“我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是……”
景天浩叹了口气,随后他又自嘲地向白昱程摆了摆手,拿起溢满快要流出来的酸梅汁喝了一口:“算了,和你们这种从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说不通。”
“不试试怎么知道?”
白昱程从脱在座位上的羽绒服里找出一本足有两个巴掌大的本省高考报名指南书,翻开外省二本的位置给景天浩,“这几天我帮你粗略研究了一下,只要你能稳住现在的成绩,这几所稍微好一点的外省二本你都有可能够上。”
白昱程将那几所被他勾画好的大学挨个指给景天浩,一条一条地帮他分析着这几所学校的优劣。
“这几所学校的王牌专业是电子工业,不仅毕业包本地分配,休息时间虽然不多,但工资高。”
“这几所军校也不错,录取后保留学籍去参军也是一个办法。”
“这几所大学虽然在北方,但专业很好,考公上线率很高,如果你母亲愿意,我觉得去那边读书也是一个办法。”
“……”
不得不承认,白昱程是一个做事很细致的人,大到学校的选址和周围城市消费水平,小到学费和未来就业趋势他都分析得井井有条,他句句不提他的家庭,可句句建议都是从他的家庭出发去考虑。
既要离家远学费低周边城市消费低,又要专业好本科好找工作,还要在他力所能及能考上的范围,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可惜他考不上。
佛祖不渡穷苦之人,救世主救不了出身“卑劣”之人。
“你先不要反驳我。”
今天的白昱程仿佛开了挂一般不仅会瞬移还会读心术,他截然打断了景天浩未说出口的否认:“先试试,距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最坏的无非就是留在本省读个中间一点的二本,那也要比现在好上不少……”
白昱程依旧沉浸在他的“救世主”剧本里大发慈悲地要拯救景天浩,而景天浩的确被他扰得有些烦了,他索性将白昱程的“输出”当成了背景板,无聊地听后桌学生的聊天。
“争鸣……你知道的,我父母不会允许我留在省内的……”
说话的是个女生,她声音甜利却不发嗲,从她语气里的停顿和无奈中不难看出,她大概是在和男朋友商量考哪个大学的事情犯了难。
“又是你父母!”
男生语气很差,像是生气一般:“小公主顾殿下,从今天起你就已经成年了!能不能别什么都听家里的?”
男生的声音很大,晚上的海底捞人本就不算多,他这一嗓子强行把一直在唠唠叨叨的白昱程给叫停了,白昱程安静了一会儿,半晌,他才向景天浩反问道:“怎么样?”
景天浩的确有些烦了,他夹起刚上好的嫩牛肉往红汤辣锅里丢,不说话。
白昱程这人哪里都好,就是爱管闲事,景天浩这样想着,最后一次好声地拒绝了白昱程:“我说说我的想法吧,白学霸。”
景天浩很少称白昱程为白学霸,但这次他的确有些生气了。
“首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果搬家转学有用的话,我妈早就带着我搬了。”
嫩牛肉只要十五秒就熟了,景天浩熟练地将熟牛肉片放到白昱程碗里,继续解释:“其次,你知道对于一个把心都扎死在这破巷子里的人哪能说拔就拔,头也不回地走去外省,这招我妈年轻的时候也试过,没用,有些根……烂了也得烂在这儿。”
这次终于是白昱程沉默了。
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付账从海底捞离开,并且打车返回景天浩家楼下。
由于这趟车是白昱程打的,所以回的便是景天浩家。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筒子楼里的店铺已经陆续关闭,幽暗的巷子里除了几盏接触不良的路灯外,剩下的就是一些花里胡哨的自动售卖机。
景天浩看了一眼这冷冰冰的街道,顿时有些郁闷。
他原本是想逃的,结果被说教一通还被送了回来,但看在两人是朋友的份上,景天浩也不好抱怨什么。
“走了。”
景天浩将棉衣的拉链拉到顶并把头埋在里面,隔着车窗和白昱程道别,“我的事,以后你还是别插手。”
白昱程没说话。
景天浩摸不透他的想法,转身正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就在这时,昏暗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恶意的嘀咕和脚步声,对这种事情熟悉无比的景天浩顿时意识到了是什么事,他暗骂一声,立即转身向路口反方向跑去。
“妈的这群神经病!”景天浩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
“妈的周祁你神经病吧!”
白昱程破口大骂的声音从隔音极差的宿舍门内传来,强行切断了景天浩的回忆。
景天浩望着眼前才从宿管宿舍吹完头穿着实验中学校服衬衫回来的步林,顿时有些恍惚。
“找人?”
步林把手搭在门把上,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无比淡漠的死语气。
“找你。”
景天浩把提前签好的学生会谈话单放在步林手上,“等熄灯后来一楼宿舍门口找我。”
这张谈话单是只有学生会特有的特权,一般只有会长和宿管在面对宿舍矛盾时会用这种东西,拿来给两人私人谈话这种使用方式虽然有点算“大材小用”,但景天浩依旧觉得值。
步林那双漠然冰冷的眸子终于有了别的色彩,他略带防备地扫了景天浩一眼,拿着谈话单走了。
景天浩以为按照他的性格可能不会来,但最后他还是来了。
夏夜晚风带着槐树香气,吹落细碎白花,甚至有几片不太懂事的,不小心落在了步林未干透的长发上。
步林面无表情地拍掉他头上的槐花:“什么事?”
景天浩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一看他这态度更让他火气直往脑门上涌,语气极其咄咄逼人:“还能有什么事,就你们一中那点烂摊子呗。”
“你自己的屁股没擦干净就算了,这一个月交换生,你要是不小心一起连累了白哥……”
“你不会喜欢他吧?”
步林没听他说完,他轻轻拍掉才落在他头上的槐花,冷硬地打断了景天浩的对话。
空气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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