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振河山

　　丘绪不敢去瞧田常的神色，“姐...姐夫...这是您从哪里找到的？”

　　“从杨念文搜到的那些个箱子里。”田常看了眼面露迷茫的丘绪，道：“聂渊可聪明得多，怕那些东西万一有一天被找出来，也要拖一个人下水。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在杨念文之前发现了这东西。”

　　田常目光深邃，丘绪瞧着背后发寒。

　　“丘绪，黄泉路上，同聂渊作伴的恐怕就不止李峰云了。”

　　丘绪咽了咽口水，才回道：“是，多亏了姐夫。”

　　田常又道：“丘绪，你贪污杀人，我都可以替你摆平了，毕竟你姐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但是，你勾结外敌就罢了，还敢打着我的名号去拉拢别的世家，一起去弹劾穆巫嘉？！”

　　田常心里清楚，若不是打着他的名号，其他世家基本就不会掺和进来。现在好了，京中局势看似没变，但李家到底是彻彻底底地栽了。

　　旁的世家会怎么看他田常，会觉得他利用小舅子排斥异己。况且穆巫嘉一案虽然最终没深挖，但稍微人精一点的，哪能看不出这其中有人收了句容的好处。

　　不过是顾忌着田常的面子，大家都默契地选择忽视了此事。

　　毕竟大错也没酿成。

　　丘绪回道：“可是，姐夫，您不是说穆巫嘉性子太傲，无法为我们所用。既然我们用不了，不如让他消失。”

　　田常笑了，是被气笑的，脸上褶子都堆积在一起。

　　“句容为什么和你做交易，要你弄死穆巫嘉？”田常自问自答道：“是因为他们怕这尊煞神，他们打不破穆巫嘉在临城竖起的那道围墙。一将难求的道理，你不懂吗？”

　　丘绪哑了言，过了一会才道：“我明白。”
　　他明白一将难求的道理，但他始终不觉得穆巫嘉担得起那个名头。句容也不过就几万兵马，大周兵力远胜于他们，何愁打不过，还非得靠着一个毛头小子了？

　　丘绪在穆巫嘉一事上吃了亏，现又被田常叫来一顿训斥，心中自有不满，于是回道：“但穆巫嘉这一路走得还是太顺风顺水了，不过是击退了几次句容来犯而已，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

　　丘绪特意强调了“年纪轻轻”四个字，“这次也正好磨练磨练他的心智。”

　　田常看了眼一脸嫉妒模样的丘绪，心中骂了句“没用”，嘴上说着：“这才过了几年，你就忘了他的父母是谁了？”

　　丘绪闻言一愣，眼神有些恍惚。

　　穆巫嘉的父母当年可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颇负盛名。可惜选错了路，跟着凤阳长公主一起谋反了。后来，夫妻俩也都双双死于那场内乱。
　　还是先帝仁义，念着旧情，放过了二人的幼子，留了他一命。

　　田常继续道：“穆氏夫妇名动京城，穆巫嘉身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又会蠢到哪里去？西疆从前不是没有别的将领镇守，但只有穆巫嘉能震慑得住句容。”他缓了一口气，最终评价道：“他是天生的将才，这与年龄无关。”

　　丘绪的眼睛转了转，似是在思考，最后什么也没说。

　　田常就当他是把话听进去了，又嘱咐了一句：“丘绪我希望你能借着这事，长长记性。”
　　他瞧了眼外头渐渐黑下来的天，“今天要过去了，这一年也快要到头了，我又老了一岁。”

　　丘绪闻言，下意识地说：“姐夫，您辅政三朝，功德无量，定能长命百岁的。”

　　田常笑道，重复了一句：“长命百岁？”

　　若是后辈的人不顶事，他活多少岁都没用。

　　*

　　田常看着丘绪离去的背影，未动，似是陷入了沉思，直到身后一道女声传来。

　　“丞相大人还真是不容易，摊上了这样的小舅子。”

　　田常没回头，只是道：“谁家不都有几个这样的亲戚。”

　　女人走到田常跟前，黑衣劲装挡住了面前仅剩的光，她笑道：“可是田丞相家似乎特别多呢。”

　　见田常不说话，女人继续说道：“但凡跟田家沾点亲的，在外行事都算不得上是收敛，田丞相就算想管，又能管的了多少呢？”

　　田常转过身，坐回主座，缓了会儿才开口道：“荣姑娘，就算你是恒王殿下的人，田家的后辈如何，好像也轮不到你来置喙。”目光盯着对面的人，语气中带着警告。

　　荣之桃微微一怔，然后状似不在意地继续说道：“可是田丞相，我说的也是事实呀。司卿监可没少借着这些事弹劾田家的人。”

　　她抬起手，食指往上指了指，“他看似尽力端得一碗水平，可终究还是更向着司卿监一点。毕竟在他眼里，司卿监是辅政，而你们是要让他做个傀儡。”

　　田常轻嗤一声。
　　没有能耐的人坐上那个位置，不都是傀儡吗？只不过背后的傀儡师不同罢了。

　　田常道：“荣姑娘，有些话，本相已经听恒王殿下讲过了，你来，不会只是为了再重复一遍吧？”

　　“重要的话多说几遍也无妨。”荣之桃嘴角上扬，笑得魅惑，“不然怎么能让丞相尽快下决心呢？”

　　田常不说话，似是陷入思考。

　　荣之桃便又道：“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司卿监的权力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世家又该如何？田丞相百年之后安安心心去了，总得给后代谋一条生路吧？”

　　到了田常这个年纪，权和钱他都已经享受过了，有些东西便看得淡了，如今在意的也就是他的后辈子孙了。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田家新一代的后辈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

　　田常担心的就是他走了后，田家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荣之桃见田常的神色有松动，继续说：“况且田丞相想靠着姻亲关系和部分放权，来拉拢其他几大世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她眼神微眯，声音带了些蛊惑，“能让世家走得长远的路已经摆在丞相面前了，就看您怎么选了。”

　　“这些道理，荣姑娘就不必再说了。”田常沉默良久，才道：“我只问一句，若是我帮你们，之前答应的那些可都还作数？”

　　荣之桃眼角一挑，笑道：“那是自然。”

　　“既如此，荣姑娘，本相可以帮你们，但是也麻烦姑娘带句话给恒王。”

　　田常站起身来，定定地瞧着荣之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尔反尔者，必遭群起而攻之。”

　　荣之桃嘴上依然挂着笑，这一次她迎上了田常带着威胁的目光，道：“姑娘我记着了，丞相放心，我必定一字不漏地传达丞相的意思。”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厮杀了一番后，田常才问道：“你们想让谁来做这件事？”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因为没得到田常的吩咐，下人们还未给此处点上灯，宅子里的其他地方倒是已经亮了起来。

　　亮光一部分延伸到荣之桃的脚下，整个人却还是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

　　荣之桃这次顿了顿，才道，“长公主。”

　　田常眼睛骤然瞪大，似是不可置信。

　　“姜玥瑶。”荣之桃缓缓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

　　春联贴扉间，灯笼高悬阁，飞信达京师。

　　姜玥瑶正套上去参加宫宴的最后一件外袍，余光扫到从急匆匆走进来进来的思洛。
　　她便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环们道：“是。”

　　思洛走上前去，道：“如殿下所料，我们的人光明正大地搜索穆公子的下落后，宋监主果然派了手下的人去转移穆公子的藏身之地。阳甲刚才来消息说，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带人去追了。”

　　姜玥瑶“嗯”了一声。

　　“还有一事。”思洛帮着姜玥瑶整理衣裳，“丞相府那边传信来，说是看到从丞相府出来的一个人，最后回了恒王在京中的落脚点。”

　　姜玥瑶眉头一皱，“恒王？”

　　“是。”

　　当年内战后，先帝的儿子只剩下了姜未霆。因此恒王不是姜未霆的亲手足，而是他的堂弟，封地在南方的允州一带。

　　不过一般来说，恒王一年也就过年的这个时候，进京一次，平常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封地上，也不曾与京中的官员有过什么交集。

　　所以姜玥瑶不明白恒王怎么能和田常扯上了关系？

　　她突然联想到田常去治病的地方，也在南方。

　　姜玥瑶眼皮微颤，秀眉蹙起，无意识抬手抚上了胸口。

　　心有不安。

　　她缓了缓，长舒一口气，吩咐道：“思洛，今日你就不用随我进宫了，好好守在公主府内。这样也方便及时联系阳甲，尽快找到穆文业。”

　　思洛收了手，面露忧虑地应了声“是”。

　　姜玥瑶紧锁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但愿是她想多了。

　　充满心事的神情直到出了府门，看见已经在马车边候着的宁柳时，才换上了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宁柳见姜玥瑶出来，立马上前来，正要行礼，却被姜玥瑶拦住了。

　　姜玥瑶扶着她的右手，轻叹一声，“驸马，你确定要去？”

　　宁柳道：“好歹能同公主有个照应。”

　　姜玥瑶闻言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进宫参加宴席了，能有什么事？”
　　她又看了眼宁柳的右手，眼中带着关切，“本宫是担心驸马的手。”

　　宁柳摇了摇头，“修师父说了，这伤并无大碍。”

　　宁柳跟着修启学药的这段日子，没想到修启见她有天赋后，竟认了她当徒弟。

　　姜玥瑶倒没什么意见，不过宁柳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又成了修启的徒弟，而修启又是她……

　　不过好在她现在也只叫修启的名，不然这关系还真是有点混乱。

　　见宁柳如此说了，姜玥瑶便先上了马车，道：“那就走吧。”

　　宁柳闻言紧随其后。

　　姜玥瑶的马车走后没多久，有个骑着马，风尘仆仆的侍卫在公主府门前停下，确定了一眼牌匾上的字，下马，对着门口的小厮问道：“公主在府中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有信要转交给公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