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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时间异常难熬，莫从细细逐字看着合同，费劲让自己的注意力黏在合同上，却一不注意就溜了神，望着空空荡荡的桌前发呆，他甚至有点怀念上午的时光，至少片刻不停的训练可以占满大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害相思病。

　　他又想起了还是桌面伴侣的时候，那时也不错啊，还能看沈奕的手机，虽然没啥好看的，但是能一直知道沈奕的动向，总比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的好多了。“不要恋爱脑！”莫从恶狠狠警告自己，甩甩头试图将沈奕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重新专注于自己的合同，但是不过两分钟，就像读书的时候止不住摸手机一样，现在也止不住想沈奕，他还仔细盘算了，自己应该是喜欢的吧，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还是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好像没有问过沈奕有没有对象有没有喜欢的人，不过看沈奕这幅能和工作相守到老的样子多半也没有。但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觊觎沈奕的人不少，不论是那个殷勤的学生还是酒吧里遇到的那群莫名其妙的人，都让他一想起来就有些隐隐的牙痒。

　　他还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不管怎么样要告诉沈奕，下定决心后，他立刻在心中立了项，着手这项计划，比如——在电脑中新建文件夹，接下来想想该做什么，莫从悲哀的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时间地点场合流程什么都没有思路。

　　他将电脑推远了些，然后他发现他对沈奕的喜好了解的很有限，倒不是他毫不关心或是疏于观察，而是仔细观察后发现，沈奕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心中或许和他的公寓一样，空旷且单调，一切从简，所有都按default来，莫从更悲哀了，按照苏格拉底对于爱情的描述，他怀疑沈奕就像那种四条胳膊四条腿的圆球人，已经达到了身心的完满，而没有空余也不需要另外一半的填补了。

　　长日将尽，太阳走下天空，给月亮让出舞台，莫从的心和月光似的，淡漠且毫无温度。一天了，他的手机除了那个被拉了静音的群在坚持刷屏外，没有任何动静。损友们也都差不多到年龄了，该上班的上班，该成家的成家，没有谁每日闲的无事拉他谈天扯地，虽然重新做人了没错，但是不知为何，那种独自站在桌面上静看时间淌过，看阳光从东边窗转到西边窗，看游鱼不知疲倦往来翕忽，那种如流沙沼泽般缓慢包裹全身的孤独感又攀附了上来。

　　他没有收到一条期待的消息，将手机按亮又按灭，挨个点开每个社交软件，患有焦虑症一样地频繁刷新，盼着一条救命稻草般的消息，甚至连手机管家里的“骚扰拦截”都反复查看了，可惜什么都没有。终于在心不在焉敷衍了事地洗漱时，他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加过沈奕的联系方式，之前没必要，后来没机会。

　　他几乎晕厥过去，大约脑子还是撞坏了吧，他悲哀地想着，见过沙比，但还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算是开了眼了。莫从遂打了鸡血似的，狂敲小于的聊天框，要求把他拉进项目组的群里，理由是“姜瑜女士希望他多参加些公司的项目”，而这是现在公司与他最密切相关，最全程跟进的项目，没有之一，并且就算是为了了解自己的真实情况，加入这个群也很合情合理，他疯狂给自己找理由，试图将这一行为合理化。

　　小于不负重望，无愧于公司十佳员工称号，很快回复“收到”，给他发了入群邀请，并且秒批了入群申请，莫从快活得几乎要在床上抱着手机打滚，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

　　他一眼就在群成员中看到了沈奕，无他，只因为那一片纯白的头像太过抢眼。点开动态，果不其然没做过任何设置，没有对陌生人锁定，没有仅三天可见，没有置顶没有背景没有装扮，同样，也没有他自己的生活，只有一些参与的项目、会议、活动的推送。

　　他悻悻地退出，规规矩矩发了好友申请，介绍栏里为了不那么突兀，写的是“莫誉-技术部-莫从”，仔细检查没有什么问题，点击发送。莫从将手机掐灭，按在枕头旁，他想稍微将思绪从这件事里抽离出来，至少不要那么上头，鬼迷心窍似的。

　　在这份躁动又被按捺下的心绪中，莫从睡着了，睡前并没有等到沈奕的回复，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他日常睡觉的点，如果没有太紧急的工作，他都会像拧了闹表，到点就睡。

　　第二天早上，许是前一天情绪起起落落太耗费心神，也是训练的强度太大，暂时缓不过来，莫从醒的很晚，几乎掐着康复师来的点起的，只有空在一阵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的洗漱早餐过程中暼了眼手机，大幸运——沈奕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在早上六点零一，相当于早上一醒就点了接受，现在聊天框上是一行默认的“我们已经是好友啦，开始聊天吧！”

　　莫从连吃糊糊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还没来及想出第一句该怎么发，康复师就踩着点进来了。OK，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他不是很想在这位康复师温暖却没什么热度的目光注视中仓促发出第一句话，于是按灭了手机，乖顺地主动挪到轮椅上，准备迎接今日份的摧残。

　　终于将新一轮折磨熬完，要不是为了那点面子，他每天都能惨叫出声，莫从彻底放松浑身刚刚紧绷到颤抖的肌肉，摊在轮椅上四仰八叉地被推回去，沿途思索着，如何开启一个有来言有去语、言之有物的对话。

　　纠结许久，甚至还刷了国内各大社交平台，只为了找到什么“如何与心上人聊天”“开启一次完美的对话”“恋爱话术教程”的教学，可惜看了一圈只觉得又油又拉，还是靠自己吧。

　　莫从咬咬牙，从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活中努力找了些能分享的琐事，不管会不会太奇怪，唠唠叨叨地给沈奕发了过去。

　　靠自己靠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沈奕既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也没有想出什么靠谱的点子。

　　“啊，小宝上个班把我抛得一干二净……”莫从无限惆怅，仰面靠在枕头上，望着明晃晃白不呲咧的天花板，最终落寞地把灯一关，揽着枕头翻身躺平，阖眼前像个望夫石，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好的，毫无新消息，反扣手机，倒头睡觉。

　　第二天第三天皆是如此，沈奕依旧音讯全无。莫从除了挨个薅别人的花，揪着来算能不能盼到沈奕，也别无他法。莫从有点急着见沈奕，是那种小时候摘了朵漂亮的小野花，匆匆赶回家怕它谢了来不及给妈妈看的焦急，不过不想再经历一次，等到小花和他都蔫头耷脑，才接到电话知道今天妈妈又不回来时，漫长期待落空而后的自我宽慰。

　　终于，扣在枕边的手机微微有些光亮了起来，莫从余光瞥见了，惊喜又克制地将手机翻到正面，按开手机，新消息提示明晃晃地挂在屏幕上“沈奕：不好意思，这两天我……”后面的由于屏幕宽度有限，没有显示完全。

　　莫从迫不及待点进去，有回复就算进步了，康康沈奕说什么，会不会觉得他发的训练琐事太无聊？他很想找机会把沈奕叫来，康复师告诉他，按这个进度再过一两天，他就可以不用扶着把杆，不用拄拐，只靠自己走路了，虽然有些不算合适，但就是很想让沈奕看着他迈出第一步。

　　“不好意思，这两天工作太忙，没有及时回复，见谅。”一条客套又疏离的消息跟在他发送的照片后面，照片里是趴在床上，被数十根三寸银针扎得像刺猬似的他。

　　昵称下方小字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莫从按下性子等了片刻，又等到了沈奕一句“这是在针灸？疼吗？”

　　莫从乐坏了，噼里啪啦敲字，“不疼，没什么感觉，”完全无视自己当时呲牙裂嘴疼得嘶啊哈的模样，“就是趴太久快睡过去了”

　　对面“正在输入”了半分钟，却没有什么回复，沈奕斟酌着，打好字想想觉得奇怪又删掉，最终还是没发送出来。

　　莫从等啊等，结果就看“正在输入”的字样出现又消失，最后什么也没有发过来，按照对沈奕的了解，他怀疑对方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意念回复了，只得自己没话找话，试图约沈奕来看他“人生的一大步”。

　　对于这个说法，沈奕先没反应过来，回了一个问号，很快理解了，客套祝贺他之后，边疑惑为什么要邀请自己来看，边满怀歉疚地告诉莫从自己最近太忙，不一定能找出空，如果有空，肯定来看他。

　　看着莫从那头明显低落下去但还努力维持体面的回复，沈奕有点于心不忍，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但总归也是看着他一路从芯片重新做人的，那继续看着他站起来，直至完全恢复，也说得过去。他点开日程，认真考虑哪些不那么紧急，可以往后稍稍，腾出个上午半天的空。终于他点开莫从的聊天框——也是他聊天界面唯一的聊天框，其他的群聊全在群助手里，现在不聊的聊天框全被隐藏了，只有现在正在进行的对话会出现在屏幕上——认真询问他后天上午可不可以。

　　收到消息的莫从有种多年未见的快乐，上次出现这种感觉可能还是初高中，把在篮球场上把死对头按在地上摩擦，比三场胜三场时的那种痛快，他立刻回复，并精心挑选了半天的表情包，回了只戴墨镜的哈士奇笑嘻了的表情。如果他照照镜子，可能会发现，自己与狗狗的唯一区别，在于他没有墨镜。

　　沈奕收到回复，确定了时间，便开始着手处理被排开的任务，毕竟最近工作时间太不稳定，总是有各种突发事件，进度磕磕绊绊的，至今手上还攒着好几个课时没还，好几次学习报告没交，好几篇论文没写没改……

　　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心，定下心一件一件处理。

　　那头得到肯定答复的莫从举着手机，快活地在床上小幅度打滚，毕竟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在叽叽歪歪喊酸，还能抖着手把手机举起来就已经不易……啪，手机迎面砸在了鼻梁上，鼻子酸疼，眼泪立刻溢上了眼眶，他的兴头也被手机砸下去大半，乐极生悲啊乐极生悲。

　　莫从静了静心，开始思考到时候穿什么，哦病号服，做个发型总可以吧，半年多没剪了，算了把造型师叫到病房怪怪的，能不能送点什么东西呢，沈奕好像啥也不缺啥也不喜欢，其实硬要说——莫从躺正了，神情也严肃了些——他觉得沈奕的生活很缺色彩，一成不变按部就班，不过他也不能排除沈奕就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的可能性……

　　不管怎样，至少吃好喝好休息好，到时候不要像个又虚又萎的骨头架子，莫从揽镜自照，点开手机自拍，仔细观察半天，比刚醒时的三根麻杆挑个脑袋可好太多了，差不多有巅峰时期的80%帅气了，他还算满意，将手机放回床头，满怀对后天的期待。

　　他一直躺在医院里，接触到的来回来去就那么几个人，絮絮叨叨的老主任，叽叽喳喳的小护士，还有笑里藏刀的康复师，每个人都只做些分内的工作，任务完成就离开了，导致他的生活单调乏味到宛如复制粘贴，连一日三餐都是重复着来的。要不是他每天训练有些进步，简直要怀疑自己陷入了什么循环，然后像《意外空间》里的倒霉主角，一困35年。困35年就算了，关键是他找不到什么能给沈奕发过去的东西，找了半天，最后发了个手臂上的蚊子包，理由是非常牵强的“它看起来像一颗心耶”。

　　这种无聊的东西果然没有收到沈奕的立刻回复，直到临近傍晚，到吃饭的点了，他又拍了张晚饭发过去，图里是一碗肉粥并几碟蒸菜，配字“最近干的多了很多”，这回沈奕回的很快，或许是也在吃晚饭，又或许是到了他每天集中处理“无关紧要信息”的时间了。

　　沈奕回了一句“不错。”，依旧是坚持把天聊死方针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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