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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澧都城的长阳街一片寂静,却与白芜之前所看见的荒凉大不相同。
她环顾入夜的澧都城,尘阳酒家的酒旗鲜艳飘扬,酒香绵长,天元街上还留存着白日里的烟火气息,这是真正的澧都城。
时间回到一柱香之前。
深渊是无止境的,白芜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她仍在下坠,手中的木偶猫越来越僵脆,白芜逐渐松动力气,毫不怀疑只要她稍微使力,木偶猫就会顷刻间化为齑粉。
这般衰退的速度,不正常。
白芜有了一个新的猜测。
一开始深渊就不是真的,是幕后笔者利用她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自己,当白芜看见一切发生并相信时,虚构的深渊就会变成真的。
要破此局,她需要找到与所见所认知相悖论的地方,在自我的博弈里用逻辑赢过眼睛,才能离开这里。
很黑,四处都是黑色,就连头顶上方也早就被一团黑遮盖,一点光亮也透不进来。
眼睛再次欺骗了自己,白芜打了个哈欠,无聊地闭了眼。
冷不丁地,白芜想起第一次与未玺相识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情景,漆黑的暗渊,失重感和风声携裹着自己,将她带到了未玺的灵海身处。
现在想来,灵结在那时已经形成,也就是说她从暗渊的月亮坠落下来时,未玺就已经看见她并出手救她。
救了她,放任她侵入自己最隐秘的灵海境地,却在见面后,并不熟稔地疏离。
未玺为什么不敢亲近我?以前在白云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耳边依旧是一片默然,什么也听不到。
白芜睁开眼,她知道了。
“没有风声。”
坠落深渊,要有风声。
与此同时,一群呼声从白芜的头顶传来。
“阿芜—”
“小师妹—”
头顶的一团黑被掀开,日光乍泻在深渊的黑暗上,灼烧出很淡的兹啦声,白芜看清了来人。
未玺毫不犹豫跳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万沧门的大师姐,还有...黛花师姐、大师兄、二师兄......所有人都来了。
百里淮松看着深渊下的众人,无奈叹气:一群冲动的疯子,全都往下跳,等会被瓮中捉鳖一个都跑不了。
大片墨水蠕动着,动作轻微仍被百里淮松一眼抓住。
“出口有异常,快上来!”墨水已经攀爬到百里淮松的脚上,而出口处越来越窄,那团黑已经重新覆盖,势要将深渊封死。
话落,未玺已单手施诀,将万沧门的众人安然送上去。
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未玺说:“走。”
离开深渊的瞬间,未玺反身一指诀术,白光一闪,一仞锋狠狠嵌入深渊,“嗡”的一声脆响,顷刻间以此为点,无数裂痕以迅雷之势遍布整个深渊,不过瞬息,在一声轻响中彻底崩碎。
哗——
无人知晓,神界的轩辕镜上出现了一丝细微不可见的裂痕。
至此,澧都城“天鬼娶亲”的幻境彻底消亡。
“小师妹,幸好你没事,你可吓死我们了!”黛花拍了拍胸口,将白芜从头到脚,绕了个圈仔细查看了一番。
“小师妹,饿了吧,给。”百里淮松塞过去一只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鸡腿,又补充了句,“放心,不是鸡五的腿。”
“喏,这可是我私藏已久的逃脱法宝,花了我不少灵石,澧都城乱的很,小师妹留着傍身。”钱无穷忍痛把东西凑过去,面露苦色,一副白芜收下他就得哭出来的表情。
是一枚钱币的形状,还真符合大师兄的特点。
“小师妹,回家了。”滕玉朝白芜伸出手。
回家......
白芜选择拜入万沧门,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原因,万沧门是话本里白云宗的死敌,拜入万沧门等同于她与白云宗彻底决裂,宣战。
十年间,白云宗的人待她假情假意,利用她,迫害她,取她骨血啖她血肉,她所期待的亲情成为至毒反噬了自己,残害了无犀山无数的生灵。
白芜憎恨,憎恨白云宗所有人,憎恨这不公的命运,但她心里始终清楚,她憎恨的人还有自己,是自己轻信他人,是自己沉溺于虚情假意,是自己将伤害自己的刀亲手递给别人。
万沧门于她,白芜从不相信真情。她只把万沧门当做一个短住之处,她的前路注定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的目标从未变过。改变自己的命运,脱离那该死的被控制的命运,从此天高海阔,任我自由。
点头之交尚可,莫逆之交却止步。白芜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这一刻,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日常,外冷内热的大师姐,爱财重义的大师兄,沉着体贴的二师兄,以及明媚真诚的二师姐,她想起坞涂山的那些梦。
毁容的蒙面少女,跌落尘泥的天之骄子,至烈惨死的女子,孤心赴死的少年。
我只是不想无辜的人枉死。
白芜眼眸松动,漫天的星辰闪着微光,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向来沉静、淡若的白芜一时哑言。
灵海轻柔地泛起涟漪。
白芜望向暗夜里隐藏了存在感的未玺,迎上未玺温和沉静的目光。
未玺轻点头。像是在告诉说阿芜,从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最后,白芜上前握住滕玉的手。
“恰逢中元节至。”百里淮松观月道,“适游云驾月。”
钱无穷闻言,忙摇头拒绝:“无聊,我不去。”
滕玉:“这可是小师妹来万沧门第一个中元节。”
百里淮松碎碎念:“师傅说过,万沧门一个人也不能少。”
钱无穷耸耸肩,眼神瞥过一侧:“那不是还有个人,加上他五个人,刚好。”
黛花歪着脑袋,指着从夜色里走出来的未玺,问:“咦,无径宗的人怎么在这儿?”
未玺停在白芜身旁,朝众人颔首:“无径宗,未玺。”
“刚才在幻境里就见过了。”百里淮松对黛花补充道。
黛花:“是吗?”说起来在洞穴里,是有一个人比她们先跳下去。
“师姐,你也知道?”
“我们一起入得幻境,你说呢。”滕玉说。
黛花又问:“那大师兄......”
钱无穷伸了个懒腰:“那么大个人站旁边,是个人都看见了吧。”
黛花一脸挫败,什么!就她一个人没发现未玺。挫败很快被愉快取而代之,黛花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哼,这可不是她太弱了,只能说明她超级关心小师妹,一心一眼都在小师妹身上。
黛花葡萄一样圆滚滚的眼珠轮流在白芜和未玺两人身上打量,随后捂着嘴巴恍然大悟道:“哦~”
黛花顺势碰了下白芜的手臂,悄声赞道:“小师妹你可以呀!”
小师妹是她见过长得最美的女子,未玺亦是身长玉立,虽清冷疏离但端的是绝色容颜,啊啊啊般配!她同意这门亲事!
未玺的皮肤是冷玉般的白,眼瞳是极深的看不到底的墨黑,白衣胜雪,平日里是副清寒模样,哪怕他时常作为主心骨于大部分修者都有过恩情,可无论谁提到他,除了尊敬,依旧还有未玺那几分疏离淡漠。
极少有人能看见未玺透露出真正的情绪。
不可多得的强者,是百里淮松对未玺的评价。
“正题偏了。”百里淮松及时打岔。
“那我们加上未玺,一共六人,需要六张符。”黛花开始掏符。
钱无穷趁其他人没注意不断往后撤,想要甩掉这无趣的事。他刚退了五步,脖子后面一阵冰凉。
滕玉拽住他,眼神都懒得分给钱无穷。
“嘿嘿...”黛花傻笑,“各自抓紧可靠的东西,要开始咯。”说完她分给众人各一张符。
最后轮到未玺的时候。
钱无穷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眉目飞扬:“我赌他拒绝。”
滕玉白了一眼:“我赌他同意。”
百里淮松加入:“同意加一。”
大师兄好赌爱财人设不倒。白芜托着腮。
钱无穷瞬间起劲了,三人的赌局才算真正的赌,赌局成了。
“赌注十个灵石。”
“成交。”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未玺身上。
只见未玺动了,那双指节分明,常年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接过符。
传闻中克己复礼的无径宗少宗主,就这样加入了万沧门不靠谱的胡闹中。
钱无穷:“......”
就连白芜也没想到,她以为未玺会拒绝,毕竟在话本里,除了关乎世间百姓的生死大事,未玺向来是独来独往的。
“给钱。”滕玉和百里淮松同时伸出手。
“万水千山符!起!”
六人脚下乘风飞行。
沧州城的千户苗寨层叠错落,灯火初上时,数万盏橙红灯笼次第亮起,绚丽多彩。画面倏转,千莱山坐落红霞的神女像,圣洁而无邪,望之令人心折。俄而又是一变,云遐初一马平川的金色旷野,风过处,麦浪翻滚使人心生辽阔......
最后,他们停在鄢山之巅。
身后一轮硕大的银月半躺在山顶上,明明是黑夜,却能看见洁白浓郁的白云倚在月亮旁,激揣翻腾的千流瀑布从山尖坠落,水雾纷飞在眼前。
就像置身于如梦如幻的梦境中。
白芜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万沧门的符咒当世第一。
黛花手作喇叭状,大喊:“万沧门天下第一!”
百里淮松:“黛花永远开心!”
滕玉:“希望我们年年如今。”
“我要赌无不胜!”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
“重喊。”黛花、百里淮松、滕玉三个人齐声道。
接收了众人鄙夷的视线,钱无穷妥协道:“改改改,那就改成——”
“战无不胜——”
说完,众人的目光落在白芜身上,“小师妹,该你了。”
山风将大家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带着飞窜,落在白芜的耳朵里她却感觉不到半点烦躁。
还真是逢中元节,适游云驾月。
白芜向前一步,望着远处流转的万家灯火流转。
“取万沧之姓,人生不过轻絮乘风,自在无忌。”
“我今日便要舍弃白芜这个名字,此后,我便是万轻。”
从此以后,她与白云宗再无一点关联。
“万轻,是个好名字!”
“人生不过轻絮乘风,自在无忌。”
“祝小师妹新生!”
钱无穷不知从哪里摸出几瓶酒,“此情此景,饮酒赛神仙。”
“大师兄从哪变出来的酒?”
钱无穷洋洋得意:“刚路过沧州城,我顺手就买了。”
黛花哦了一声,随后立即向滕玉告状:“大师姐,大师兄偷藏私房钱。哎呀,我的裙子怎么染了这么多墨,师姐你的也是,师兄的也有......”
百里淮松道:“别担心,明天我给你洗干净。”
“还是淮松师兄最好了。”
滕玉露出笑,举起瓶子:“敬自在无忌。”
众人碰瓶。
白芜,不。
万轻咽了一口酒,歪着脑袋静静看着打打闹闹的其他人。
第一次觉得拜入万沧门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欢声笑语盘旋在鄢山,晚风乘载着小簇的桂花不停打旋。
“愿万轻得偿所愿。”未玺说,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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