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未迟

　　丁芷自认倒霉，再次埋头苦冲，眼泪都要掉下来。

　　太委屈了，干这活没人陪就算了，还见鬼了。

　　越想越有动力跑，跑了好一段路，丁芷终于跑不动，耳后“哒哒……”的追赶声越来越清晰。

　　不是吧，尾随啊？

　　神经病，这可是在校园！

　　不过先跑就对了。

　　“丁芷！”

　　丁芷呆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像个僵尸，回个头僵硬地要死。

　　“是万琛啊。”她控制不住四处飘散的眼神，“太黑了，我以为……”

　　“以为我是鬼？”万琛慢慢走近，丁芷见他脸上还有淡淡的、即将消散的笑意。

　　丁芷默认了。

　　万琛与丁芷并排而行，忽然他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写板报，明天早自习要检查。”

　　“你不是晚自习写完了吗？”

　　他竟然知道她写完了一次。

　　丁芷呼吸变得重了些：“没太写好，需要改一改。”

　　“你倒是精益求精。”万琛说。

　　“也没有，我是觉得还能做得更好，如果实在是没有进步空间了，那我不会乱上，当然……”

　　万琛好奇：“当然什么？”

　　“下次我也不会再揽这个活了。”

　　“本来就是多余的任务，而且不止你一个人能做，再有下次可以拒绝。”

　　“对啊，有些事情管太多就是自己累。”丁芷在数地上的砖，数着数着就忘记了，“还没问你，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去？”

　　万琛看见丁芷左脚被右脚一绊，差点摔倒，不过没等他伸手扶，她已经稳住了，挺好笑一个画面。

　　万琛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他回答丁芷：“来找王主任问点事情。”

　　“好吧。”

　　谈话间，已到后门公交站。

　　公交车肯定是等不到了，但丁芷深信丁至诚会来接自己。

　　之前某一天丁芷错过公交车，步行四十分钟才到家，林旺莲骑着小电驴与丁芷在电梯里碰上，问丁芷什么情况，丁芷支支吾吾不说话，想着替老爸找补一下，结果一进家门，丁至诚对着电视哈哈大笑。

　　林旺莲因此把丁至诚搭骂一顿。

　　从那天开始，丁至诚就和丁芷约定，只要过了一个时间段，丁芷还没回家，他马上沿路来接人。

　　还有十分钟左右，丁至诚就会出现。

　　丁芷不怕等，只是万琛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丁芷嫌气氛太干，问他：“你家里人也还没来？”

　　万琛双手抱臂，“嗯，应该还要几分钟。”

　　丁芷四处看了一下，并不见常来接万琛的那辆车。

　　丁至诚先到，丁芷跟万琛说了句，很快就钻上车。

　　丁至诚问那男生是谁。

　　丁芷说是一起的同学。

　　“你被留堂了吗？”开了一段路，丁至诚问。

　　“没有啊，我在写黑板报。”

　　“黑板报？你又怎么又写这玩意了？”

　　“……”简直哑口无言。

　　“小芷啊，高三了，咱们以后别揽这活了，这次是留这么晚回来，说不定下次就要用你学习时间来做了，我知道你喜欢写字，但不只有这一个发光发热的渠道吧？你现在要紧任务……”

　　“要紧任务是好好复习。”丁芷抢话。

　　丁至诚沉默地等了个红灯，绿灯亮是他试探着问：“生气了？”

　　“没啊。”

　　“那你记住了啊，机灵点。”

　　—

　　丁芷离开后，万琛走向路边的某辆车，拉开后座坐进去。

　　“万琛，等你好久了。”周影如笑着说。

　　“你不是应该回家了吗？”万琛问。

　　“对啊，我本来是回去了，后来在路上遇见陈阿姨，她说请我去你家吃点东西，然后我就顺道来接你了。”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影如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给万琛：“文记牛肉干，我下课托江慕买的。”

　　万琛接下吃了一口，说不出其中滋味。

　　“对了万琛，你刚刚是不是没看见车啊？我们在这等了你好久，本来我想下去叫你，不过看你在和丁芷说话，就没打扰了。”

　　“对啊小琛。”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万琛，“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新车车牌号了？刚刚看你找不到我们。”

　　嘴里的牛肉干越发没有味道，可它明明扬名池江。

　　万琛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

　　他不想这件完全出自于他主观意愿的事情，变得复杂，变得难以揣测。

　　“对，好半天才想起来。”

　　司机说：“我的问题——刚刚那个姑娘是你同学啊？”

　　万琛应声：“嗯。”

　　周影如说：“是啊陈叔，她是我们班同学。”

　　“哦哦，下次见了我一块送回去。”

　　语落，车厢气氛骤然下落，三人无声地琢磨各自心事。

　　万家大门敞开，杨姨在门口张望，等万琛和周影如下车，她便小跑过来，接下他们的书包，“快进来快进来，有好吃的。”

　　“杨姨！”周影如嘴甜道。

　　“影如，今天多吃些，你们年轻女孩子肯定喜欢吃。”

　　“好嘞！”

　　万琛淡淡喊了声杨姨。

　　陈柏坐车里不下来，万琛问他要不要进来吃点，他说回家还有点事，车子慢慢开走了。

　　客厅里那盏夸张的吊顶灯此时正开着，万许躺在沙发上，面色微妙地看划拉手机。

　　厨房里有陈知凤忙碌的影子。

　　周影如在餐桌旁同杨姨攀谈。

　　万琛若无其事地走向沙发，直到他坐下，万许才察觉到有人靠近。

　　“回来了？”万许问。

　　“嗯。”万琛勾笑，“刚刚在门口喊了您一声，没听见？”

　　万许推了推眼镜，说：“没有，兴许你声音太小了。”

　　“哦，那您倒是专注。”万琛瞥了眼万许的手机，对方在注意到这点后赶紧将手机内扣，万琛更感兴趣了，问：“在看股票吗？”

　　“嗯，最近涨了点。”

　　万琛：“刚好我感兴趣，教我看看？”

　　万许眼里露出一抹喜色，接着试探着：“你当真有兴趣？”

　　万琛点头。

　　“下次吧，今天开开心心的，不想聊到工作。”

　　“行。”

　　“你们父子俩聊得开心，到餐桌这里来聊更好些，甜点马上都好了。”杨纯在厨房喊。

　　陈知凤这两天去外省出差，待的地方以甜点闻名，因此她买了几袋子回来，此时餐桌上摆满了形状各异的蛋糕。

　　周影如拿着一个深绿色的小方块吃，见万许走近：“万叔叔快吃，特别好吃，万琛你也快吃。”

　　“影如啊，你这爱吃的习惯好，哪像万琛，看不出有什么胃口。”万许走像橱柜，“万叔给你泡点茶，配着喝。”

　　“谢谢万叔，不过万琛胃口也很大的，在您看不见的地方他吃可多了。”

　　万许呵呵一笑：“真的？看来我是关心少了。”

　　周影如手一顿，赶忙改口：“万叔我不是这意思啊，可能是万琛比较在意形象。”

　　“万叔开玩笑呢，你个小姑娘还当真了，赶紧吃吧。”万许关上橱柜门，问杨姨：“我放这里那包茶叶呢？红色包装的。”

　　杨姨走过去翻找，说：“不应该啊，这个橱柜我一般不动，是不是太太收了？”

　　陈知凤端着一个五彩斑斓的大蛋糕出来，放在周影如和万琛身前。

　　“我没有动啊，你之前不是说过那个柜子不许动吗，是不是你自己什么时候拿出去了？”

　　万许摇头：“我很久没动了。”

　　陈知凤耸肩，一脸无所谓地坐下，从蛋糕上取下一颗樱桃入嘴，“说不定有人给你收了呢，你应该好好想想。”

　　　　万琛看着母亲脸上的云淡风轻，暗自埋怨自己的紧张情绪。

　　当下，最该惶恐不安的，应是万许。

　　“没有。”几秒后，万许否认，“东西总在家里，谁还能拿走了不成，我再去找找。”

　　说罢，万琛就离开厨房，上到二楼，找茶叶去了。

　　陈知凤看了眼万琛，另拿一个樱桃递给他：“小琛，别管他，吃你的就好。”

　　说完，又对周影如说：“影如多吃点，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周影如嘿嘿一笑：“谢谢陈阿姨，不过我要控制身材，不然那舞蹈老师得骂我。”

　　“还是要多吃点的。”陈知凤塞给周如一块粉色点心，“你那个舞蹈老师来池江了吗？”

　　“来了，我爸给她挖过来了，现在只教我一个了。”

　　“挺好的，这样方便。”

　　陈知凤抽纸擦手，而后起身，对杨姨道：“杨姨，你去我那个绿色箱子里把我新买的香水拿出来，影如喜欢闻香，我去给她的房间喷点。”

　　周影如眉眼弯弯：“谢谢陈阿姨！”

　　陈知凤眼里溢满慈爱：“不客气，阿姨这就去给你喷”

　　“嗯嗯！”

　　只剩万琛与周影如面对面吃东西。

　　万琛总觉得周影如怪怪的，便主动挑起话题：“吃饱了吗？”

　　周影如垂着眼眸：“没啊，要多吃一点。”

　　“那好，等你吃完，我们去阳台喝点饮料。”

　　“可以啊。”周影如将点心一口塞下，含糊不清道：“万琛，你那会是在路上碰见丁芷的吗？”

　　“对，刚从办公楼出来就碰见她了。”万琛如实道。

　　“好吧，不过你人还挺好，特意陪她等了一下，我觉得她应该很感动，一个人那么晚从学校出来，有个人愿意陪着自己……”

　　万琛帮她倒了杯水，接话：“她感不感动我不清楚，但我那时候是真的没看见车。”

　　“真的吗。”周影如想，那为什么她一走你马上就找到了？

　　“忽然就看见了。”

　　…

　　国庆只放三天假。

　　丁芷睡觉喜欢给手机开静音，国庆当天醒来，发现丁至诚在一个小时前打了五个电话。

　　她回拨电话，丁至诚接的很慢。

　　“喂爸爸，怎么了？”

　　“小芷啊，你妈今天早上腰忽然很痛，现在在医院呢，你快过来……”

　　丁芷打车到医院，池江市中心医院医疗水平在周围几个省里排第一，没到节假日，周围的路上就会堵车。

　　距离医院只有不到两百米，车子排了长龙。

　　丁芷只得提前下车，过了斑马线到对面的人行通道，没走出两步就目睹一场车祸。

　　撞人的电动车从对面开过来，很离谱地撞上她身后的人。

　　那电动车司机骂骂咧咧，说摔倒那人不看路，说走路看什么手机，总之边骂边走了。

　　丁芷平静地掏出手机将那男人的车牌号拍下来。

　　摔倒的男生已经爬到路边，他戴着帽子，丁芷判断不出他的状态，只好走过去问：“你没事吧？”

　　已经有路人围上来，有的说是那司机全责，有的说报警，有的关系男生情况……

　　混乱中，男生摇头：“谢谢大家，不过请大家别围着我了，有点闷。”

　　围着的人散开，站在两米外关心，可能觉得人坐在地上挺久，怕他其他地方也受伤，没有人敢随便扶。

　　“嘶……”男生按着左脚，右手支撑身体，妄图站起来。

　　不过他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允许他这么做。

　　丁芷同情起来，问：“需要帮忙吗？”

　　男生忽然抬头，帽檐遮挡下的眼镜上，赫然挂着一副墨镜。

　　“……”

　　“需要。”他抽着冷气。

　　丁芷把他拉起来，“医院在两百米外，你能走吗？”

　　“不能。”

　　倒是干脆。

　　“那我扶你过去？”

　　“谢谢。”

　　于是，在热心群众的注视下，在他们的赞扬声中，二人艰难地往前走。

　　走到医院。

　　男生被架走，丁芷朝他喊一句：“我拍了那人的车牌号，有需要联系我。”

　　那男生百忙之中朝她摆摆手。

　　不过那个路口应该有摄像头，这一句好像多喊了。

　　—

　　急匆匆地跑到骨科，只见林旺莲容光焕发地同病友打着牌。

　　“妈。”丁芷松了口气。

　　“小芷来了？”林旺莲丢出一张拍，“怎么现在才来，刚起啊？”

　　“嗯。”丁芷挠头，“您没事吧？”

　　“没事，后天就出院了，黑桃三！”

　　精神挺饱满。

　　“爸爸嘞？”

　　“他去给我买水果了，应该马上回来了。”

　　丁芷陪林旺莲呆了半天，直到丁楠赶回来。他让丁芷回家忙自己的事，说高三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人，一家人都同意，纷纷把丁芷往医院外面赶。

　　丁芷跑回家写试卷，为了争取时间陪林旺莲，熬到凌晨三点把作业赶完，第二天七点爬起来，到林旺莲最喜欢的包子铺买了几笼包子，慢慢悠悠地遛去医院。

　　林旺莲的病房在七楼，早上医院人少，丁芷很顺利便上去，这层住的大都是骨科病人，时不时有身上某处缠纱布的人从她身边慢慢路过。

　　丁芷要穿过整个走廊，走到一半，胃里一弹，她忽然有点想吐。

　　忍着不适走了两步。

　　丁芷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丁芷听见有个男声大喊：“哎哎，这儿有人倒了！”

　　醒来时，丁芷被丁楠一张大脸吓到。

　　“卧槽你好吓人。”丁芷无力道。

　　丁楠乐了：“你好牛啊，十七岁诶，还能低血糖晕倒？”

　　“……”

　　“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嗯。”

　　“今早是不是没吃早餐？”

　　“昂。”

　　“难怪。”丁楠拿了个橘子剥，“给爸妈吓死了，当时有个人在走廊大喊，我还以为谁出事了，结果一看，是我不省人事的妹……”

　　“喂，是不是有个人扶住了我？”

　　“对，年纪跟你差不多大，是个男生，人家腿还缠着纱布呢，你那一下，差点给人二次弄伤。”

　　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丁芷不见父母，问丁楠他们去哪了，结果又被丁楠嘲笑一句：“你跟老妈住不到一起，快点起来了，上去找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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