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妄想

　　周辛瑞去药店走的是急诊科旁边的大门，他心情不佳，一路上心不在焉的，被叫了几次名字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看见余季站在一旁的木椅边。

　　周辛瑞问他：“你怎么在这？”

　　余季：“打最后一针疫苗，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他看过周辛瑞的排班表，提前在这里等他，谁知还没到下班时间就看见了周辛瑞。

　　周辛瑞这几天在忙周浩的事，根本没想起又到了余季打疫苗的日子，他到底还是不想瞒着余季：“我请假了，这几天都没上班。”

　　余季听他这样说，觉得奇怪，既然不上班为什么还在医院里？他问道：“你生病了？”

　　周辛瑞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爸在心内科住院，我正打算出去给他买药。”

　　余季陪他一起，一边走，一边听周辛瑞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余季：“借你的手机用用，有密码吗？”

　　周辛瑞：“123456，怎么了？”

　　余季没答，过了一会儿，周辛瑞手机传来“叮咚”一声，有新消息，余季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还给了周辛瑞。

　　周辛瑞接过手机一看，方才明白余季刚才在做什么：“余季，你给我转这么多钱干什么？”不仅给他转钱，还以借手机为由帮他把钱给收了。

　　余季看着他：“你刚刚说叔叔安了三枚心脏支架，手术很成功，这应当是件好事才对，可看你的样子并不开心，想必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虽然我不太懂，但三枚支架的价格应当不便宜，猜测你应当是钱方面遇到了困难。”

　　周辛瑞看着余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余季被他看得心慌：“怎么了？是不是我猜错了？对不起，我也就是胡乱猜测。”

　　周辛瑞摇头：“你没猜错，我现在确实很需要钱。”但他之前从没有想过要找余季借钱，虽然他们曾经是朋友，可毕竟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即便最近这些日子两个人走得稍稍近些，那又怎么样。

　　所以余季，为什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把钱借给他呢？

　　周辛瑞问他：“你就这么放心我吗？万一我不还你了呢？”

　　余季：“我都不担心，你倒替我担心。”

　　周辛瑞：“只是不想欠你的。”

　　可我希望你欠我。

　　余季顿了顿，最终只是说：“欠我的总比欠医院好吧，你也别觉得有什么，我可是有条件的。”如果周辛瑞把这事当做交易，是不是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周辛瑞：“什么条件？”

　　余季：“等你忙完叔叔的事，到时候再告诉你。”

　　有了这笔钱，周辛瑞去药店给他爸买了一年的药量，他真怕以后万一他爸回陵州了就不好好吃药，现在先给他买一年的，他爸总不至于拿去扔掉吧。

　　余季去交打疫苗的费用，周辛瑞也把住院费用给补齐了。

　　打完针，余季去一旁的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和牛奶，跟着周辛瑞一起前去探望周浩。

　　因为人在外地，就算有些亲戚朋友知道周浩做了手术，也不方便前来探望，周浩难得在病房里见到新面孔，拉着余季一顿聊，从年龄职业问到有没有对象。

　　余季：“比周辛瑞大几个月，目前在做摄影，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

　　周辛瑞洗好水果过来就听到这么一段，忍不住说：“爸，你跟人家说些什么呢？把这苹果吃了，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余季回去。”

　　周浩：“你个臭小子，谁家买药一次性买一年的量，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教训起我来了。”又转头看向余季：“小余啊，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以后有机会来家里吃饭。”

　　余季：“叔叔不客气，您早些休息，一定要好好吃药，保重身体。”

　　这个点，医院的行人很少。

　　周辛瑞：“其实我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我明白，他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担心钱。”

　　他们穿过花园，就要到医院大门，周辛瑞对余季说：“余季，谢谢你。”

　　大概是因为夜色笼罩，他终于卸下在爸妈面前的坚强面具，流露出些许脆弱。

　　即便见惯了生老病死，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家人的身上，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余季停下脚步，看着周辛瑞的双眼：“你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

　　周浩刚做完手术，不能让他担心；吴晓雅远在陵州，不能让她担心；刘佳宁虽然也在关心他安慰他，可对方在外省，只能给他发消息打视频，总是隔了点什么。

　　眼下除了余季，周辛瑞确实不知道该找谁发泄心中的情绪。

　　他看起来太需要一个拥抱了，余季心想。

　　或许可以再大胆一些。

　　余季鼓起勇气伸出双手，却在触碰到周辛瑞的下一秒被他推开了。

　　若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周辛瑞看着余季有些受伤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刚刚做了什么，向对方解释道：“余季，我不是故意推开你的，我只是……”

　　余季：“没关系，我明白的。”

　　你明白个屁，这幅样子绝对是误会了吧。

　　所以余季怎么也没想到周辛瑞会突然抱住他，那么用力，他一时没注意，还被扑得向后退了一小步。

　　但那一刻带来的满足让他忍不住怀疑，到底需要拥抱的人是谁啊？

　　周辛瑞比余季稍矮，所以刚才他情急之下抱住余季的时候，双手绕过了对方腋下。后来他回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娇羞了，一点都不男人。

　　可眼下，他只觉得余季的怀抱真暖和。

　　余季将周辛瑞紧紧搂住，一边说着“没事了都过去了”，一边在周辛瑞后背轻轻拍着。

　　有人来分担我的痛苦了，我可以依赖他。

　　周辛瑞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

　　周辛瑞：“余季，你知道我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我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手都在抖，难道就因为我是学医的，我懂，我就不能担心了吗？可正因为我懂，所以比普通人更加明白手术是怎么做的，风险到底有多大。我害怕我爸他吃了抗凝药血流不止，害怕心脏支架内又长血栓，害怕他回家之后不好好吃药，我还害怕万一手术失败我妈会指责我怨恨我。”

　　余季在他耳边轻声说：“都过去了，我们周医生已经很棒了，若不是你，谁都不知道叔叔的病这么严重，也是因为你，替他做了正确的选择完成手术。我相信，只要叔叔将来好好吃药，定期复查，一定会没事的。”

　　周辛瑞扬起头看他，眼角闪烁着亮晶晶的泪花：“要是我之前多关心一下他，早点劝他来医院检查，是不是就不会让他拖到这么严重？”

　　余季：“叔叔要是有心想瞒你，还怕瞒不住吗？何况就算你之前劝叔叔来检查，他就一定会来吗？所以，不要想那么多如果，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周辛瑞吸了吸鼻子：“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余季：“是的。”

　　两个大男人在花园里抱在一起，确实不大合适，等周辛瑞心情平复下来，后知后觉出一些不好意思来，他轻轻推开余季，说：“谢谢你，余季，我现在好受多了。”

　　余季：“我说过的，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这句话现在有效，以后也有效。不过我们周医生居然也会哭鼻子？倒是第一次见。”

　　周辛瑞：“都说了别叫我周医生。”而且，他明明没想哭的，要不是余季说那些话，他何至于没忍住，再说，哪有刚安慰了人转头就取笑对方的。

　　余季：“那叫你小瑞？”

　　周辛瑞：“不行，只有我家长辈可以这样叫。”

　　然而余季觉得直接叫名字太过生疏，而周老板是别人取的也不想叫。

　　思来想去，决定了：“那以后我还是叫你周周吧。”

　　周辛瑞：“随你，对了，我刚才真不是有意要推开你，我只是不太习惯别人突然触碰我，没准备好的话会有些应激。”

　　余季很快想明白：“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周辛瑞不想骗他，也不想让他担心，说：“是，不过我看过心理医生了，医生说这个得慢慢来，你看我现在主动接触别人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碰了碰余季的胳膊，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大问题。

　　可余季却不这样想：“周周，我要抱你了。”

　　敢情说了半天这人根本没听进去。

　　余季又说：“你准备好了吗？”

　　说是让人准备好，其实根本没给周辛瑞多少准备的时间，余季直接上前拥住了周辛瑞。

　　周辛瑞也没想到，这招居然真的有效，他这回倒没觉得抗拒，只是感觉有些奇怪。

　　这回抱了许久，周辛瑞见余季还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推了推他，没推开。

　　余季：“对不起。”

　　周辛瑞只得回拥住他：“你刚刚怎么跟我说的，敢情你那些话都只是哄我而已，既然发生了，过了就过了吧，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真的不怪你了，就算要怪也只是怪你不早点跟我解释。”

　　果然安慰人这种事，都是有来有回的。

　　哪怕世间寒冷，只要有相互取暖的人，就可以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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