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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这是一栋综合楼,好多办公室聚集在这里,江南烟跟着指示牌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了妇联。
按照上次求助的流程来,她先到自助机器前取了号,而后坐到受访室门前的长椅上等待。
她频频亮屏看时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得坐立不安,不会待会儿见不到人她就得回去了吧?
她都想探头进办公室看看情况了。
明明没看到有人被叫号进去,也没听到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却迟迟叫不到她。
终于,悦耳的叫号声响起,她一个箭步冲站起来,一瞬间还有些眩晕。
整理好手机里的证据资料,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发现不是上次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而是一个年纪偏大的阿姨。
“您好!”
她坐下来详细但快速地讲了一遍次仁和他奶奶被家暴并且现在又陷入危机的情况,表达了希望得到帮助的诉求。
电脑后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一心一意地在听她说话,而是一边不知道在手机上划拉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答复。
还没等她说完,她就粗暴地打断了她:“停停停,这么复杂啊?”
江南烟恶狠狠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陪笑:“是啊,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妇联的介入与帮助。”
“你说他爸爸又来纠缠?你的证据在哪?”
“有的有的,就在这里。”她赶忙把相册里提前保存好的视频再放了一遍。
那晚商榷好后,她第二天立即去安保室调了监控。
次仁他爸爸是“法盲”,作恶并不谨慎,很快她就在校门口找到了他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说不定是爸爸想孩子了,又碍于人身安全保护令不能见孩子。”
她没看完视频就挥了挥手:“你又没证据证明他是为了再去打孩子或者抢孩子钱的。”
“天底下哪里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咱们外人就别管这么多了。”
“是你这个小年轻没生过孩子根本不懂,有的孩子他就是调皮捣蛋需要管教,男孩子嘛,打打皮更厚实。”
还咕哝法院的判决:“孩子已经没有母亲了,哪有把孩子跟父亲强.制分开的,这不是乱.搞嘛。”
江南烟感觉自己脸上虚与委蛇的笑要挂不住了。
她差点要在走廊拉几个人进来一起听听。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管教孩子归管教孩子,有这样往死里打的吗?这明显是家暴啊。”她忍不住反驳。
“哎呀,你不能搞一家之言啊,你看法.院怎么没有顺便判了他家暴?”
这人怎么左右脑互博啊?一会儿说法院不对,一会儿说听法院的。
“小妹妹啊,老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要听劝。”
她心焦,脱口而出:“那他被打死了怎么办?”
“虎毒不食子,怎么可能打死?”她摆手,满脸写着“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个监控视频里次仁就被打昏迷了。”
“男人大老粗嘛,不懂得照顾孩子,下手没个轻重,过几年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江南烟感觉自己要被气吐血了,都2021年了,她为什么还能听到这些脑残言论?
谁来救救她?
“那奶奶呢?再怎么样也不能打长辈吧?打父母的是不是人渣?”
“哎呀所以法院给他们发了人身安全保护令嘛,你这个小姑娘还去教书啊?车轱辘话一篓一篓的能教得明白学生吗?”
江南烟抚了抚额,决定不跟这种封.建余.孽扯皮了:“好的,谢谢。”
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她一脸“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知好歹”的表情凑过来。
“又不是你被打,你的手不要伸那么长,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不要去管那么多。”
走出求助室的门,她长长地呼了口气,突然怀念起上次来访能听得懂人话的那个工作人员。
可惜她们不能把私人电话留给受访者,当时她也没有问她的名字,不然她就去找她了。
想回去问问那个“大清人”,但又怕这种小心眼的人会因为这件事去给那个认真负责的年轻女孩使绊子。
本想去洗手间门口蹲一会儿看会不会等到她,但看了眼手表,下节课很快要开始了。
她不得不急匆匆跑下楼摇上小电驴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一边感慨自己命苦一边比划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不然天天来?
她刚才回头多问了句,得知她们这是轮班制。
既然是轮班的,那只要那位工作人员不离职,总有一天会轮到她。
晚上回家,她和桑吉吐槽了一下今天碰见的吃冰的癞蛤蟆。
“什么意思?”
“满嘴风凉话。”
桑吉被她的话可爱得不行:“要不要我让我同事帮忙联系一下你说的,上次那个比较明事理的工作人员。”
“可以吗?”听到这话,她的眼睛瞬间亮晶晶的。
又装模作样地补上一句:“这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呀?”
但语气里满是“你敢拒绝你就死定了”。
“当然可以,”他笑着打趣,“我们烟烟妹妹需要,怎么会有不可以呢?”
“你?!”
“我怎么?”他翘唇。
“你偷听我们讲话!”她现在和王老师熟起来了,平时她就是这么叫她,因为她比王老师小一点。
桑吉肯定是去接她的时候,听见王老师这么叫她,才学坏的。
“烟烟妹妹,”他故意顿了一下,看她羞恼的模样调笑,“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你是小学生么?”抱着胳膊躺回椅背上,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老喜欢逗她,喜欢看她跳脚。
“我不是小学生,但你是大学生。”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拌嘴到了家。
桑吉果然很快就替她找到了上次那姑娘,叫徐佳。
并且还帮她打探到了她们的轮值表,她再次调了课去到了妇联办公室。
简单的寒暄过后,她又把讲烂了的情况说明娓娓道来。
徐佳很认真地把她的话记录了下来,最后总结。
“所以你现在是需要我们上门通知他,政府要发放被家暴儿童的补偿金,但需要监护人和儿童共同签署协议才能领取。”
“并且是高额补偿金和限时领取。”
“然后提前和次仁说好,再找机会故意放他出校和父亲见面。”
“我们让次仁不要答应签字,并且引诱他父亲承认自己过往的家暴史。”
“这样我们可以根据这个录音和你提供的医疗报告,出具‘多次调解家暴未果’的证明。”
“单纯家暴如果没有办法定刑,那你接下来也会去找警方,和警方合作,设立虚假银行账户或转账记录,让他父亲误以为补助金已到账。”
“等到他试图提取资金时,以‘诈骗罪’或‘敲诈勒索罪’当场抓捕。”
“我复述得对吗?”
“对对对。”江南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和听得懂人话的人说话太舒服了。
“你这个思路很不错,我会向领导提交申请报告,等批复下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诶好好好!”她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激动得“腾”一下站起来,“同志太感谢您了!我替次仁和他奶奶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份内之事,应该的。”她颔首。
出门的时候,江南烟正好撞见上次那个阿姨。
她瞧见她,不悦地扫视了她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心头的烦恼刚被一扫而空,哪怕对方的口气很不和善,她也脾气很好地没有回怼。
“诶您说得对,我这就麻溜地走。”
离开的时候听见她走进求助室的抱怨:“这破地方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要是每个都管我们的工作量得增加多少?”
江南烟没去管她这句闲语碎语里的大bug,毕竟她现在心情好得看见路边的狗都要呲牙大笑一下。
没过两天她就收到了陌生来电:“喂,您好!请问是江南烟女士吗?这里是妇联办公室。”
“您好您好,我是。”她听出了徐佳的声音,连忙答应。
她的声音很特别,她记得很牢。因为和长相有很大的出入,光听声音还以为她是沉稳严肃的中年人。
“抱歉,您上次在我们办公室留的申请被驳回了。”
“您对次仁父亲近期在校门口多次逗留的意图仅是猜测,实际证据不足,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我们无权这样诱导他。”
“并且领导说这牵涉太多方了,就算她同意了,警局那边也不一定会同意配合。”
“家暴现下的量刑力度还是不大,上次法院能够判次仁和他奶奶赢已经是万幸了。”
“抱歉。”前面都是公事公办的通告,最后一句是她真心的安抚。
听到这些,江南烟感觉天塌了下来,她的肩耷拉下来:“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对面沉默下来,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江女士,我不好回答。”
她也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基层人员,只有传达的份,没有决策的份。
“还是谢谢您啦。”
她正要挂断电话,徐佳却突然说:“或许,您可以联系到我们的张晴张主任,当面和她说一说?”
江南烟感谢了她的提议,若有所思地挂断了电话。
找张主任吗?
那要怎么找到她?并且说服她?
本以为这事奶奶出了完整的主意,那就她和桑吉负责执行。
结果这下遇见瓶颈,奶奶问她进展的时候,她不得不告诉她实况。
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什么操劳不操劳的,我既然一开始都掺和进来了,哪有临阵逃脱的道理?”
“联系妇联的张主任吗?”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去问问看。”
“奶奶,您有人脉?!”听到老太太应承下来,她突然觉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别抱太大期望,我先去打听一下,不一定保真。”
她又推测:“张主任应该是刚调过来的,我记得之前的妇联主任姓刘。”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未必不需要我们递过去的这次机会。”
“好好好,能联系上她最好,联系不上我们就再想办法呗。”
她不想给老太太太大压力,玩笑着安抚她:“实在不行我就天天去那妇联门口蹲着,总有一天能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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