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鱼

　　第二天上学，池亦珉就知道夏凛序打架了。

　　因为他看到，任宇座位是空着的，也能听见同学们窃窃私语说“好像是被别人打了”之类的话。

　　一下早读，池亦珉立即握住夏凛序的手腕，拿着他向外面走去。

　　微风习习，他们来到操场上空无一人的凉亭。
　　两个人都没有坐下来谈话，局面有种诡异的安静。

　　夏凛序处于疑惑之中。
　　池亦珉直截了当问：“夏凛序，你有没有事情隐瞒我？”

　　夏凛序语气十分坚定，“有。”
　　池亦珉眉毛不可控地一跳。

　　夏凛序接着道：“但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

　　“你昨天帮我教训了他，对吧？”
　　夏凛序移开目光，缓缓点头。

　　池亦珉叹气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谢谢你。”

　　顿时，池亦珉收回动作。
　　他屏住呼吸，轻柔的声音含带着明显的心疼之意。
　　“有没有受伤，给我看看。”

　　“没有。”夏凛序声音虚虚的，有些别扭应答。

　　眨眼之间，夏凛序竟然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我不骗你。”

　　池亦珉转身往前走，斩钉截铁道：“我不相信你。”
　　夏凛序眼眸充斥着“惊”的情绪，心一愣。

　　他大步追上池亦珉的背影，语气焦急，“我给你看伤口。”

　　池亦珉脚步停住，对上夏凛序的眼睛，“嗯？”

　　夏凛序把外套袖子提上，露出藏在袖子下的伤口。

　　由浅入深的几道伤痕在健壮的手臂上蔓延。

　　夏凛序时时刻刻观察着池亦珉的情绪，呼吸不自觉紊乱。

　　池亦珉神情凝重，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地将他的袖子拉回原位。

　　“有没有涂药膏？”池亦珉陪他走回班级的途中，问。

　　夏凛序笑了笑，对于痛感坦然说：“涂了，小伤而已，别担心。”

　　池亦珉板着脸，“其他部分受伤情况如何？”
　　夏凛序诚恳道：“就只有手臂有伤。”

　　铃声响起，池亦珉有力量的声音夹在人群中，混在音乐里。

　　池亦珉眉宇之间有一抹凝重的怒意。
　　“我现在还是生气，生那两个人的气。”
　　“但，我更多的还是心疼你。”

　　夏凛序以笑安慰他，尽管如此，池亦珉表情还是体现出悲伤。

　　夏凛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们也像小说主角一样，打过架了。”

　　池亦珉露出勉强的笑意，刚才的忧郁并没有随风而去。

　　夏凛序凑在池亦珉耳边，“不要不开心。”
　　“我很难不难过。”池亦珉小声嘀咕。

　　回到班级上，池亦珉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

　　他身体往向对方倾斜，“其实我们也没有吃很大的亏，这么一想也不是特别生气了。”

　　“是的，没错。”夏凛序视线回转到池亦珉眼睛中，语气无比坚定。

　　刹那间，池亦珉在夏凛序的课本左上角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老师还在黑板上沉浸式写字中，夏凛序借此机会，在笑脸旁边又画了个比心的手势。

　　池亦珉看清楚之后，轻轻一笑。
　　“你画得好像手机键盘里的emoji。”

　　这时，老师刚好转个身拿橡皮擦就撞见这一幕。
　　好在，老师只是给了一道冷冷的眼神作为警告。

　　夏凛序屡教不改，悄悄在池亦珉课本上画了个冒冷汗的黄脸。

　　过了一周，任宇若无其事地回到班级上课。
　　有些同学甚至连老师都来问他具体情况，任宇滴水不漏。

　　任宇统一回复：“我自己摔跤的，谁说我被人打了，别造谣。”

　　池亦珉和任宇上体育课没有打羽毛球，实验课也不是前后桌的关系。
　　除了必要沟通之外，三个人零交流。

　　池亦珉看到任宇笑嘻嘻地和同学们聊打游戏的事情，感到一阵恶心。

　　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念头，降低音量，“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卑鄙的人。”

　　夏凛序抬眼望去那个方向，冷笑一声，道：“贱人擅长伪装。”

　　“你说得对。”
　　池亦珉边回应，边将任宇之前传过的所有纸条撕毁并且丢入旁边的黑色塑料袋里。

　　夏凛序垂下眼低头装作写作业的样子，声音闷闷的，“原来你还保留过别人的纸条。”

　　池亦珉敏锐地察觉出对方的不悦，即使表现出来的分量特别特别轻。

　　他立即解释：“我塞入抽屉就没有再管过了，我们俩初中到现在的小纸条我可是保存到小册子里的。”

　　“你不准说不知道，上周我还给你看过的。”
　　夏凛序立刻笑意盈盈，“我知道，我知道。”

　　池亦珉灵光一现，“我突然想带手机来学校。”
　　“记录是吗？”夏凛序歪头，柔和的眼神绵绵不绝。
　　“是的。”

　　夏凛序认真地想了想，道：“最近学校查得比较严，我家有小型相机可以拍，过两周我们再戴手机。”

　　“好的。”

　　第二天的夏凛序说到做到，果然带了相机来学校。
　　单单是学校的风景，他们就拍了二十张照片。

　　至于合照和单人照总共有十五张。
　　实验室门口，操场，教室，小亭子等等他们都托同班同学帮忙拍合照。

　　同学是自愿的，因为给这两位人拍合照的好处是作业随便抄和免跑腿费带三个星期的早餐。

　　池亦珉仔细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和夏凛序，赞叹道：“你拍照技术了得。”

　　在旁边的同学快速反驳，“不是，是你们颜值能扛得住相机。”

　　池亦珉阅完照片，提出：“我也给你拍一张吧，如果你方便的话。”

　　同学脸上的笑容带着腼腆，不好意思地扣了扣手指，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显得举措不安。

　　明明同学是开朗活泼的性格，恍惚间，竟然变得拘谨。

　　池亦珉和那位好心的同学合了影，也给对方拍了几张单人照片。

　　回家，夏凛序把照片发给同学，对方收到照片之后，连发了好几条“谢谢”的表情包。
　　【夏序：不用谢。】

　　不知情的池亦珉还特意发信息提醒：
　　【Min：你发给他了吗？】
　　【夏序：发了。】
　　【Min：好滴。】

　　随之，池亦珉发来一条语音，夏凛序点开。
　　他说：“夏凛序，你把我拍得好好看呀。”

　　夏凛序情难自禁地在心底跳动，波纹转而变成浮躁的湖泊。

　　【夏序：你技术也不赖的。】

　　池亦珉懒散地躺在沙发上，对着屏幕乐呵呵地傻笑。

　　池母看在眼里，但也没有往谈恋爱方面想，因为她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和谁聊天。

　　【Min：好想发朋友圈，谁支持我一下。】

　　【夏序：我双手支持。】

　　两周后，夏凛序和池亦珉拍腻了相机，转变为带手机。
　　他们上课不玩手机，只在放学和大课间的时候拿出来。

　　晚自习下课，夏凛序举着手机慢悠悠地穿过昏暗的巷子。

　　池亦珉看着画面中的夏凛序，充当起天气报告员：“今天是十一月八日，周四，天气晴。”

　　“我和夏凛序偷偷带手机来学校。”

　　这时，夏凛序的脸上被路灯打上柔和的光线，并补充道：“现在拿得是我手机在拍摄。”

　　直到期末考试，于戌和任宇都没有再作妖，消停了段时间。

　　池亦珉和夏凛序在同一个考场，由于两人刚好同分，所以座位是前后桌。
　　但，他们坚持公平公正，没有任何作弊行为。

　　考完期末的下午，是阴天。

　　天气给人一种闷闷不乐的感觉。
　　所以，夏池二人决定制造点愉悦。

　　池亦珉和夏凛序将书包放在框上，踩着共享单车，前往植物公园。

　　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突然间，池亦珉猛地想起考试相关内容。

　　池亦珉不自觉皱眉：“物理第八道选择题我最后改成C了。”

　　“你选的什么？”

　　夏凛序目视前方，看着红灯数字闪烁。
　　他温柔地笑了笑，“不是说好不对答案吗？”

　　池亦珉转动脑筋，随便胡扯：“其实，那是池二珉说的。”

　　夏凛序的笑容多了份无奈的意味。
　　“我选的也是C。”

　　夏凛序不会告诉自己真实答案选择的是“B”。

　　这件事情一直隐瞒到开学初期答题卡发下来。

　　春节那日，城市难得下起雪。
　　大雪纷飞，窗外的烟花十分响亮。

　　池亦珉和夏凛序在小区花园堆雪人，又用树枝在地面上画图。

　　堆雪人没有堆成功，因为地上雪没有积攒到足以堆雪人的程度。

　　他们找到一处“避世”之地，除了路灯作伴，那里也有几抹寒冷的月光。

　　池亦珉在自己的画作上胡乱涂改，导致夏凛序的注意力被分散。

　　夏凛序看着处于迷茫之中的池亦珉，随后冲他眨眨眼。

　　池亦珉从挫败感脱离出来，求助道：“夏老师，教我画狮子。”

　　夏凛序上前两步，说：“池同学，我来了。”

　　经过夏凛序手握手的指导，池亦珉成功画出只威风凛凛却又不乏可爱的小狮子。

　　池亦珉好奇地往他作画的方向看，但夏凛序用身体挡住了。

　　夏凛序匆忙解释：“我的画还没有完成。”
　　池亦珉用手遮住自己的视线，“那我要假装不期待，这样不会给你压力。”

　　话音刚落，夏凛序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纠正池亦珉错误的想法：“不，你的期待对于我来说是动力。”

　　池亦珉眼睛闪闪发亮，速即捂嘴笑，“好，我其实有一百分的期待。”

　　经过十五分钟，夏凛序终于磨出他的作品。
　　期间，瘦削的树枝上的寒冷已被体温覆盖。

　　池亦珉在旁边静静地注视夏凛序一举一动，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只是时不时看一下画。

　　时间不自觉一点点地流逝。

　　这十五分钟里，池亦珉的世界没有盛大的烟花，没有星夜，只有夏凛序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池亦珉心口由衣服捂热了。

　　夏凛序画的是身穿羽绒服，戴着围巾，神情含带着温柔力量的池亦珉。

　　池亦珉一口气分了不同角度，拍了五张照片。
　　朋友圈配文：猜猜是谁？

　　捧场的齐雾又出现了。
　　【起雾：这不就是某池亦珉吗？？】
　　【起雾：@夏凛序，@夏凛序，我也要。】

　　夏凛序看到这条评论区，果真花费了五分钟的时间给齐雾画画。

　　画作结束，他们缓缓地起身，各自头发早已由点滴般的雪花占满。

　　深远的长夜，月亮撕开一道细口子，其中注入了微弱的光。

　　夏凛序伸出手帮他拂去发丝上的雪花，池亦珉直勾勾地盯着他。

　　池亦珉忽然间想到网上一句很火的话，随后无意识般说出：“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说罢，池亦珉意识到不对，神色慌张，赶紧捂住嘴巴。

　　大概是雪花清理差不多了，同一时刻夏凛序将手收回。
　　“嗯？”也许是风声浩大，夏凛序像是没有听清的样子。

　　池亦珉也模仿夏凛序刚才的举动，在他柔软的发丝上寻找雪花，动作温柔地，轻轻地。

　　“没事。”
　　夏凛序笔直地站着，呆呆应答：“嗯。”

　　除夕夜池亦珉还是像往常一样，卡点送祝福，甚至还当面给夏凛序红包。

　　没想到，夏凛序也早有预料，亮出自己准备的红包。

　　红包封面是自己亲手刻画的。
　　内容是一只戴着玉佩的鱼在海平面上腾跃，背景有灿烂分花火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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