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再次见到区先生，是几天后。

　　花园改造的进度很快，一周不到硬装基本完工。

　　李茂今年第一次带老婆回老家过年，工作室早早便放假。他知道我会留在北京，便约我到区家做交接，后续的绿化装饰就都由我来跟进了。

　　花园雏形已经出来了，能看出李茂实力不弱，我毫不吝啬地表达赞美。

　　“还不是因为你的客户好，甲方没预算、不提要求、不改设计方案，这样还做不好，我就要考虑改行了。”李茂笑着说。

　　我和他沟通完后续的安排，正好有工人找他，我便自己开始找事做。

　　借工人的尺子，准备量一下几个花池的尺寸，虽然图纸有标注，但还是要实测确认下，方便预估后期要填花泥的方数。

　　　“杜总”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区先生。

　　　“区先生，你好，原来您在家啊。”我收起卷尺，站起来笑着打招呼。刚刚和李茂进门后，都是阿姨在接待我们，一直没见区先生，还以为他不在家。

　　“刚刚在书房处理事情，方便进屋喝杯茶吗？”区先生解释道。

　　“当然。”

　　这次是区先生亲自泡的茶，也不是上次的铁观音，而是普洱，并且我怀疑这就是他平时喝惯的茶，因为他撬茶饼的动作很娴熟。

　　嗯，欧先生喜欢喝普洱。

　　自从许夏教我要了解客户后，我现在都会刻意去留意客户的喜恶。比如昨天有个许夏介绍过来的女客户，我就发现她很不喜欢做过美甲的人给她递水和食物。

　　“杜总？”

　　“哦，不好意思，忽然想到一点事。”我竟然走神了。

　　区先生把泡好的茶推到我面前，“上次小达的事，让你又接送又照顾的，一直没机会说感谢，今天便借这杯茶和你当面说声谢谢，也对上次电话里对你的态度一并道歉。”

　　我笑了起来，端起茶喝了一口，“区先生太客气了，上次移花那件事本就是我的问题。至于小达的事，你说谢谢我就受下了，我当时确实因这事受了点惊吓，照顾接送这些反而是小事。”

　　区先生笑起来，“杜总也有孩子吧？”

　　我点点头，“一个女儿，快十九了。”

　　区先生面露微讶，“那结婚挺早的。”

　　“确实很早。”我说。

　　“做了父母确实更能体会孩子走失时的那种心悸。”区先生叹口气道。

　　他继续说“你说的是惊吓，而我当时是绝望。我妈应该和你说了我的事，知道她出轨那会儿，我以为世上再没有让我更绝望的事了，可小达那天不见了，我才知道原来真有。”

　　区先生说完，露出苦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妻子出轨的话题，估计是知道小达奶奶已经透露给我，觉得没隐瞒的必要了。

　　“杜总，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区先生突然说。

　　“哦，你问。”

　　“如果你是单身，他和我都是陌生人，一起追你，你会选谁？”

　　我顺着区先生所指方向看过去，发现是站在窗外花园的李茂，巧的是，对方也在看着屋里的我们。

　　我朝李茂有点尴尬地笑笑，他肯定猜不到区先生正在拿他说事。

　　回头看向区先生，我理解他的不甘，不过我认为他搞错了重点“区先生，恕我直言，你是想说那个设计师吧？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和一个勾引已婚女人的男人相提并论呢？”

　　“要我来选，第一就会排除他，因为人品已经不过关。”我补充道。

　　区先生想了想，突然笑道 “你把我都绕进去了，我是说他们未发生什么之前。他还是一个才华横溢、风趣幽默，没有道德污点的年轻人，而我人到中年、古板无趣，除了有点钱，再没有什么特别，要你也会选他，对吧？”

　　我看着区先生，像是看到了某段时期的自己。

　　“区先生，是你把自己绕进去了，我要是你妻子，我不会、也不该去做这个选择，因为婚姻存续期间，我的合法配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丈夫，我拿丈夫和别人放在一起做对比选择，这本就是错的。”

　　说完，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补充道“区先生，你因为找不到她离开的理由，所以开始从自身魅力上找原因了，是吗？”

　　从认识以来，区先生给我的印象都是高冷淡漠的，就算上次小达走失，除刚开始有点惊慌外，之后都很镇定从容。

　　所以我没想到能从区先生脸上看到此刻这种表情，他眉头轻锁，面露困惑和不安，可能因为少与人谈论这些事，脸上还有一丝腼腆？

　　“她说那个人比我好，所以我…想知道自己是哪方面比不上那个人，哪方面没做好让我…前妻失望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很好，她也很爱我，我以为我们彼此是很相爱的。”区先生说。

　　那天听小达奶奶说区先生还在等他前妻，我还有点不信，现在信了。

　　我感觉自己还挺幸运，至少我和罗旭出现裂痕时，我对他没有如区先生这般深情。

　　“区先生，我不知道你对你前妻好不好，或者你们是否相爱，我只知道她如果觉得你不好不合适，有很多种理由可以和你提离婚。但她以前没有提，却在和别的男人有关系后突然又说要离，那不管她说什么理由，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没有经受住疑惑，背叛了婚姻。”

　　“而且，你刚说做对比、看谁更好的问题。结婚后拿配偶和别人去对比，择优而栖，那结婚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要结婚？一直单身就可以一直挑选，不是更方便？”

　　“结了婚的人如果不约束自己，以择优当自己贪新鲜感的遮羞布，那么背叛就会成会一种常态，因为这种人眼里随时都会出现更优秀的下一个。”

　　区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表情才恢复常态，看着我笑着说“杜总，你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和表情，让我觉得你像是深有体会。”

　　我苦笑道“很不巧，不久前我刚离婚。”

　　区先生笑了起来“那是很不巧。”

　　我叹了口气，有点语重心长地说“既然说开了，就拿我自己的经验劝劝你。你可以还爱着她，甚至可以努力去争回她，但永远不要怀疑自己，你没错，她走也不是因为你不好。这种错误的思考方向可能会毁掉你，我们可以弄丢感情，但不能弄丢自己。”

　　“有没有人说你像个老师？”区先生笑道。

　　我突然想到许夏，也笑起来，“有。”

　　和区先生聊完，我们一起回到花园，李茂已经走了，他让工人转告我，说急着陪老婆去逛街买衣服，让我有事就打电话他。

　　“这幸福的酸臭味！”区先生感叹道。

　　我哈哈大笑，笑完说“区先生，你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四十多的人像个初涉情海的小男生。

　　“对了，小达呢？”我突然想起今天一天都没见到这孩子。

　　“我在郊区有个四合院，我爸妈前两天搬去那边住，小达正好放寒假，暂时也住那里。过两天公事结束，我也会去那边过年。”区先生解释说。

　　我开玩笑问“和小达和好了吗？”

　　“暂时休战，他妈妈会回娘亲过年，说春节回来看他，所以他现在心情很好，不和我吵。但我打算过完年就和小达谈离婚的事，估计到时父子俩还有一战。”

　　“好好说，说完看紧孩子，别再让他一个人落在外面。”我提醒道。

　　区先生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说“对了，这花园的后续工程，你们慢慢做都行，原本是想着在这里过年才让你们赶工程。”

　　“没事，都安排好了，再说早点完工，早点收尾款。”我笑道。

　　区先生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基本天天在现场跟进，上花泥，种树，移花。也经常能遇到区先生，就随意聊两句。

　　他还说，有个朋友刚买了幢房子，也想找人做花园，年后会介绍给我。

　　我一喜，许夏说的老客户这不就来了吗。

　　春节日益临近，我给爸妈买了年二十三的票，正好到北京一起过小年。

　　区先生家工期最后一天，突然下起了雪。为了花园的交付效果，可移动的花草区我摆的都是冬天开花的红梅和海棠，现在正是开放的时候。

　　所有绿植装饰都布置完，时间还早。真好区先生也在，便问他介不介意做点过年装饰。

　　区先生笑，“是不是上次被我吓到了，过年装饰是个中国人都不会拒绝的吧。”

　　我笑起来，拍了张花园成品图给李茂，他回个我一个拇指，说不错，设计还原度很高。

　　我发了条语音问他，如果要在花园里的树上挂点过年的小彩灯或小灯笼，放哪些位置会合适点，我怕自己乱挂会影响设计效果。

　　语音刚发过去，他就打电话来了。

　　“是区先生要求的吗？这不在合同内啊？”李茂问。

　　我笑道“就挂点装饰品的事，花不了什么钱，当我送他的，而且你放心，不是我自做主张，区先生同意了。我只是担心挂不好看才问问你。”

　　李茂沉默了一下，然后让我等两分钟。

　　挂完电话后，没两分钟果然收到了他回的图片，还是我拍那张，但上面有几个位置多了小红灯笼，这速度，这么快就P上去了。

　　我和区先生打了声招呼，就往小区外走，找了两间超市才找到尺寸合适的小灯笼。走回小区时，发现许夏的车竟然停在车道入口，她正和保安在交涉。

　　“许夏，你怎么来了！”我加快脚步走过去，拍着车门打招呼。

　　“过来看看你，你来正好，和区先生打声招呼，放我车进去吧。”许夏说。

　　门卫看到我，直接按开了门，我连声说谢谢，解释说是我公司的车。

　　这几天我天天过来，送花送泥的车也来了几趟，他们都认识我了。

　　我坐上许夏的车，直接开到区先生家门口，能她找个靠边的位置停车。

　　“怎么这个也要帮他弄？”许夏看着我怀里的灯笼问。

　　我得意地说“区先生说年后介绍个业务给我，也是个别墅，我这就当是感谢了。许夏你说的对，老客户果然比较喜欢我，哈哈哈。”

　　许夏看着我，无奈摇摇头。

　　“你在车上等我吧，我很快就挂好了，就八个。”我打开车门。

　　　“一起吧，我帮你。”许夏直接下了车。

　　区先生正在屋檐下打电话，我也没打扰他。照着李茂的图，用超市送的铁丝小勾将灯笼挂上去，挂了两个位置低的，感觉效果还真不错。

　　位置高点的就交给了许夏，他负责挂，我负责穿勾子递灯笼。

　　我发现许夏挂灯笼的时候，总往区先生那边看，

　　我本想开玩笑，说他们都是高高瘦瘦还挺配，想到什么又没开口。

　　等她再一次又去偷瞄区先生时，我手肘撞了撞她，“你看什么呢？”

　　“没看啊，挂灯笼呢。”她收回视线。

　　我眯了眯眼睛，严肃说“为什么一直看区先生？我都看见了！”

　　她像是不服气说“是看了！怎么？不能看啊？”说完像是故意挑衅我，瞪着眼又去看人。

　　“就是不能！虽然区先生条件不错，外形年龄也和你般配，但你不准喜欢。”我捏着她的手臂恐吓道。

　　许夏猛地回头，“为什么？”

　　我看她反应这么大，开玩笑的心思都收了，认真问她“ 你不是有想追的人吗？”

　　“他…他好像还有其他人追。”说到这个男人，她又开始学鹌鹑，刚刚那副霸道样消失殆尽。

　　我要被她气死，“你到底是不是许夏啊？你的斗志呢？他有人追你就不追了？”

　　她低着头，“你先说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区先生。”

　　我犹豫了一下，说客户的八卦是不是不太好。

　　许夏敲了下我的头“说啊！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区先生？总不会是因为小达吧，你不是不反对我找离异带娃的吗？”

　　“不是因为这个。”我看了眼区先生，确认对方还在认真打电话，也听不到我声音，我才贴着许夏说“他还很喜欢那个前妻，你别看他像个高冷霸总，其实就是个脑爱脑，我估计那女人一说复合，他又会屁颠颠说同意，所以你别给我犯傻！”

　　许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噢，那我继续追之前那个吧。”

　　我脾气又上来了“你要不就快点搞定他，要不就藏严实点，别让我查到那男人是谁，不然开间房把你们关一宿，两个人磨磨叽叽，看着就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