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

　　刚走下台阶就看到了半蹲在路边的秦悠然，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无聊地晃来晃去，像是在等人。

　　陆言初被乔南提醒，看了她一眼，对方立刻有所感觉，抬头看清他的脸后，笑着挥了挥手，起身走过来。
　　“还以为你们趁我不注意，早走了。”视线绕了半圈，最后定在陆言初脸上，“聊几句？”

　　当事人还没回答，一旁的乔南倒是很有眼色：“那我先回宿舍了，拜拜。”

　　“拜拜。”

　　半分钟后，两人面对面站在附近一处稍微安静的地儿，秦悠然手指抓着链条包带，需要仰起头才能直视陆言初的眼睛。
　　“我挺喜欢你的，你应该知道吧？”

　　对方开门见山，陆言初礼貌微笑：“谢谢，但这不合适吧。”

　　“我也不是每回都有这样的勇气，可能是我今天生日，心情还不错，反正都已经站出来了，索性就趁着这股劲儿还在，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当面说出来。”

　　想到先前她在教室里的仗义执言，陆言初真心感激：“谢谢你！你今天很勇敢。”顿了顿，他又添上一句祝福，“也祝你生日快乐。”

　　秦悠然笑了起来，眼眶泛红，她偏头吸了吸鼻子，很快又重新看向陆言初：“我当然有我自己的私心。换成其他人的话，我绝对会犹豫。”

　　“能理解。”这一刻，陆言初很欣赏她的坦诚，“人之常情嘛。”

　　凡尘男女，谁都会有偏爱，谁没有藏着几分私心？

　　“军训的时候我经常偷偷看你，不只是我，好多女生私下都会谈论你。”有些话点到即止才不会失了那份美好，她收起眼里的怀念，冲陆言初歪了歪头，“不过青春么，总是会有一些遗憾的。”
　　也或许正是因为得不到，才让这份执念裹了一层深情的外衣。

　　陆言初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秦悠然发现自己很难想象出他爱一个人的样子。
　　应该会有很温柔的一面吧？虽然她不曾亲眼见过。

　　静了静，她从包包里掏出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塞进陆言初手心：“好啦，再见，陆言初。请你吃糖果，沾沾寿星的喜气。”

　　目送她笑着跑远，陆言初攥着糖果往宿舍楼走，手机卡着点响了一声，是江熠发来的消息。

　　【star：学弟，今晚还跑步吗？看你行程挺满的。】

　　陆言初挑眉，盯着两行字反复看了又看，轻轻笑了一声。
　　寿星的喜气果然很灵。

　　【star：实在不行，那我插个队？】

　　陆言初总是会被江熠无意中的某句话或某个举动，撩得心痒，而短暂的分离更是加剧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求，身体的每一处皮肤都在呐喊抗议，想念对方手指的触摸和唇间的湿度。

　　【漂亮的小狼崽：必须跑，今天还没跟学长接吻呢。】
　　【漂亮的小狼崽：作为补偿，学长今晚可以粗暴一点。】

　　江熠眼神暗了暗，也只有陆言初有这个本事，轻而易举便能拨动他的思绪。

　　许思凡自顾自说了半天都没听到旁边人回应一句，纳闷地偏过头，发现江熠眼睛不眨盯着手机屏幕，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看什么呢？这么投入？

　　大概厉害的人都很擅长一心二用，许思凡脖子一动，江熠瞬间回神，胳膊抬高，不给看。

　　“没意思了啊，跟我还这么见外？”许少爷好奇得不行，用眼神控诉。

　　江熠手指摁灭屏幕，当着人的面将手机塞回兜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别急，以后多的是你跟我见外的时候。”

　　许思凡：“……”
　　这么深奥的么，听不懂。

　　没关系，有人懂就行。

　　晚自习下课后江熠勾着背包在教学楼前堵住陆言初，像往常一样，接过对方臂弯里的书本塞进背包里，再并肩穿过人群往东门走。

　　陆言初晚饭没怎么吃，盘子里的两个鸡翅都夹给乔南了，当时也确实没什么胃口，最后就简单吃了点青菜对付。

　　潇潇和罗倚声挽着手进来小面馆时，陆言初已经吃完一碗面，嘴里叼着吸管喝豆奶，江熠问他有没有吃饱，陆言初在桌子底下夹住他的腿，蹭了蹭，又很快松开。
　　“留着肚子等下吃甜点。”

　　外人面前冷酷狠戾的小狼崽，只在江熠跟前露出他柔软的小肚皮，偶尔也会用小爪子挠你一下，再眼巴巴地瞅着你撒娇。
　　江熠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救了。

　　“委屈你了。”

　　陆言初冲他眨眼睛，用眼神说：哥哥多亲一会儿，我就不委屈了。

　　“吃什么甜点？”
　　潇潇的大嗓门传过来，陆言初早就注意到她们，他不慌不忙地把沾了喜气的糖果从口袋里掏出来，分给两位。

　　“哇，这个牌子的糖果挺贵的。”潇潇一向心直口快，笑吟吟地问，“喜糖啊？”

　　陆言初也笑着“嗯”了一句。

　　罗倚声垂眸盯着自己掌心，若有所思，不过数秒她便抬头去看江熠，彼此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继而视线落定在陆言初脸上，恰好对方也正注视着她，对视一眼后，罗倚声了然，露出善意的笑容。
　　“谢谢你们的糖果，我们也沾沾喜气。”

　　陆言初笑着点头：“看来今天的喜气得加倍。”

　　简单聊了几句罗倚声就拽着潇潇去了旁边的桌子，陆言初听到潇潇问为什么不坐一起，大家又不是不熟，罗倚声好声好气地说就是因为太熟了。

　　在某些方面她跟陆言初很像，但又不太像。与其说她知分寸识大体，倒不如说她永远都会让自己保留一份理智，不管有多喜欢、多爱那个人，都会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没有希望的感情，那也没有开始的必要。

　　吃饱喝足了，江熠领着陆言初安静离开，没再过去她们那桌打扰。

　　罗倚声垂头吃面，像是并未察觉，直到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突然停下筷子，缓了缓才咽下嘴里的食物。
　　“烫到了吗？”潇潇问。
　　罗倚声摇头：“吃太快噎到了。”过了两秒，她又轻轻说道，“没事。”

　　在操场走了两圈消食，小群里已经有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来自许思凡。
　　他戴着生日帽站在一群男生中间，额头和脸颊上都沾了奶油，照片应该是抓拍的，他没有看镜头，笑得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陆言初把每张照片都看了一遍，留意到ktv包间的茶几上，各种酒水摆了一堆，想到两人的酒量不相上下，于是回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Fan：？】
　　【Fan：刘帆生日，你见过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陆言初逗他：【但你是那群大老爷们里最靓的！】

　　许思凡喝了酒思维跳跃：【谢谢夸奖[得意]】

　　江熠懒得翻手机，挨着陆言初的脸看着他回消息，当即笑出声：“许少爷还真是傻白甜。”

　　“不都说傻人有傻福么。”

　　磨磨蹭蹭地走了不知道多少圈，学生们终于陆续散场，跑道上也慢慢清净下来。

　　陆言初分神瞥了一眼手表，到了拐弯处，抬手便将外套罩在他和江熠头顶，眼睛尚未适应周遭暗淡的光线，两张嘴便迫切地撞到一起，舌尖相触，短暂抚慰，好似众目睽睽之下一场荒唐的嬉戏。

　　江熠记得他嘴角梨涡的位置，轻笑着吻了吻：“甜的。”

　　陆言初脑袋稍稍一动，再一次捉住江熠的唇，“啵”一下，盖了个戳，陆言初专属。

　　小傻瓜。江熠贴着他的鼻尖摩挲，嘴唇慢慢吻到他耳畔，低声说道：“唔该bb。”

　　另一边的宅男生日趴已闹到尾声，大家商量着等下直接右拐去网吧打游戏，反正明天上午没课，搞通宵也行。

　　许思凡有些蠢蠢欲动，青春男大，没有人能拒绝网吧一起开黑！没有人！

　　丢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许思凡懒洋洋地伸手去够，在屏幕彻底暗下去前，清楚辨认出发消息的人。
　　【庭哥：我就在大门口，需要我上去接你吗？还是你自己下来？】

　　前一秒还吊儿郎当的许少爷，下一秒握着手机猛地坐直：“我操。”

　　宿舍四个人里，刘帆跟他关系最好，平时说话也是荤素不忌，这会儿见他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笑嘻嘻凑过来：“怎么，女朋友查岗？”

　　“放屁！”许思凡瞪他，根本不想同他废话，躬身从沙发角落里找到自己的挎包，抬脚就往门口走。

　　一群人都懵了，刘帆冲他大喊：“思凡，你什么情况啊？”
　　“不是说好要决战到天亮？”
　　“你个渣男，这就撤了？”

　　许思凡拉开门，丢下一句“我哥来接我了”便头也没回地消失在走廊。

　　刘帆：“……”
　　什么鬼啊，又不是女朋友，用得着这样心急？

　　进了电梯，对面又发来消息：【不着急你慢慢来。】

　　许思凡眯眼盯着聊天框，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给傅明庭私发定位。

　　哦，对了，是他在小群里发了一堆合照，结果只有小言初搭理他，他一罐啤酒喝完了，才等来傅明庭的回复，不过不是群消息，是私发给他的，问他在哪里，他想也没想就甩了个定位过去。

　　可他为什么偏偏要等傅明庭的回复？江熠不是也没出现？

　　许思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心里跟自己吵架，然后又把自己哄好了。
　　群里一共就四个人，他也不能一直自言自语吧？那多尴尬。

　　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一楼，许思凡后知后觉低头飞速打字，几乎是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一秒摁下发送键。

　　傅明庭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外，唇角轻扬，风度翩翩，与周遭贴着各色小广告，灯光暧昧，霓虹闪烁的氛围格格不入，好像他原本就不该这样贸然过来。
　　可他还是出现了，因为某个小朋友玩心太大，他不放心，必须要亲眼看看，否则下半夜他无法专心工作。

　　“庭哥……”许思凡心里的烦躁奇迹般消散，下意识地朝他走过去。

　　网络延迟了几秒，傅明庭握着的手机迟来地响了一声，四目相对间，许思凡傻里傻气地说：“我下来了。”

　　怎么能这么可爱。
　　傅明庭笑着点头回应，到底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果然如自己想象中一样柔软，于是又摸了一把。

　　“别摸头呀。”许思凡往后躲了一下。
　　傅明庭似乎心情不错，话问得十分顺口：“那你说个可以摸的？”

　　许思凡瞪大眼，傅明庭笑出声来，手掌兜住他的后脑勺，带着人往外走。
　　“很晚了，送你回去。”

　　“哦。”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粥铺，许思凡拿小眼神瞟了一眼，听到一旁的傅明庭问：“要不要喝粥？”
　　“算了，我也不是特别饿。”
　　“咸的还是甜的？”
　　“甜的。”

　　许思凡不说话了。

　　傅明庭眼角弯了弯，不由分说抓着小朋友的手腕进去店内，点了份温热的八宝粥，安静地看着人吃完，再默默递上纸巾。

　　“谢谢庭哥。”

　　喝完粥胃里舒服很多，许思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跟着傅明庭离开粥铺。走出一小段距离后，身子又自然地挨过去，左手也习惯性地搭上傅明庭的肩。

　　莫名想到刘帆先前说的女朋友查岗，许思凡在心里狠狠嗤笑：谈恋爱多没意思，还不如跟傅明庭待着舒服。

　　“可他迟早都会谈恋爱的，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总能遇到心仪的吧？”

　　陆言初抬眸瞥向一脸认真的乔南，不明白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江熠身上了。

　　而乔南似乎很懂他的沉默，叹了口气：“我知道，就跟当初我看着我姐姐出嫁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这能一样？陆言初立刻纠正，“我如果不点头，我哥压根就谈不成恋爱。”

　　乔南丝毫不怀疑：“你哥是真的宠你。”
　　“嗯。”陆言初连连点头。

　　他回宿舍时正好见到乔南在走廊讲电话，听到他语气轻松地说“姐你别给我打钱，我在学校过得挺好”，陆言初回头看了一眼，没多久又在水池里发现乔南的球鞋，已经全部湿透，而他清楚记得这双鞋前两天才刚被乔南刷洗晾干。
　　中间发生过什么，其实并不难推测。

　　“你姐姐不知道这些事吧。”

　　“她怀着宝宝，不能受刺激。”乔南脸上的笑淡了一些，“你是唯一一个。”

　　陆言初摇了摇头，笑他太天真。

　　晚自习下课前乔南忽然肚子疼，铃声一响就急忙冲去厕所，等他解决完了刚要伸手开门，就听到外边传来的响动，紧接着一桶脏水浇了下来，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

　　他打了个喷嚏，听见一个甜美的女声在说：“太臭了，赶紧走吧。”

　　“行，今天先放他一马。”是个男生。乔南认得他的声音，是孙超那一拨人里颜值最出挑的一个，单看面相，跟人渣半点不沾边。
　　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生一直很迷江熠，还暗中霸凌过几个给江熠送情书的外班女生，非逼着人自己拿剪刀把头发剪了。

　　陆言初挑眉，一张脸阴晴不定。
　　感觉自己也一并受到了奇耻大辱。

　　“你刚说她叫什么名字？”

　　“啊，吴巧兮。”乔南说，“那些巴结她的女孩平时都叫她兮兮。”

　　陆言初慢慢悠悠地低声重复了一遍：“吴——巧——兮。”

　　乔南默默捏紧手里的医用棉签，莫名有些紧张：“言初……”

　　“你这什么表情？我不打女生！”陆言初勾唇笑了笑，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动作自然地从袋子里翻出一片创口贴，递给乔南。
　　“当然了，像这种西西还是东东的，你打她一顿没用，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
　　“对付恶人就得用恶人的方法，否则，多失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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