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窗口

　　丁砚睁眼，齐夏然正背对着他睡觉，蜷缩起来，他眨眼，看清了齐夏然右肩的纹身。

　　是朵紫色的鸢尾，周身有流星缠绕。

　　极其特别的设计，图案也不大，就只是后肩一点点，五厘米大小。

　　纹身周围皮肤有些泛红，看上去刚纹上不久。

　　丁砚蹙眉，齐夏然睡觉离他很远，两人中间很空，丁砚往他那边挪，未曾想的是，齐夏然身子一动，离丁砚更远了。

　　丁砚坐起身，手把头发往后梳，他看向齐夏然：“醒了？”

　　齐夏然背对他，不答话。

　　烦躁感从心底升腾而起，丁砚难得黑脸：“齐夏然，说话。”

　　齐夏然睁开浮肿的眼睛，铁了心不想开口说话。

　　房间里只有加湿器运作的声音。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齐夏然发觉身后一凉，丁砚起床往盥洗室去了。

　　门一开一合。

　　齐夏然翻了个身，睡到丁砚睡过的地方去，眼睛红红的，黑眼圈又明显，整个人十分憔悴。

　　两人吃早饭时也不同以往那么甜腻，就连丁砚出门上班，齐夏然也没在玄关跟他依依惜别。

　　丁砚换好鞋，看着还坐在餐桌前的齐夏然，很是懊恼，他昨天有些手足无措了，等冷静下来才想到更好的处理办法，但是齐夏然已经委屈得不愿跟他讲话了。

　　两人冷战了一晚上，心里都不舒坦。

　　丁砚揉了揉眉心，他今天还有工作要处理，这个情绪怕是又得留到晚上了。

　　“我出门了。”无奈，丁砚只能给他打个招呼，关上门离开了。

　　椅子上，齐夏然还是呆坐着。

　　他缓缓眨眼，起身，跑去沙发上抱膝坐着。

　　这一切的起因，该归结到，周炎身上。

　　周炎跟丁砚是大学好友，后来跟齐夏然处成了好兄弟，两人成天四处游玩。不同于齐夏然，周炎的情感关系简直剪不断理还乱，他喜欢他的青梅竹马——许烨，但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现在只是维持着身体上的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炮.友。

　　这几天周炎休假，特意从首都飞了回来，前一秒刚给齐夏然发消息，后一秒就已经到齐夏然家门口了。

　　齐夏然乐得一蹦三尺高。

　　他本就因临时起意才回国，没想到会在国内待这么久，还跟丁砚处上对象，自然是赋闲在家的。

　　每天都很无聊。

　　两个特喜欢热闹的人凑到一起，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

　　周炎找上门说要去纹身，让齐夏然陪他去。起初丁砚还没有很在意，毕竟周炎纹身不少，大学时期他还动过纹花臂的念头，后来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周炎身上小面积纹身不少。

　　他有一个固定去的纹身工作室，纹一次，五位数甚至六位数。

　　而齐夏然，他像只小鸟，特别在意自己的羽毛，做得最过的事情就是染发，他怕疼，染发又不疼，但是穿.孔和纹身可不是一般疼。

　　齐夏然一直对这些敬而远之。

　　要么人们都说两个性格相似的人不能凑一块去，路赶路，话赶话，头脑一热就容易不清醒。

　　等丁砚下班回家时，齐夏然还乐颠颠跑来给他炫耀右后肩那一小块纹身。

　　他嘴里还念叨：“丁砚我给你说，纹身可痛了，如果不是周炎鼓励我，我都还受不了呢，不过周炎可厉害了，他纹了一大片，后腰那一片都是……他还让我纹一个，我还犹豫呢，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但是周炎说我纹了肯定好看，嘿嘿，我就让那个纹身师给我设计了一个小一点的图案，画得还是鸢尾花呢，我记得你最喜欢鸢尾花了……”

　　丁砚看见齐夏然后肩的图案，登时眼前一黑。

　　玩呗。

　　一下没盯住，纹身都跑出来了。

　　齐夏然没听到丁砚的回话，转身去看他，只见丁砚面无表情，他一看就知道丁砚生气了。

　　齐夏然纳闷：“丁砚？”

　　丁砚深深看他一眼，走回房洗澡去了。

　　齐夏然愣愣站着，客厅里太冷，他裸着上半身，打了个哆嗦，心跟被冻上一样。

　　热气蒸腾，丁砚站在花洒下，水流滑过他的身体，他深深叹口气，也没什么享受的心思，不过半个小时，他就裹着浴袍出来了，齐夏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丁砚开口叫他：“宝宝？”

　　齐夏然背对着他，动也不动。

　　丁砚一阵头疼，完蛋了。

　　-

　　齐夏然一天没给丁砚发消息，丁砚时不时解锁手机看聊天页面。没有任何动静。

　　“扣扣——”

　　敲门声响起。

　　丁砚抬头一看，是许烨。

　　许烨走进来，问：“想什么呢？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午饭也不吃了？”

　　丁砚看手机，这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他给齐夏然发消息。

　　【丁砚：吃饭没有？】

　　消息如石沉大海，没动静。

　　难得看见这一幕，许烨挑眉：“吵架了？”

　　丁砚回：“没吵。”

　　“那就是冷战了。为什么？”

　　丁砚抬眼去看许烨。

　　许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丁砚更头疼了，他总不能说因为你家那口子把我家宝宝拉去纹身，没跟我说一声儿，我被打得猝不及防，没给一个正确反应才跟我家宝宝冷战的，因为我怕我家宝宝因为冲动行事后悔……

　　是了。

　　丁砚对纹身没什么偏见。

　　他甚至觉得齐夏然肩上那个图案还挺好看，但是这是齐夏然冲动之下的选择，他怕齐夏然后悔。

　　本来纹身就够疼了，还是一辈子的事。

　　最怕就是后悔。

　　许烨看着丁砚难得抓狂，拖了个椅子坐到他对面：“让我猜猜，因为纹身？”

　　丁砚给他一个“知道还问”的眼神。

　　许烨摸鼻子。

　　昨天晚上他也被“吓”得不轻，打开房门，周炎裸着上半身坐在客厅打游戏，看见他回来，站起身上来迎他。

　　周炎穿着低腰短裤，几乎都要看到胯骨轴子了，许烨还疑惑着，只见他一转身，后腰那一片黑乎乎的，纹身一直延伸到裤子里。

　　周炎还说，齐夏然也整了一个小纹身。

　　嗨哟。

　　简直就是一道惊雷。

　　许烨虽不说跟齐夏然熟，但也算点头之交，这算是被周炎拉入“歧途”了。

　　所以，他趁着午饭来找丁砚来了。

　　许烨：“其实我觉得吧……”

　　两人这么促膝一谈，午休就过去了。

　　冬天天黑得快，晚风冷飕飕，飘着细雨，丁砚归家时，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换鞋进门，在房间里找到了齐夏然。

　　齐夏然睡着了，睡的还是丁砚的地方。

　　丁砚俯下身去给他理被子，熟悉的温度笼罩齐夏然，齐夏然睫毛一颤，睁眼看丁砚。

　　丁砚声音很轻：“醒了？饿不饿？”

　　齐夏然伸手去台灯，灯光很昏黄，照亮一小片天地，两个人对视着，齐夏然轻轻点头。

　　“我抱你出去？”

　　齐夏然眼珠子转了转，思索几秒，双手搂住丁砚的脖子。

　　丁砚轻而易举地抱他抱起，轻轻放在沙发上。

　　沙发是皮质沙发，冬天里特别冷，后来丁砚在上面盖了层厚毛绒毯，齐夏然每天都在上面滚来滚去。

　　此刻，齐夏然抱膝在沙发上坐着，扭头看丁砚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里那阵委屈散得差不多了。

　　他对其他情绪很敏感，又容易钻牛角尖。昨天晚上，丁砚看了他的纹身，话也没说就去洗澡，齐夏然一个人坐在客厅，胡思乱想。

　　但是纹都纹了。

　　而且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纠结了好几个小时，才下定决心的。

　　结果丁砚回来，不夸他纹身好看，齐夏然瞬时就蔫儿了，但是现在又看着丁砚刚下班回来，也不曾休息就在给他做饭，心里又软乎。

　　想着想着，眼圈又红了。

　　眼睛又酸又痛。

　　正想用手去擦，丁砚先捏着一张纸过来给他擦脸了。

　　只听丁砚叹口气：“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该不讲话，让你难过了。”

　　齐夏然鼻音很重：“你是不是觉得很丑？是不是不喜欢我的纹身？”

　　丁砚倾身抱住他：“我没觉得丑，它很好看，我喜欢的。”

　　他摸齐夏然的头发，齐夏然抽鼻子：“那你昨天都不讲话。”

　　“我只是怕你后悔……”丁砚这句话刚说出口，话锋一转，“但是我又想了一下，这肯定也是你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对吗？”

　　齐夏然头埋在他肩窝：“我纠结半天呢，我才不会后悔。”

　　丁砚亲他耳朵尖：“我知道，所以要跟你道歉，昨天应该先跟你讲，它很好看，你的眼光很好，我很喜欢的。”

　　“昨天周炎问我，想不想纹身，我本来也不答应的，但是周炎跟我讲，他的所有纹身都是有寓意的，并不是追求特立独行还是别的什么才纹的，他跟我讲了他所有纹身所代表的意义。我就想，我也要纹一个，我要纹一个对我最重要的，最有意义的。”

　　“所以你纹了鸢尾？”

　　齐夏然点头。

　　丁砚看向餐桌边插着鸢尾花的花瓶。

　　他最喜欢的就是鸢尾花。

　　丁砚收拢双手，紧紧抱住齐夏然。

　　“对不起。”

　　“没关系。”

　　两人一坐一跪，相拥着。

　　窗外飘着丝丝细雨，寒风阵阵，而屋内，两个人终于解除了冷战，有说有笑地吃起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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