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斗米折腰

　　是谁在讲话，陆见卿被扼住咽喉，呼吸逐渐削薄，她脑子里一直不停有人在喊着一个名字。

　　“小灰！”陆见卿撑着最后一口气，高声喊出这两个字。

　　脖子上的蛇信子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舔舐在她脸上，似乎是在讨好。

　　陆见卿用力呼吸空气，她刚才差点被勒死，神色狐疑看向巨蟒，她眉头紧锁，试探性又喊了句，“小灰？”

　　巨蟒用行动给出回应，反身用头顶在陆见卿腰上，想把她拱到背上。

　　妈的。
　　陆见卿在心底骂了句脏话，这东西成精了？
　　原来宁知芜所说把它当成宠物还真不是胡诌的，可问题是，这玩意儿怎么前一秒还想杀她，后一秒就跟个哈巴狗一样。
　　难道说它的名字真叫小灰？

　　刚才脑子里的声音分明就是她梦里那个人，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她梦里？陆见卿很肯定自己身边没有这号人。

　　能把巨蟒当宠物养的人，她得跪下去叫神仙。

　　宁知芜又是怎么知道的？陆见卿脑子里像打了死结，百思不得其解。

　　她得找机会问清楚。

　　陆见卿确认巨蟒对她没有攻击意图后，清了清嗓，“小灰，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巨蟒依旧在拱她的腰，只有在听到名字的时候才稍微停顿一下，对别的没有任何反应。

　　我可真是个大傻逼。
　　陆见卿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当是白蛇传呢，以为它能化作人形跟人聊天。

　　陆见卿猜测巨蟒智力应该跟小猫差不多，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比如自己的名字，和刚才陆见卿打出的过来的手势。

　　它是被人养在这里的。
　　或许就是陆见卿梦里的那个人。

　　坐上巨蟒后背，陆见卿感叹一句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几小时前，谁人能相信她竟然能骑在巨蟒身上，这奇遇全世界恐怕只有她一个人能遇见。

　　载上她后巨蟒瞬间提速，陆见卿吓得赶紧抱住它，咬住氧气管跟随巨蟒沉入水底，进入水面后巨蟒速度明显下降，或许是怕太快的速度陆见卿承受不了。

　　陆见卿观察着四周，心里浮出一个想法，巨蟒之前肯定驮着它的主人无数次走过这条路，不然不会如此驾轻就熟，仿佛它存在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当她的交通工具。

　　在巨蟒刚发现他们的时候，确实是把他们当做储备粮，可是在它看到陆见卿这张脸之后就不是了，巨蟒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主人。

　　所以才会一直关注他们，当时她为了找死门进入潭水中，那时候的巨蟒是否以为陆见卿想前往谭底，所以特意游到她身边，在它发现陆见卿没有这个想法后才离开。

　　而那时陆见卿举刀刺向它的时候，它是否心有疑惑，为什么主人会这样对它，而所有的疑惑，在陆见卿喊出它名字的时候烟消云散。

　　它这里等了它的主人多久呢？陆见卿不敢深想。

　　沉入水底后，来到一处水流交汇口，从这里进去后便进入一条幽深狭长的水道，两岸各有碎石堆积，形成河岸。

　　不远处亮光点点，陆见卿认出那是宁知芜几人的队伍。

　　“宁知芜！”陆见卿高喊，现在她要秋后算账了。

　　几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到陆见卿骑在巨蟒身上后花月下差点惊掉下巴，“我没看错吧？”

　　来至众人面前，陆见卿拍了拍巨蟒的头，“小灰，放我下来。”

　　这个动作它理解了，弓下身把陆见卿放在岸上，随后便潜进水里只露出眼睛看着几人。

　　花月下几人久久缓不过神，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倒是宁知芜笑了一下，问她，“好玩吗？”

　　好不好玩是其次，陆见卿一堆问题想找宁知芜问清楚，她急急忙忙想开口，宁知芜却看出她未说出口的问题，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谈论此事。

　　如此讳莫如深，陆见卿差点以为自己要问什么，我是谁、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类绝对答不出来的哲思，她心中一沉，感觉自己好像卷进漩涡。

　　“知道太多不是好事。”宁知芜扔下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一副看破红尘得道高僧的模样。

　　陆见卿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拉着宁知芜走到一旁，“你故意的？”

　　陆见卿发现一件事，从这两天的表现来看，宁知芜并没有一开始就搞清楚状况。
　　她经过了很多观察和思索，甚至陆见卿怀疑，从第一次让她去找死门起，宁知芜就在拿她做实验。
　　直到她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巨蟒对陆见卿是特别的，才会下决心让陆见卿去引开巨蟒。

　　宁知芜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从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有她一直在找的那样东西，为了那件东西不惜让陆见卿以身涉险。

　　宁知芜的确很有原则，但她的原则远不及那件东西重要。

　　换种方式来说，宁知芜自信过了头，她自信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因为这份强大的自信，促使她变成一个寡言的人。
　　她觉得其他人不能理解她的思想，索性不发表意见，只在众人一筹莫展的关键时刻显露。

　　陆见卿心底无可避免地泛起凉意，一如初见宁知芜时的惶恐不安。

　　宁知芜表情冷淡，她知道陆见卿想要表达什么，于是她干脆不说话。

　　“你之前铺垫那么多，甚至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见如今这件事，你拿我当试验品？”
　　陆见卿被她的沉默激起怒火，她后知后觉发现，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饵。
　　一个验证宁知芜猜想的饵。

　　有作用最好，没作用也无所谓。

　　宁知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淡淡地说：“我确信你不会出事。”

　　“你太自大了。”陆见卿目光阴沉。

　　“那又如何？”宁知芜转过身背对陆见卿，“一百万，你以为那么好挣么？”

　　这句话让陆见卿极速冷静下来，如同当头一棒敲散她所有愤懑。
　　是啊，她本就知道这次定会涉险，也知道宁知芜找她定有深意。
　　为什么感到愤怒，无非是有思想的棋子烫手罢了。
　　“您说得有理，为您服务是我应该做的。”陆见卿扯出一个不阴不晴的笑。

　　宁知芜回首看她，眼中似有不满，低声说了句抱歉。

　　“和好吧，我不怪你了。”陆见卿说。
　　她绝对！绝对！不会再接宁知芜的活！绝对不会！出去后就立马删除联系方式，然后换工作换住址，跟宁知芜完全划清界限！

　　宁知芜“嗯”了一声，往前走两步又退回来，伸出手，“和好。”

　　幼稚死了。
　　陆见卿看着眼前柔若无骨的手腕，仿佛不需要多用力就能捏碎。

　　宁知芜身上没有不完美的地方，除了她的冷心冷面。

　　抓住宁知芜的手腕，陆见卿拉着她往前走，“这么凉，喝点中药调理一下吧。”

　　宁知芜：“习惯了。”

　　回到原先的地方，花月下三两步跑过来，她还没从刚才惊人的场面中缓过神，拽着陆见卿问了一连串问题。
　　“那条蟒为什么听你的？你真是它主人？坐在上面什么感觉？你快说你快说。”

　　陆见卿抽出自己的衣服，简短回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为什么不告诉我！”花月下哀嚎，“我可是你的好姐姐，为什么不回答好姐姐的话，你真让我心碎。”

　　“心碎也没办法，这是机密。”陆见卿随口胡说，具体原因她不知道，宁知芜知道却不愿告诉任何人，她能怎么办？

　　花月下抓着自己的头发，“你不告诉我，我今天一定睡不着觉。”

　　陆见卿失笑，眼神朝宁知芜看了一眼。

　　“出发，不准再问。”宁知芜冷声。

　　还得是宁老板的话好使，花月下表情沉痛地闭上嘴。

　　沿着河岸向前，陈唐拿着指北针指路，他已经可以自行走路，不需要单之尧继续背着他。

　　“地图在这里也适用，我们没找错地方。”陈唐看上去很兴奋，像一个痴迷研究的科学家。

　　地图，就是上次在石盒里找到的那张羊皮卷，有人指引着他们到这个地方，很像闯关小游戏，每一关结尾都会有一个线索，然后再依据线索进入下一关卡。

　　两边风景一成不变，唯一改变的是地下河水量。

　　汛期水量多得离谱，再加上喀斯特地貌，岩石被侵蚀得很彻底，密密麻麻的钟乳石挂在头顶，还有一些葡萄石头，看上去像是爬满无数蟑螂，看多了容易让人犯恶心。

　　因为流水侵蚀的原因，地面有很多淤泥，稍有不慎便会陷进去，不至于像沼泽那么恐怖，只是鞋底陷进去仍旧很麻烦，毕竟他们只带了换洗的衣服，并没有带多余的鞋。

　　要是不想穿着带泥水的鞋子走路，只有万分小心。

　　“小心点，这路不好走。”单之尧在前方提醒几人。

　　陈唐：“头顶越来越低，到前面得弯着腰走，你们注意别碰着头。”

　　碰着头都是其次，令人害怕的是头顶的钟乳石会掉下来砸到头，要是刚好尖锐的一边砸下来，头盔都抵挡不住。

　　弯着腰走了几百米，前方突然停下，陈唐“啧”了一声，“太低了，得爬进去。”

　　陈唐面露难色，回过头问：“老板，您方便吗？”

　　宁知芜“嗯”了一声，声线毫无波动。

　　陆见卿偷偷笑了一下，她都快忘记宁知芜平时有多娇气，要让这样一个爱干净的人在淤泥里爬动，陆见卿不敢想象会有多好笑。

　　“不许笑。”宁知芜冷冰冰地威胁。

　　陆见卿赶忙止住笑声，在心里偷着乐，反正宁知芜再神通广大也看不穿她心里想什么。

　　“心里笑也不行。”

　　又是一句冷冰冰的话甩过来，陆见卿满脸疑问，这也能看出来？不是背对着她吗？
　　“我没笑。”

　　宁知芜：“笑与不笑不是由你判断，是由我。我们已经和好了，你不许笑。”

　　假的！没和好！
　　陆见卿挑眉，“我不笑。”

　　这时单之尧递过来一件衣服给宁知芜，“老板穿我的衣服吧。”

　　多感人的上下级啊，就差没背着宁知芜走了。

　　没想到宁知芜非但不领情，还态度冷淡地说：“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多高贵啊，就差直接把衣服扔单之尧脸上了。

　　陆见卿的位置正好在宁知芜之后，可以近距离观看高贵冷艳的女神在淤泥里打滚，光是想想都觉得解气。

　　“你走我前面。”宁知芜一句话打断陆见卿的幻想。

　　“别啊，我速度慢，在最后垫底刚刚好。”陆见卿果断拒绝，她绝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宁知芜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你骗我？”

　　“骗你什么？”陆见卿问。

　　宁知芜：“骗我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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