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亩玫瑰

　　晴空下纷飞着柳絮，蓬松白花迎风翩跹，恍如四月飞雪，在阳光下与婆娑树影共舞。

　　贺闻沁今天下午闲来无事，趁没什么重要工作就又提前早退了。开着车瞎溜达，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路过了颜枿的学校。

　　拿着手机盯着颜枿的对话框发呆，对话停留在他早上对颜枿的问好。但颜枿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怎么的，没有回复他。

　　贺闻沁又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之前每天他的问好颜枿都会回复后，把聊天记录划到了最底下，看着他自己那孤零零的“早上好”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颜枿是觉得他烦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呸呸呸，胡说八道了怎么行。

　　贺闻沁捧着手机，望着校门口，惆怅得不行。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对颜枿坦白自己的心思，但他知道这种莽撞的做法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达不到打直球的效果不说，还会让颜枿彻底躲避自己。

　　毫无情感基础地剖白内心，和道德绑架也没什么区别。他不愿意让颜枿为难，也舍不得看到颜枿不知所措的模样。虽然他自己的感情来得热烈而凶猛且猝然，但他愿意陪着颜枿细水长流，他也相信凭借自身魅力可以让颜枿怦然心动。

　　贺闻沁趴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设想着未来，看着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内心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劝说道：“你就进去啊，直接去找颜枿啊，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反正颜枿又不会拆穿你，怕什么，上啊。”

　　贺闻沁手都抚在车门上了，又收了回来，犹豫了几下，还是准备下车。

　　虽说不打直球，但培养感情不得见面吗，不当面聊聊，这感情怎么更进一步，是吧。

　　贺闻沁成功劝说自己，把车停到能长停的停车位上。

　　学校门口的卖食品零食的店铺很多，更别说下午这会儿开始出摊的各色小吃摊了。

　　既然要见颜枿，贺闻沁必然不会两手空的了。他先是在停车的附近一家水果店给颜枿买了份水果捞，又去旁边的干货店给颜枿买了些蜜饯果干。顺着人行道往颜枿学校门口走，沿路各色小吃闻得贺闻沁都馋了。

　　这会儿是刚出摊的时间，出来觅食的学生还不是很多，贺闻沁打了个喷嚏，又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给颜枿买了串草莓糖葫芦，顺便称了点圣女果做得糖雪球。贺闻沁给颜枿买吃食的标准就是，要么精致好看，要么甜口的，反正就是照着最近了解到的颜枿的口味，一路上买了七七八八。

　　平日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年轻总裁，如今为了讨心上人欢喜在人间烟火里两手色香味俱全。

　　贺闻沁两手拎得满满当当的，踱步到校门口时，已经吸引了三三两两的视线了。

　　他今天没穿正装，一身休闲打扮，和一群刚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们站一起也毫不突兀。

　　其实自从打算要追颜枿后，贺闻沁把平时常穿的西装反倒搁置下了，没什么正式场合，他每天上班也是一身年轻休闲装扮。公司里的小群都炸了好久了，从探讨老板一夜回春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到现在纷纷议论老板孔雀开屏这么长时间到底追没追到老板娘。

　　贺闻沁趁着有人刷门禁卡进出，便趁机混进了闸口。他本来就打扮得青春洋溢的，又拎着一堆吃的，校门口的保安都被他糊弄过去了，只当又是个没拿卡的学生，连栏都没拦。

　　顺利进入校园后，贺闻沁犯了难，他只记得去颜枿宿舍的路，但按平时这个点，颜枿不是在专教就是在食堂，毕竟不是自己学校，他顶多偷摸混进来，却不认路。

　　他就近找了个座椅把手里大包小包的先放下，挠了挠下颌跟脖子，掏出手机准备找颜枿问问，刚开锁他又把手机放下了。

　　不行，直接说就没点惊喜感了，就要有那种意想不到突如其来的惊喜，才能让颜颜心里产生足够的震撼，说不定还会为我的贴心惊喜对我刮目相看，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惊喜，然后对我朝思暮想，最后心悦于我。

　　贺闻沁又打了个喷嚏，默认是颜枿在想他。

　　贺闻沁环顾四周打算找个人问问路，恰巧两个女孩经过。他礼貌上前询问：“同学，打扰一下，你们知道版画系的专教怎么走吗？”

　　两个女孩一看见贺闻沁的脸，表情就有点绷不住了，但还是泰然自若地表现平静。其中活泼点的女孩问他：“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贺闻沁：“对，我是对面学校的，来找我同学的。”

　　两个女孩看了眼贺闻沁手上的小吃，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懂得都懂”。

　　看着贺闻沁手里拎得基本都是女孩儿爱吃的，猜测可能是来看女朋友的，想给对方个惊喜，又害羞不好意思告诉她们原因，就喜欢这种纯情的恋爱。

　　活泼点的女孩热情道：“我们刚好和版画系一个学院，带你过去可以吧？”

　　贺闻沁：“那太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事，我俩也没什么事，而且也不是很远。”

　　贺闻沁拿出一袋蜜饯递给两个女孩，说：“那麻烦你们了。”

　　两个漂亮姑娘推脱不过，再加上贺闻沁这张脸，便还是收下了：“那我们就收下了，这下不带路都说不过去了。”

　　贺闻沁正欲跟着两个姑娘往前走，就被一声清脆的“贺哥”钉住了脚步。

　　颜枿在林荫道下，和贺闻沁相距不过三十来米，渐暗的天色和浓郁的树荫，让颜枿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实在可见。

　　贺闻沁歉意地对两个女孩笑了一下，示意他要找的人就在那儿。

　　颜枿喊完后迟来的羞赧显现在脸颊上，他抿了抿唇，却迟迟迈不出一步。

　　刚才远远看见贺闻沁和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心脏就皱皱巴巴的感觉，等看到贺闻沁递给一个姑娘一包东西还要跟着两个女孩离开时，莫名的焦急涌上心头，脱口而出一声“贺哥”。

　　旁边的苏蕴一脸复杂，看了眼颜枿，又看了眼前面的贺闻沁，简直恨铁不成钢地扼腕叹息。

　　苏蕴叹了口气，拽着走不动道的颜枿去找贺闻沁。

　　贺闻沁看着走进的颜枿，温柔地笑了笑，和颜枿招了招手，对旁边呆住的两个女孩说了声“抱歉”，并感谢她们的热情帮助。

　　被苏蕴拉着走进后，颜枿瞟了眼两个女孩，很漂亮的模样。他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衣摆，那股莫名的焦虑愈演愈烈。

　　贺闻沁笑意更加明显，走上前对着颜枿说：“正想找你们呢，结果就这么巧碰到了。”

　　苏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孩，挑了下眉，审视地看着贺闻沁，“找我们干嘛不直接给我俩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呢？”

　　贺闻沁并不慌乱，不紧不慢地说：“嗐，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嘛。”边说边看颜枿的表情，“就正好遇到这俩姑娘问问路，你俩要不来就得麻烦人家带我去了。”

　　说完对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还站着的姑娘们说了声“谢谢你们了”。

　　两个姑娘视线在贺闻沁和颜枿之间转了几个来回，仓促说了声“没事”，捂着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迅速离开了。

　　颜枿在贺闻沁解释时，揪着衣摆的手指也不觉松开了，在贺闻沁说谢谢时，跟苏蕴都对着两个女孩友好地笑了笑。

　　苏蕴：“哎，你来我们学校干嘛，怎么混进来的？”

　　贺闻沁抬手给他俩看自己手上的吃的，“这不是好久没见来看看你们嘛，顺便给你们买点吃的。”

　　苏蕴语气揶揄：“也就快一周没见而已吧。”说着瞥了眼颜枿。

　　贺闻沁：“……”

　　颜枿和贺闻沁见了几面后加上在网上聊了挺久，见到贺闻沁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拘谨了，现在已经可以想和文昊他们想吃一样了，自然放松了许多。

　　颜枿替贺闻沁解围道：“一周确实不算久，但你带着吃的来看我们，还是挺感动的。”

　　贺闻沁顺竿爬：“是吗？有多感动？”

　　颜枿只是运用了自己积累的社交客套语言，并没有预料到贺闻沁的反问式回答，有些被难到的茫然。

　　苏蕴扒了扒贺闻沁的塑料袋，适时插嘴道：“你这都带的是什么啊，在小吃街转悠居然不买油炸食品？”

　　贺闻沁懒得理他的挑刺，“真当是给你带的了，爱吃不吃，都是给颜枿的。”

　　苏蕴：“呵，谁稀罕。”

　　苏蕴翻出一袋青梅果脯，塞到颜枿怀里：“正好你买了，省得我俩出去跑一趟了。”

　　贺闻沁问颜枿：“怎么，想吃梅子了？”

　　颜枿点了点头，“今天有点头晕，就想吃点酸酸的东西。”

　　贺闻沁紧张道：“身体不舒服？去看医生了吗？”

　　“没事，就难受了一会儿，现在都好了。”

　　“真没事了？”

　　“嗯嗯”颜枿捧着青梅认真点头。

　　贺闻沁每次看到颜枿乖巧温驯的模样，心里都跟被羽毛扫过一样。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苏蕴，苏蕴下意识接过，腾出手后，贺闻沁帮颜枿把怀里那包青梅打开，之后又从苏蕴手里拿过那堆吃的。

　　苏蕴无语，贺闻沁这是又把他当工具人，又怕他偷吃是吧。

　　苏蕴白了贺闻沁一眼，故意从颜枿手里捏走一颗梅子扔进嘴里，刚咬一口，被酸得呲牙咧嘴，捂着嘴找垃圾桶。

　　吐掉嘴里的酸梅子后，苏蕴嘴里还在不断分泌口水，再看颜枿，已经若无其事地嚼了好几个。

　　“颜颜，”苏蕴咽了下口水，“不觉得酸吗？你居然这么能吃酸。”

　　“还好啊，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啊。”

　　颜枿见旁边的贺闻沁盯着自己手里的梅子，以为他也想尝尝，拿了颗递给贺闻沁。

　　苏蕴和颜枿呆滞地看着贺闻沁。

　　苏蕴：“我服了，你没长手啊！”

　　贺闻沁看着举到眼前梅子，糖渍青梅，青绿色的果子，外面薄薄一层糖霜，像是青涩的驱体裹缠着纱衣，贺闻沁鬼使神差地低下头，从颜枿手里叼走了那颗梅子。

　　等咬进嘴里，酸汁盈满了口腔，贺闻沁才恍然回神。

　　同样呆滞地望向颜枿，答非所问地回答苏蕴：“挺甜的啊，一点都不酸。”

　　苏蕴不想和痴汉说话，拉着颜枿往食堂走，贺闻沁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俩。

　　等到了食堂，在明亮光线下，颜枿发觉到了贺闻沁的不对劲，“贺哥。”

　　贺闻沁看向颜枿：“嗯？怎么了？”

　　“你脸侧和脖子好红，眼睛也红，不舒服吗？”

　　苏蕴也回头看了眼贺闻沁，“呵。”然后去自己想吃的窗口买饭，走前让颜枿跟贺闻沁先找个位置坐下，等他回来了换他俩。

　　贺闻沁听到自己脸红，心里咯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脖子和脸，心虚地解释：“我挠红的吧，刚有点痒，挠了几下。”

　　两个人坐下后，借着头顶悬落下来的吊灯，仔细看了看贺闻沁的脖子，“贺哥，我怎么瞧着你这像是起疹子了。”

　　“啊？不会吧。”贺闻沁忍不住又抓了几下。

　　颜枿探身越过桌子，凑近坐在对面的贺闻沁仔细瞧了瞧，贺闻沁脖子一坨一坨的红斑，脸颊下颌部分，也是红色斑区，抬眼看贺闻沁的眼睛，眼球尽是红血丝，蒙着层水雾，颜枿感觉心尖颤了一下，仓皇坐回座位，垂着脑袋反思刚才自己有些逾矩的行为。

　　贺闻沁刚才被看得大气不敢喘，鼻子又有些塞，差点没憋死自己。颜枿坐回去后，才敢深呼吸了下，结果被气息呛得连打好几个喷嚏，还不停咳嗽。吓得颜枿，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拍着他的背，不知所措。

　　恰好苏蕴买好饭回来了，见状疑惑道：“怎么了这是，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苏蕴坐在贺闻沁对面，瞅了瞅贺闻沁，也看清了贺闻沁脖颈和脸侧的疹子，根本不是脸红害臊的红：“我去，你不会对什么过敏了吧。”

　　颜枿觉得也像过敏，顿时更慌乱起来，“不会是那颗梅子吧。”

　　贺闻沁拜了拜手，好容易平复下来，嗓子喑哑地说：“不是，我对梅子不过敏。”他喘了口气接着说：“应该是柳絮，没事，不严重，只是没想到你们学校门口柳絮还挺多。”

　　颜枿将贺闻沁放在桌上的塑料袋推给苏蕴：“苏苏，你先吃饭，一会儿辛苦你把这些带回去了，我先带贺哥去下医务室。”

　　贺闻沁瞧着颜枿紧张的模样，真是恨死自己这到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体质了，伸手想去抓颜枿的手，又临时落到颜枿的衣摆上，“没事，我刚才一路上都没什么感觉，真不严重，就是看起来惨了点。”

　　颜枿垂眸看着他拉住自己衣摆的手，“医务室七点半就下班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贺闻沁虽然很想和颜枿再体验一把吃食堂的感觉，但不忍拂了颜枿的好心，起身，从塑料袋里拿出糖葫芦，“走吧。”

　　又转身警告苏蕴：“水果捞和蜜饯都是颜枿的昂，其他的你带回宿舍想分就随便分了。”

　　苏蕴：“好好好，你俩快去吧。”

　　颜枿带着贺闻沁往出走，苏蕴问了句要不要帮颜枿带饭，颜枿表示不用，他便没再多说什么。

　　从食堂出来的一路上，贺闻沁揪着颜枿衣摆的手一直没松开，他扯了扯衣摆，快步往前走的颜枿停下回头看他。

　　贺闻沁将手里的草莓糖葫芦塞到颜枿手里：“好了，别自责，又和梅子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出门没注意，要怪你就怪我吧。”

　　颜枿拿着糖葫芦默然不语，继续往前走。

　　贺闻沁又扯了扯颜枿的衣摆，语气略带委屈道：“怎么还不理我了，真在怪我吗？”
　　颜枿攥着糖葫芦的包装纸袋，小幅度摇了摇头，“没有。”

　　“那在怪自己？”

　　颜枿不说话。

　　贺闻沁拿走他手里的糖葫芦，“你这小孩真是的。”

　　颜枿愣了愣，衣摆上坠着的重量消失了，手里的糖葫芦也没了，他抿着唇不说话，脚下的速度却不由加快了。

　　刚走两步，衣摆被重新拽住了，嘴唇也被抵住了。

　　颜枿垂眼看着嘴边的糖葫芦，懵然地抬头看贺闻沁。

　　“专门给你买的，自己拿着吃。”

　　颜枿接过贺闻沁手里的竹签，蹭过贺闻沁的掌心，潮热的触感像是拂过心脏一般。

　　颜枿咬着硬脆的糖壳，柔软草莓的鲜甜汁水炸在口腔里。是真的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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