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雾行

　　不过，这倒是在林霄的预料之中。左右杀得都是往日与他作对之人，死了也好。

　　他这外甥如此疯魔，日后只要加以控制，他便能挟天子以令天下，再将王皇后收入房中，成为苍国此后唯一的皇帝！

　　二人的算盘都打得极好。

　　可惜，各怀鬼胎，反而留下证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子淡淡道：“不妨问问你那舅舅，为何故意留下把柄？”

　　叶煦猛然回头，用审视的眼光打量林霄。

　　林霄膝下一软，“噗通”跪在地上，额头点地：“此乃无心之失，微臣办事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舅舅快请起，朕自是信你！”叶煦眼神阴毒却装作宽宏大量，现在还用得上林霄，待事成之后，再杀了他不迟。

　　林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却流转几分戾气。

　　许知行觉得有趣，太子这招祸水东引用得实在粗糙，偏叶煦自己要往套里钻，竟当场下了林霄的面子，林霄也不似表面那么尊敬叶煦。两人之间，并非一条心。

　　他瞧着李熹微只顾着看热闹，突发奇想，决定给她讲讲这言语上的暗中交锋。

　　李熹微正看得兴起，许知行的讲解便从耳边传来，呼吸间留有温热。她的脑海中充斥着他的声音，再装不下其他。太子和二皇子的辩论在耳旁变得模糊。许知行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也未听进去。

　　回过神来，便看见二皇子恼羞成怒，对太子动了手。

　　大战一触即发。

　　左右众人都以为她还躲在大氅里，趁着混乱之际，李熹微悄悄溜出大殿。

　　循着舆图标注的路线，李熹微避开增援的守卫，赶去先帝寝宫。

　　三声急促短哨声后，埋在暗道的人陆陆续续从地下出来，随李熹微一道杀去大殿。

　　再回来时，大殿里人声鼎沸，原是官员及家眷自发御敌，各家的口诀在殿中齐出。

　　许驸马当仁不让，与林霄缠斗在一起。

　　太子同叶煦过招，又要顾着身后的林幼衣，一时落了下风。叶煦见状，招招都冲着林幼衣去。

　　林幼衣躲闪不及，太子为护她，手臂上挨了两刀。娇滴滴的娘子看心上人受伤，又无他法，急得眼泪直掉。

　　寿安长公主无奈，将人牵到自己身后护着。一同护着的，还有悠哉悠哉，仿佛觉得眼前之事只是一场闹剧的许知行。

　　这倒不怪许知行，先前太子便与他约好，要独自应对叶煦，他只是遵照执行罢了。

　　故而便有了整个大殿鸡飞狗跳，留他一人岁月静好的情景。

　　性命攸关的大事，官员及家眷中再无暗中使绊子的情况，只是那位功法口诀为《咏鹅》的大人，在这等情形下，倒显得颇为与众不同，口中叫着“鹅，鹅，鹅”，满场乱窜。

　　李熹微环视一圈，在人群中寻到许知行，四目交接的一瞬，便吼出一个铿锵有力的“上”字。援军鱼贯而入，接替官员及家眷与林霄手下的兵马交手。

　　喊完这一嗓子，李熹微忽然有些奇妙之感。从前她崇拜寿安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现□□验了一回，才觉“责任”二字的重量。

　　她好像能够理解，为何当年寿安长公主奋起反抗，又为何事成之后主动解甲归田。有时候，决策者所说的一句话或者执行者所做的一件事，便能左右他人命运。而这大殿里的两路人马，在这个夜晚后，将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李熹微穿过人群，与许知行站在一处。她回来的时候，看得分明，这人武功不俗，偏偏躲在寿安长公主身后这般悠闲……

　　或许是暗道里相处这些时日，李熹微竟没有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意，教许知行看了出来。

　　许知行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在世人眼中，本就是不精通武学的形象，这种情形下，不添乱便足以。况且他母亲闲了多年，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出手的机会，心里定然高兴着，他可不能坏了她的兴致。

　　李熹微看他报以微笑，丝毫不觉得让自己母亲挡在身前的行为有何不妥。不过，寿安长公主这一脸兴奋，着实不像不妥的模样……

　　有了支援，殿内很快便形成一边倒的局面。叶煦和林霄见势不对，便要集中突围。

　　许驸马怎会让他们得逞，手下招式急发，逼得林霄应接不暇。倒是太子这边，嘴上和手下的动作慢了许多。

　　许知行立即领悟了太子的意图，他冲李熹微勾勾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李熹微以为他是有要事吩咐，踮起脚去听他如何说。

　　许知行说得的确是要事，只不过在这种场合，儿子还要干扰老子，这得多不待见他爹呀！

　　李熹微稍作犹豫，许知行便知她是想岔了，低声解释道：“今日叶煦这般做法，已将整个皇室架在火上炙烤。若太子再在众目睽睽下杀了他，岂不是告知世人，皇家皆是残酷无情之辈。因此，现下只能放叶煦走，且叶煦决计不能死于太子之手。”

　　“可他……”李熹微担忧放走叶煦，恐怕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死于他手。

　　“我知你担忧什么，太子不动手，不代表其他人不能动手。当他离开此处，便是死亡之时。”

　　说罢，许知行还怕李熹微觉得他残忍，软了语气问道：“若我是动手之人，你会不会误以为我也是他那种人的同类……”

　　李熹微觉得奇怪，许知行在集会和林府之时，说杀便杀，今日怎得转了性子？难道是叶煦来这一出，让他有所反思？

　　“不会。”不管怎样，目前局势紧迫，并不是深思这些的时候，李熹微先将人安抚了再说。

　　许知行要得就是这个承诺，他可不想李熹微因为今夜的事而疏远他。

　　“那我们开始？”许知行贴在她耳边说道。

　　“嗯。”

　　李熹微瞬间入戏，她学着四合镇上那些有情郎的姑娘，攀着许知行的手与他撒娇。许知行似是无奈，便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李熹微有些愣住，他可没说过要演这出呀……既然如此，她也只好临场发挥。

　　二人在旁作戏，在外人眼中便是不顾场合打情骂俏。又思及李熹微的“身份”，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许郎～”李熹微存心夹了嗓子，这一声百啭千声，妩媚中带着娇柔。

　　许知行听得骨头都酥了，说道：“好，我教你便是。”

　　二人一来一往，原本爱慕过许知行的官家千金有些挂不住脸。千算万算，没算到许知行竟是个如此肤浅的人。

　　许知行当然没错过那些小声言谈，他本就不耐维持君子形象，借机毁了，父亲也当是为了太子，断不会多说什么，倒能让他耳根子清静不少。

　　李熹微也有听见一些，好在她有面具遮挡，就从容许多。

　　许知行应了她的“要求”，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手把手教她用铜板击打叛军。

　　许知行教得认真，众人皆以为他武学上有所精进，颇有些拭目以待的想法。

　　可当铜钱划过，打在叛军身上，甚至不能引得其分神，众人又变回那等嘲弄模样。

　　“这武功就跟没练一般。”
　　“从前还有个好名声，如今和那些下九流搅在一起，除了身份再无其他长处。”
　　“虽是这样，可他有功名傍身，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谁知道是不是看在寿安长公主的面上给的……”

　　许知行倒是无所谓，他本就不是他们口中那般人。李熹微却受了很大的打击，主要是那句“练了跟没练一样”。短短几个字，就把她十几年来的努力都抹杀掉。

　　许知行察觉李熹微情绪不对，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一种武学，你只是不适合练现存的武学罢了。就像这机关暗器，你虽无内力，但可用力道和身法弥补。”

　　许知行放下握住李熹微的手，鼓励道：“来，自己试试。”

　　李熹微有些分不清是作戏还是教学，她刚想用尽全力发出铜板，许知行落下后放在她腰间的手，给她提了个醒。这人怕不是故意引得她对许驸马下重手。

　　李熹微摇摇头，这人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虽说她这点力道不过是给许驸马挠痒痒，但许知行这番做法，也难怪许驸马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她重新抬起手腕，寻找着使用铜板的目标，假意转了一圈，便锁定在叶煦处。随后腕间一抖，铜板便打在许驸马手背。

　　众人：得，两个人武学水平差不多，谁也别说谁。

　　许驸马本不欲理会，可他突然想起什么，朝李熹微所站之处看了一眼。

　　许知行这才懒洋洋地开口：“抱歉，打偏了。”

　　“你！”许驸马心领神会，怒道，“平日叫你好好习武，关键时刻才不会掉链子！”

　　就这么一会话的功夫，林霄就脱离了许驸马的招式范围，顺利与叶煦汇合，还顺便打伤了太子。

　　许驸马一扭头，发现林霄不见了，骂道：“跑得倒快！”

　　此时，林霄的兵马迅速收束，将人团团围住，再一道突围。

　　叶煦本欲抓太子为人质，许驸马一个闪身，便将人挡开。

　　援军也迅速结阵，与之对抗。

　　叶煦无法，只得放弃抓人，暂行突围。

　　毕竟殿内空间不足，阵法难以施展，叛军步步紧逼，援军只能撤退。眼看叶煦就要逃出生天，寿安长公主身形一动，剑指阵中叶煦。

　　林霄一跃而起，与寿安长公主对了一招，将人击退。寿安长公主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叛军阵法附近。

　　许知行急忙奔过去，拦在母亲跟前。李熹微也赶来，将寿安长公主“扶”走。

　　叶煦心道，没抓着太子，抓许知行也不错，此人武功稀疏，倒好控制，且寿安长公主就这根独苗，怎会不为了他妥协？

　　于是，许知行就顺理成章被叶煦抓住做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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