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个皇子腌酸笋

　　翌日，晨曦初现，临物府两百人马在平州城外集结。景珵、陆思率队南下，欲过两府三县，横穿安杨大峡谷，以最快脚程赶往霍城。

　　临走时，景珵书信一封，命人飞鸽，先将消息送往霍城。

　　经一日颠簸，信件送到了陈不催手中。恰时，二皇子的千人精兵也抵达织秀镇。

　　陈不催从信中得知平州军备转入三角岛一事，遂按景珵吩咐，分散千人军队，在安杨、南川、禾丘等霍城临县驻扎，并命人在怀河中游接应方闻英船队，准备围剿乱党。

　　陈不催消劳一日，入夜才回营。

　　彼时帐中，灯火辉辉。陈不催坐在灯前，看着景珵交代的最后一事，心里满是愁绪。

　　那最后一事是：「寻霍城螺运鸿掌事应鸿，护其周全。」

　　“护、其、周、全……嘶……”

　　陈不催眼中如有青色鬼焰，不住颤动。心想，小八爷若知道应小老板一条腿没来得及救回，生了怒火，会不会怪罪他护人不周呢？

　　啧……这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陈头。”

　　苦恼之际，卢甲甲为应鸿施针回帐。陈不催如见希望，问：“怎样？”

　　卢甲甲苦着脸，道：“老样子，只能保证伤情不恶化。要想好转，还是得回京城，寻钟老太医当年为你开过的药方。”

　　陈不催当年西疆征战，左腿受了三刀，还被乱马踩踏过，伤得只剩一根腿骨能见。回京后，是太医院的钟老神医替他看诊用药，花了半年时间治愈。

　　可陈不催喜兵道不喜医道，当时光顾着喝药、静养，没记药方，与他一同回京的钱丙丙也是半吊子，没记。眼下要让应鸿伤腿恢复如初，怕是得专门回趟京，请钟老太医的遗徒帮忙诊治才行。

　　陈不催揉了揉眉心，心想回京这事不由他做主，且事关应鸿，得先问问本人意见。于是拿着书信，与卢甲甲一同出了营帐。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闲缓，直往西营。

　　路上营帐丛丛，篝火敞亮。值哨、巡逻的士兵军容肃整，声响细微，十分寂然。可忽然，远方一声鹰呖叫得响，似划破了月晓夜空。

　　陈不催被这声吸引，想抬头一望，却听东边战俘营突然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叫声一落，又传来疯疯癫癫的狂笑，甚是躁耳。

　　原来，那名叫“陈季平”的黑衣副手因受不住临物府的酷刑，已失去意识，神志不清。这几晚不是大哭大叫，就是疯狂大笑。声音如魔乱耳，吵得整个军营不得安宁。

　　陈不催怒火涌上，道：“再去扒他两层皮，要是还什么都不说，直接把嘴缝上。”

　　卢甲甲领命。两人就此各往东西，相背而行。

　　可没走多远，天上鹰呖声又起。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山腰林里冒出，来到崖边，极目望向脚下军营。

　　见卢甲甲支身进了战俘营，来人握紧手中长刀，纵身一跃，轻脚跟了上去。

　　***

　　陈不催来到西营时，应鸿正从帐中出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王二虎跟在他身后，脸色憔悴，目光涣散，看着有些不对劲。

　　陈不催军务繁忙，不清楚几人近况。此时见王二虎脸上劲肉凹陷，消瘦许多，心想小鬼头莫不是病了？怎瘦了这么多？忙关心问及。

　　这才知道，小鬼头原是饿过了头。

　　王二虎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容易饿，夜里还需加餐。往日在家闹饿，老爹和小老板都会帮他下碗螺蛳粉。可到了军营，粮食都是均份的，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不少。王二虎想多吃，却不敢作声，只好憋着，今日实在挨不住，饿得头晕眼花，只能求助小老板。应鸿带他出营，就是想找陈不催要些干粮。

　　几人回到帐中，围灯火而坐。

　　陈不催将随身携带的面馕给了王二虎，并嘱咐，以后饿了直接找守卫，不必与他过问。王二虎乐呵呵地点头，接过馕，二话不说便啃了起来，连谢也忘了道。

　　应鸿替他说道：“多谢陈大人。”

　　陈不催摆了摆手，道：“小老板言重。你是八爷贵客，你的谢，我可不敢当。以后在营中活动，也不必如此客气。”

　　应鸿闻言“贵客”二字，静坐不语。

　　陈不催想起要事，道：“对了，我过来是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说时将怀中信件拿了出来。

　　应鸿盯着信，道：“好消息。”

　　陈不催将信纸竖折两次，只露出首句与末句：“小八爷前日已从平州赶往这里，八百里路快马加鞭，最迟明天中午就能到。而他特意嘱咐的这事……”陈不催指着末句“护其周全”四字，说，“应小老板如今在我营中，我应该算提前办妥了吧？”

　　陈不催与应鸿相处几日，觉得他人随和，好说话，便打算借他之口将小八爷的嘱咐忽悠过去。

　　怎料应鸿看着那信，竟眉头一皱，闷声不悦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陈不催讶异：“不算？”

　　应鸿斩钉截铁道：“不算。”

　　陈不催心中“咦”了声。心想，寻常小两口之间不都是“日日思君不见君，要共饮长江水”吗？怎么轮到小八爷这儿，就好像成了“滚远点，老子不稀罕你回来”。真真奇也怪也，交差难也。

　　陈不催正苦恼着，应鸿突然问：“坏消息是什么？”

　　陈不催目光归拢，看向应鸿缠满纱布的腿，说：“你这腿，一时半会还治不好。”见应鸿眉目不惊，又道，“但去京城，应该能治。”

　　“京城？”王二虎这时啃着馕，问，“京城好玩吗？”

　　王二虎自小在江南小镇长大，没出过远门，以为全国各地都是远远的山，近近的古楼瓦房，风土人情全一个样。因此对别人说的壮丽京畿十分向往，此刻听陈不催说去京城，眼里瞬间充满了精光。

　　陈不催道：“好玩啊，香车美人，物华天宝，什么都有。”

　　“那有遍地黄金吗？”王二虎道，“我听说书的说，京城到处镶了金子，连茅房的门都镀过一层。还说在京城低着头走路，随手就能捡金子。”

　　“随手捡金子？”陈不催哈哈一笑，道，“要有这种好事，我还当什么官啊。”

　　王二虎虎头一愣，嚼着饼问：“那当官好玩吗？”他犹豫了会，“我也想当官。”

　　陈不催笑意顿敛，道：“当官可不是你们小孩子玩的过家家。”

　　王二虎想了想，说：“可是……只有我当了官，官比那个姚大人高，我爹和小老板在霍城才不用受人欺负，城里的叔叔婶婶也不用再怕那个姚大人，大家才都有好日子过。”

　　应陈二人闻言一惊，亦没想到，王二虎这小子看着虎头虎脑，不谙世事，心中却重情重义，倒有几分小大人模样。

　　陈不催颇感欣慰，道：“那我带你去京城做官，做大官，去不去？”

　　王二虎想都不想：“去！”然话落，应鸿立即拦住了他，说：“你别拿孩子的话来套我。”

　　陈不催心思被看穿，笑了笑：“小老板还真聪明，这都被你看了出来。行，那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等这阵子事结，应小老板可愿随我等回京，治疗伤腿？”

　　应鸿犹豫片刻：“只有去京城才能治？”

　　陈不催微一沉吟：“我左腿曾受过刀伤，比你的还严重，是宫中一位老太医治好的。他也是江南人士，前些年告老还乡做了乡间大夫，可惜没过多久突发心疾故去。他门下有两名真传弟子，如今都在太医院任御医，寻他们诊治，应该没问题。”

　　应鸿看着自己的右腿，沉默了许久。

　　陈不催等不到回应，便先问：“怎样，可愿去？”

　　应鸿拿不定主意。心想，如今朝中各皇子都在为夺嫡争权，他若跟着去京城治腿，必定会陷入权力沼泽，届时不论生死，能依靠的只有景珵，而非自己。但若不去，延误治疗落下残疾，怕会留下终生遗憾。

　　陈不催说：“我这也是先替小八爷过问，到时你去，怎么去，还得看他的安排。”

　　王二虎忙道：“带我去吗？带我去吗？”

　　陈不催笑了笑：“你嘛……看你家掌事怎么安排。”

　　王二虎眼冒星星地看向小老板。

　　小老板不知如何作答，心中难免恓惶。可突然，桌上灯火猛然一跳——营外一阵骚乱打乱了他的思虑。

　　荧荧夜色下，有士兵大喊：

　　“敌袭！有敌袭！所有人集合！”

　　声落，又有士兵喊：

　　“东营走水！快来人！护粮草！”

　　“军医！军医在何处！”

　　那声嘈杂喧天，沸腾不止，如同一把燎燎之火席卷了军营。与此同时，一名黑衣士兵匆匆赶到帐前，痛心疾首道：“大人！战俘营方才走水，俘虏被人劫走，不见踪影。卢总旗也遭人偷袭，身中一刀，刀伤致命，怕是……”

　　“怕是已无力回天！”

　　陈不催闻言，一双虎目猛烈空白了一下。

　　须臾，强烈的悲愤涌入脚底。陈不催身体一动，立即冲了出去。然，一撩帐帘，就听“呼”的一声长啸，一把长刀倏然而出，直朝他头颈劈来——

　　陈不催反应极快。应鸿、王二虎还未看清刀锋走向，他便已扯下帐帘，往后一仰，用帐帘裹住胸前刀刃，以内劲化去其中力道。

　　刀刃锋锐，裹挟夜风呼呼掠耳。

　　等他再扯下帐帘时，那刀正好拂面而过，劈帘为二。

　　借由帐中灯火，陈不催这才看清，那刀是把极其漂亮的细长秀刀，刀刃两指宽，三尺长，整体清冷通透，银光散散，漂亮至极，且隐有忍士之风，是把极品好刀。

　　陈不催爱刀如命，见那刀秀美，瞬间起了夺刀之心，当即回身上前，以空手夺白刃之术，抢敌右手腕骨，攻其左膝。

　　不料这前来通报的“士兵”颇懂对敌之法。见一刀没杀死陈不催，忙转刀拆招，化攻为守，连退五步之外。待脚步一稳，又收刀在侧，朗声叫道：“陈千户这招空手夺白刃不像是临物府的功夫，不知是江湖哪道的高手，又是如何混得这皇家军职？我等好奇，想请教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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