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冷瑞一把上脉，就知道大事不妙。但事关重大，便又复诊一次，结果仍然没变。
　　避免诊错，冷瑞愣是诊了三遍，这在他的从业生涯里，可是绝无仅有的。
　　元恕见他诊个脉诊这么久，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经过再三确认，冷瑞没忍住，问了一个“八卦”的问题：“谁的？”
　　兰因虽知此事“已成定局”，但仍是不死心地回问：“真的？！”
　　元恕伸手，扯开了冷瑞还在诊脉的手，带着隐隐的炫耀之意告诉他：“我的！”

　　见元恕如此“恬不知耻”，冷瑞立马不甘示弱地反击：“留吗？”
　　“不留。”
　　“留。”
　　听见兰因与元恕两人同时回答，冷瑞自知“捅了马蜂窝”，借口去看小皇帝，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冷瑞刚走，元恕就抢占先机开口：“留下吧，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兰因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赌一把：“那你救他。”
　　“好。”元恕立刻应下。
　　兰因没想到元恕这次这么好说话，不放心地又说了一句：“你别骗我！”
　　元恕柔声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送走兰因，回到里屋，元恕跟冷瑞说了自己的决定。
　　冷瑞知道他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仍然有些生气地劝说：“你既已决定，我也不拦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是故意的？”
　　元恕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就一次，哪怕她是故意的，我也认了。”
　　冷瑞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只能竖起大拇指，由衷钦佩地“称赞”：“不愧是你！”

　　既然决定了要救幼帝，元恕就开始着手一切准备。
　　政事上有三省长官，近年选拔的青年官员也都出类拔萃，幼帝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亲政以后，兰因的压力应该不大。
　　秦芜已经抓获，本以为可以问出解毒之法，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没想到秦芜也是狠人，直接服毒自尽，未留下只言片语。可叹事到如今，自己竟还不知，这纠缠了十余年的毒到底是什么？
　　经年牢狱，父母皆去，元恕本也没有多想活，只是暂时不能死，如今能遂了兰因的心愿，用自己换幼帝一命，也算是报答她的恩情。
　　只是自己仍是放心不下她，但能做的，也只是为她多做筹谋。

　　兰因自那日与元恕在景福殿匆匆一面后，又是很久未见。
　　不仅是忙于政事，也是因为幼帝解了毒，禁军也撤了，自己得闲便去“照顾孩子”。
　　等到临近除夕，朝中没有急事，幼帝也恢复得差不多，兰因才抽出时间去元府探望了一次元恕。
　　可兰因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自己在易朝见他的最后一面。

　　开了年第一天上朝，兰因便宣布了皇帝亲政的消息。
　　散朝后，兰因本想直接回永和宫，圣上却派人来请自己去昭明殿。
　　既然皇帝已经亲政，兰因进了殿，便只坐在一旁，打算一边喝茶一边旁听，内心保证“绝不插手”。
　　刚端起茶盏，就听内侍来报：“陛下，元太傅殁了。”
　　兰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分明也听见他们在议论。
　　“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陛下，是年前的事。”
　　“那为何现在才报？”
　　“太傅坚持丧仪一切从简，待头七过后，入土为安，才上报朝廷。”
　　议论的声音逐渐有些听不清，兰因死死地握住茶盏，才忍住没在皇帝和一众大臣面前掉下眼泪。

　　议政结束，兰因回到永和宫，却听停云问自己：“太后，您这怎么一手的水泡？”
　　“许是没留神，被昭明殿的茶烫了。”兰因魂不守舍地说。
　　停云心疼地说：“您不是最怕烫了吗？奴婢这就给您请太医。”
　　“不用了！”兰因听见“太医”二字，赶紧回过神制止，自己如今的情况，可见不得太医。
　　便叮嘱停云：“没什么大事，你帮我涂点药就行，不用麻烦太医。”
　　停云找来烫伤药，细细地给兰因涂上，刚涂完，就听内侍进来通传有太医求见。

　　“不是说了不用叫太医吗？”
　　兰因的语气有些不悦，停云吓得赶紧解释：“我没有请太医，真的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臣太医院院判冷瑞，为太后请脉。”

　　冷瑞给兰因重新料理了烫伤，又细细诊过脉，才说：“太后身体无恙，创口切忌碰水，也切莫忧思过度。”
　　兰因见他公事公办的样子，便主动询问：“他可有话留给我？”
　　“没有。”冷瑞冷冷地说。
　　听到这里，兰因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冷瑞没好气地说：“不是你让他救皇帝的吗？又何必惺惺作态？”
　　“什么意思？”兰因出言询问，但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呵，什么意思？”冷瑞冷笑了一声，又问：“你可知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兰因不知道冷瑞为什么突然提及此事。
　　冷瑞一字一句地说：“他为了救元恕，以身饲蛊，以命换命。”
　　“那……他知道吗？”兰因又问。
　　“我没跟他说过，但以他的聪慧，应该能猜到。”

　　听了冷瑞的回答，兰因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当年冷神医猝然离世，为什么那时束手无策的冷瑞回了一趟杭州就能解元恕的毒，又为什么，冷瑞那段时间都情绪异常。
　　而元恕，真的是自己逼死的。
　　兰因没有再说话，冷瑞看出她的状态不是很好，也怕是自己话说重了，便主动开口：“他虽没留话给你，但他给你留了两条退路。如果你还想继续当太后，我就安排你去行宫，生完孩子再回来。如果你不想回宫，就在行宫，用假死助你脱身。”

　　太傅一死，朝野轰动。
　　许多不满新政的官员，联合上书，称元恕任太傅期间，矫诬天命、颠越不恭，请求圣上从严惩治。
　　兰因本以为皇帝会借机立威揽权，元恕定难逃死后污名。可没想到皇帝不仅没有理会群臣的谏言，反而力排众议，追封元恕为异姓亲王。
　　事态平息后，兰因才问皇帝：“为何如此？”

　　皇帝恭敬回答：“母后明鉴，太傅辅政期间，以身作则、事必躬亲；儿臣患病期间，更是关怀备至、以命相救。儿臣……”
　　“以命相救是什么意思？”兰因打断了皇帝的话，“你都知道对吗？为何不告诉我？”
　　“太傅特意叮嘱，不能告诉母后。”

　　延平六年三月初，太后以陛下亲政为由，前往千里之外的金陵行宫修养。
　　延平六年七月，暑气正盛。
　　午后，皇帝在昭明殿批阅奏章，突然问站在身旁的叶道安：“母后近日可有来信？”
　　叶道安答：“回陛下，暂无。”
　　皇帝叹了口气才说：“母后已经一个多月没给朕写信了，也不知近来如何？朕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叶道安宽慰着说：“想来是太后寄情山水，乐不思蜀了，才顾不上给陛下写信，陛下不必忧心。”
　　“也是。”皇帝点点头，觉得叶道安的话有些道理，“母后向来喜爱游山玩水。”
　　二人正说着，有侍卫送来江南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
　　皇帝展开奏折，只见上面写着：“七月十四，金陵行宫失火。宫殿皆毁，无人生还，太后亦未幸免。”

　　兰因当然是选了元恕留下的第二条退路，利用假死出宫，跟冷瑞去了杭州。
　　当年进宫，是为了元恕。后来留在宫里，一方面是为了幼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元恕。
　　自己当时需要元恕的帮助，同时，元恕也没有什么生存下去的欲望，需要自己拉他一把。
　　如今元恕不在了，自己在宫中便没了牵挂，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只是，自己在易朝，难道还有留下的必要吗？
　　留不下，又回不去，该何去何从呢？

　　出了宫，兰因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
　　但不管怎样，答应元恕要留下这个孩子，自己一定会做到。
　　只是没想到，生孩子这么痛。兰因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也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什么“救不活”“不想活”之类的话。
　　最后，兰因听见有人在不停地喊自己的名字。
　　“兰因！”
　　“兰因！”

　　——

　　【小剧场】
　　元恕：留下吧，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兰因：怎么留？这是生孩子，不是拉肚子。
　　元恕：我会安排好的。
　　兰因：结果你把我们俩都安排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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