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和你共白頭啊！

　　沈堯和韓湘各騎一匹馬，緩緩走著。兩人身後也跟著一小批護衛。
　　獵場裡樹影緊密相連，且輔有微風，並不是很悶熱，絲絲縷縷的陽光穿過眾多葉片縫隙，交錯落在了地上。
　　沈堯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看韓湘。
　　經過上次酒醉，沈堯對韓湘做出那些有點了不得的事後，步伐凌亂地回到房裡，倒頭就睡，一路睡到了隔日清晨。
　　起床後，沈堯的醉意是退了，但記憶卻沒退。
　　他迷迷糊糊回想，他先是懷疑自己生了病、和小李哥在茶樓相遇、吃飯喝酒、小李哥本來好好的，沒想到之後越來越失控，說起了一堆風花雪月之事。
　　還教了自己何謂「喜歡」。
　　接著又想到，他醉酒回府，看到ㄚ頭在賞花。對，看到了ㄚ頭，他便不勝酒力、昏頭昏腦、意亂情迷、生出幻聽、胡言亂語……
　　一下對ㄚ頭大呼小叫、一下又咧嘴癡笑。
　　還抱了ㄚ頭。
　　等等，自己這樣算是對ㄚ頭表達心意了嗎？ㄚ頭有發現嗎？
　　記得自己因為害怕，臨陣退縮，終究沒有問ㄚ頭喜不喜歡自己。
　　沈堯越想越清明，腦袋越來越清晰，到最後幾乎覺得可以把這整個過程寫成話本，搬上戲台演繹。
　　回憶結束，沈堯差點一頭撞死在床榻上。完了，這真的完了。ㄚ頭以後一定會更討厭我了。
　　沈堯觀察了好幾日，每日都躡手躡腳溜出門去校場，回府後再躡手躡腳偷偷去韓湘的院前觀望，但，ㄚ頭和歆月好像都一如往常，表情也沒什麼不對。
　　在這幾日的細察中，沈堯被韓湘當頭抓到過一次，偶遇在韓湘的院前。但，韓湘神色自若地朝他打招呼，還疑惑問他在這裡偷偷摸摸做什麼。
　　嘎？難道之前酒醉時的記憶，其實只是自己的一場白日夢嗎？
　　沈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因為心裡有鬼，現在對韓湘就扭捏了起來。
　　韓湘側頭明目張膽地看著沈堯，沈堯卻只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好啊，照你平常吵吵嚷嚷的個性，現在變得這麼安分，酒醉那事，你一定記得！隔著兩匹馬都聞得到你那心虛又害臊的味！
　　不過這是怎麼了？當時花前月下，那張嘴倒是很會說，吃起醋來也很有味，還浪漫摘了朵桃花，說我人比花嬌。
　　那雙看著我的眼，情深意長，滿載天長地久。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你現在這樣子，我只能喊你一聲沈慫包！
　　所以僅僅只是意亂情迷？並不是真感情？
　　本公主可不容許你這樣耍我，或是隨隨便便就把這事給揭過了。
　　「沈堯，我沒怎麼騎過馬，而且感覺我這馬不安分。」韓湘開口打破沉默，「你帶著我，我和你共騎一匹。」
　　「赫！這、這怎麼行！這男女授受不親哎……」沈堯嚇了一大跳，他在騎術上一世英名，卻差點從赤羽背上摔下來。
　　「廢話少說！我若是摔下馬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韓湘突然一聲暴喝。
　　「是！殿下！！！」沈堯太緊張了，被這聲大喝嚇得快瘋了，連殿下都喊了出來。
　　沈堯下馬，抖著手把韓湘迅速抱上赤羽，自己再重新翻身上馬。接著，他紅著臉朝背後那群護衛指示，要他們退到幾尺外，給兩人一點……空間。
　　韓湘一臉舒適坐在赤羽背上，被沈堯罩了個滿懷。沈堯緊握韁繩，捏的自己雙手幾乎沒了知覺。
　　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韓湘並沒有挺直背脊，和沈堯之間隔出點縫隙。她直接背靠沈堯的胸膛，頭頂就在沈堯的下巴下方，沈堯只要稍微低頭，便會碰上韓湘的圓髻以及側鬢。
　　韓湘身上那股會令人魔怔的茉莉花香味，又緩緩飄進沈堯的鼻中。距離上次在薛府圍牆底，事隔多月，如今又再次聞到這陣體香，沈堯彷彿覺得更好聞了，簡直到了令人心醉的地步。
　　沈堯雙肩抬得僵硬，因為只要稍微一放鬆，就會碰到韓湘。他這才發現，韓湘真的好嬌小。也許ㄚ頭說得是真的，若是摔下了馬，她便會像隻漂亮的琉璃盞，碎得一榻糊塗。
　　兩人就這樣後背貼著前胸，乘著馬走著。沈堯覺得他的胸膛不斷在發燙。不，他是渾身燥熱，簡直像是要燒起來，心跳快得更像是要跳出胸口。
　　更不妙的是，沈堯覺得他的下腹部好像莫名生出了股邪火。
　　他覺得喉嚨發乾，嚥了嚥口水，並努力壓制那股無名火，不安地動了動身體。
　　正當他覺得快撐不住的時候——
　　「沈堯，你看，那裡有隻小鹿耶。」韓湘小聲說著，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指向遠處。
　　「哎？你教我捕獵吧？沒試過。」韓湘用手肘往後戳了戳沈堯的肋骨處，那股無名火也就這樣被戳散了。
　　「喔、喔……好……」沈堯大汗淋漓，終於清醒了許多，他從夢魘般的痛苦中解脫，從背上抽出弓與一隻羽箭。
　　「咳……妳手這裡握好，另一隻手的手指要這樣抵著……小心別傷著……」
　　「等等啊，別著急。小鹿這目標物算大，握好才放箭，手臂要持續抬高。」沈堯教著教著，被轉移了注意力，也漸漸冷靜，認真一步步說明。
　　「好。放！」韓湘聽到指令，努力扛著弓，接著鬆開了手指。但那羽箭卻輕飄飄的，沒有力，沒幾秒便落在了地上。小鹿聽見細微動靜，緊戒地抬頭。
　　「哎！這弓也太重了吧！手指也好痛！」韓湘看自己失敗了，有些氣餒。
　　「哈哈，ㄚ頭，妳又沒握過弓，哪有第一次就會成功的！」沈堯覺得好笑，放鬆了下來。
　　「你每日練騎射，都握這麼重的弓？」
　　「是啊！每日還要練射靶，老爹規定我每日需兩百支羽箭都命中靶心，才能回家。」
　　「那你可真了不起。」韓湘微笑，但沈堯沒看到她的表情。
　　「噓，小鹿沒跑走，我獵給妳看，定一擊必中。」
　　沈堯重新從背後揹著的箭桶中又抽出一支新箭，拉開弓，弓弦被拉得飽滿。因為小鹿站著的位置關係，沈堯必須稍微壓低身體瞄準，這時，他的臉頰和韓湘的臉靠得非常近。
　　但沈堯沒注意到這點，他全神貫注，盯著再度放鬆戒備的小鹿。
　　「ㄚ頭，我跟妳講，鹿這種動物，耳力靈敏，所以要做足準備，平心靜氣，才能放箭。」沈堯對韓湘補充，接著深吸一口氣。
　　「ㄚ頭，看好了，我要放手了——」
　　正當沈堯把心神全都放在那小鹿身上時，韓湘突然以一個迅即的速度，側過自己的臉，在沈堯的面頰上，用唇蜻蜓點水般地碰了一下。
　　沈堯睜大雙眼。剛、剛剛那是什麼？軟軟嫩嫩的……是、是嘴唇嗎？！
　　ㄚ頭、ㄚ頭這是……親了我嗎？
　　沈堯愣愣轉頭，正對上韓湘那雙俏麗的杏眼。那雙眼裡有著頑皮，混著一點古靈精怪，還攪著一絲柔情。
　　沈堯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韓湘。接著，他手脫了力，箭就這麼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插進了離小鹿還有點距離的土裡。小鹿被嚇得逃之夭夭。
　　沈堯傻懵地再度抬頭看原本小鹿在的位子，他回過神，還記得拽住韓湘，一同跳下馬背。沈堯一下馬便急急朝那射偏的羽箭處跑去。
　　「啊——！我的命啊！！！」沈堯捂著自己的心口大叫。
　　其實小鹿跑了沒什麼，沒獵中也不是什麼要了性命的大事。但剛剛韓湘那一親，卻著實快要了沈堯的小命。沈堯覺得他再不喊些什麼發洩出來，會直接昏倒。
　　「不是說一擊必中嗎？」韓湘在沈堯背後掩嘴偷笑，覺得對方真是單純得可以，「右前方還有隻雉雞，你再試試。」
　　沈堯不敢回頭看，只好又拉起弓，朝不遠處躲藏的雉雞射去，但他心慌意亂，箭根本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哎，又沒中。喏，你左上方，看到了嗎？有隻小猴。」韓湘又說。
　　沈堯拉弓放箭，但還是沒中。
　　如此玩了好幾次，沈堯一隻獵物都沒打中。他像是受不了什麼似的，猛一回頭，鼓足勇氣看著韓湘，支支吾吾：「ㄚ頭……我……妳……」
　　韓湘笑著看沈堯，「你要說什麼？」
　　韓湘覺得沈堯有點好笑，也有點可愛。難道這沈家公子們都一個樣嗎？沈洵墨就算了，沈堯這方面倒是和他二哥一個樣，做什麼都磨磨蹭蹭的，連問聲喜歡都要醞釀個老半天。
　　「ㄚ頭，剛剛……那個……」沈堯搔著頭，也靦腆笑了起來。他深呼吸，正準備問個清楚，餘光瞥到了周遭，卻讓他的笑容變得僵硬。
　　沈堯發現了不對勁。
　　「我的赤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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