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不是继承人

　　原本跟着撕裂下坠的心脏好像也回到胸口原来的位置，然后慢慢开始恢复了跳动的频率。

　　顾舟茫然地抬头打量着这只巨大的怪鸟，它有着浓密的大片黑色羽毛，棕色的眼睛，深红色的尖喙，以及，硕大锋利的爪子。

　　她居然被一只鸟救下了？！

　　爪子尖利地勾住她背上的衣服，只听见“喀啦”一声，高密度特殊材料的外套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顾舟整个人突然向下一沉。

　　她连忙伸手抱住它的爪子，粗糙温热的触感十分奇特。

　　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终于愿意抓紧我了。”

　　顾舟吓：“谁在说话？？？”

　　“我啊，你的救命恩人。我们现在是不是扯平了？”

　　说话的居然是那只大鸟。

　　“李尾？”顾舟抬头大声喊道，“你的声音又通过鸟传过来了！”

　　大鸟叹气，眯起眼睛：“这次是我本人在和你说话。”

　　“欸？你变成鸟了？”

　　它没回答，只是垂下金色的眼睛看着顾舟，针尖般的瞳孔里闪烁着似曾相识的光点。

　　“真的是你？你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顾舟无休无止地问着，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它的爪子。

　　“李尾，你说话呀！”

　　“......当时我在想，如果你选择不跳下去，而是被他们抓住，那我可能也没办法救出你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超脑集团的阴谋了？”

　　“嗯。”

　　这声嗯听来有点抱歉。

　　“李广泰和克隆人联手制造能够操控人类大脑的芯片，是为了统治地球？”

　　“可以这么说，但不算准确。”

　　“啊？”

　　顾舟迎着巨大的风看着他，他却不再看她，而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整片天空，偶尔闪动起巨大的黑色翅膀。

　　“超脑集团......”顾舟紧紧抱着他的爪子，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和外星人有什么联系呀？”

　　“顾舟，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

　　顾舟的心脏又开始沉沉跳动起来。

　　“毕竟我那么奇怪，在你看来，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吧。”

　　正常的人类......最后的几个字被巨大的风声吹散，一道刺眼的蓝色激光穿破云层，大鸟用力摆动翅膀，把身体拉成一道斜斜的屏障。

　　“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他说着，朝更高的地方用力飞去。

　　顾舟这才看到，脚底不远处的云层中，那架巨大的椭圆形飞行器正在朝着他们这边发射密集的激光攻击。她紧紧抱着大鸟壮硕的利爪，开始用目光帮助他逃离攻击。

　　“往左，往下。”

　　“他们用的激光武器应该是前几年的旧型号，每次攻击后会有三秒间隙才能继续发射，现在就是间隙，快走！”

　　“又要来了，李尾，快飞上去！”

　　黑色大鸟在顾舟的协助下不断变换着飞行方向，侧翻，俯冲，又高高拉起直冲天穹，完美地避开了身后飞行器的所有攻击。

　　“顾舟，看下面。”

　　顾舟低下头，目光透过灰色的云层，她看到了蓝色的海和熟悉的海岸线形状。

　　“鲸落镇！”

　　“快到家了。”

　　夺命的惊慌与幸存的惊喜交织在一起，顾舟还没来得及松掉一口气，突然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巨响，随着强光一闪，头顶的黑色大鸟就像被击中，突然带着她加速往海面栽去。

　　极速的坠落让顾舟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李尾？”

　　耳边巨大的风声让她的声音瞬间被吹散，她却始终紧紧抓着他。

　　“我受伤了......你先逃......”头顶传来模糊不清的回应。

　　下一秒，他们一起掉进了海里。

　　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顾舟感觉水下巨大的翅膀正托着她往上推。

　　四肢逐渐有了知觉，她开始努力在水中扑腾。

　　水流仿佛比气流更加诡谲，不断试图把她和那只奄奄一息的黑鸟分开，她只得更加用力地拽住李尾。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好像来到了末日，他们两个是地球上最后的幸存者，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他分开。

　　可是，这种假设本身就很可笑。

　　他们两个从根本上来说，完全不属于同类......

　　向上看去，水面上的天空似乎更阴沉了些，大海巨浪翻滚，像是要变天了......

　　***

　　顾舟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沙滩上。

　　已经是晚上了，如水的月光照在身边不远处的一群礁石上，一道巨大的黑影正无声地挂在石头的尖角上。

　　月光照亮了已经恢复人形的李尾，照在他血淋淋的背上。

　　似乎是经历过猛烈的攻击和灼烧，他的整片后背简直不忍直视。

　　据说X星生命体会在海洋中不断进化，最后潜入地球。或许，他们已经成功了。

　　顾舟无法继续思考那些更加宏大层面上的恩怨。她匆匆起身跑过去将他拉下来，面朝下地放置在沙滩上。李尾依旧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没有。

　　他......死了？顾舟心一沉。

　　为了逼退莫名就要落下的眼泪，她用力抬起头看向夜空，却看到一轮陌生的圆月正在安静地注视着她和这片海滩。

　　顾舟顿时愣住。

　　天穹竟破了一个大洞。在混沌的夜空里，只有那一小片黑得纯净又澄澈，月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地面，也照亮了碎裂天穹的边缘，月亮宛如一只无暇的明珠被一圈毫无规则的碎玻璃笼罩着。

　　“他们......发射......激光导弹......打碎了......天穹......让巨大的......碎块落下......砸死我......”

　　身侧突然传来了虚弱的声音，顾舟扭过头，恰好对上了那道熟悉的眼光。

　　李尾依旧趴在原地，只是微微偏过头，他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看着醒过来的李尾，所有的猜疑消失得有些猝不及防，顾舟突然很想扑过去抱住他，却碍于他伤得很重，她只能低着头，紧紧看着他。

　　“你吓死我了！”好半天她才说。

　　“一惊、一乍。”李尾勾起嘴角，即便面色苍白，语气依旧是那副讨打的得意，“你都知道，我......不是人类......还......还怕什么啊！”

　　“你不是人类，”顾舟重复着他的话，背后一阵迟来的恶寒，“那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喜欢你。”

　　他就像谈论天气一样平静地说着，然后闭上眼睛：“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顾舟厉声制止：“不行！”

　　“嗯？”李尾睁开眼睛，怯怯地看着她。

　　这种濒死的状态下，往往就会一睡不醒了。顾舟转念一想，却好像并不需要用人类的常识来看待他，于是尴尬起身，刻意把距离拉远了点：“没什么，你睡吧。”

　　他虚弱而急切地追问：“你......去哪儿？”

　　“到附近看看。”

　　“这里......”李尾随口报出了一组经纬度数字，“是月沉岛西南侧的海滩。”

　　顾舟愕然，转身低头问：“你怎么知道？”

　　他没回答，把头埋在沙滩上，再次失去了知觉。

　　果然，外星生物进化的速度，比人类想象中更迅速更超前。

　　***

　　这里真是月沉岛西南侧的海滩？顾舟疑惑地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不远处那一片高低错落的废墟。废墟中，巨大的摩天轮在月光下残破而孤寂地伫立着，与头顶那轮崭新的圆月交相辉映。

　　是之前无意中到过的那个沙滩乐园？

　　顾舟朝那片废墟走去，果然是一片似曾相识的场景，不一会儿，一个瘦小的独眼少女从黑暗中现身，慢慢向顾舟靠近。

　　看到对方，顾舟善意地挥挥手：“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月光照在少女的脸上，这次，顾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她真实的样子。这让她突然想到了被辐射伤害的时序那群人，于是很难再继续想下去了。

　　少女又惊又喜地拉着顾舟的手，转身朝黑暗里喊了声，另一个佝偻的矮小人影颤颤巍巍地向她们走了过来。

　　等对方走到月光下，顾舟发现，是之前见过的那个没有腿脚的老太太。

　　顾舟问：“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其他人呢？”

　　独眼少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断断续续说：“他们......出去了......”

　　顾舟又问：“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少女犹豫着看了眼老人，老人若有所思地盯着顾舟的脸，终于点了头。

　　于是顾舟带着独眼少女去到不远处的海滩，两人合力将李尾带回了沙滩乐园。少女比划着说她那里有处理伤口的工具和药物，又急急忙忙消失在了黑暗里。

　　等待的片刻间，顾舟低头看着李尾，而一旁的老太太则是牢牢盯着顾舟。

　　很快少女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其中有急救包，还有几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药水。顾舟接过急救包打开，里面居然还有剪刀止血钳镊子和纱布。

　　顾舟蹲下，剪开李尾的衣服，熟练地开始处理伤口，消毒，上药，包扎......当李尾那与人类男性别无二致的躯干被泛黄的纱布全部裹住，顾舟才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对一旁目不转睛的二人说：“谢谢你们，真的帮了大忙！”

　　少女有些害羞地回答：“不客......气......我们......记着的......你给了......食物......”

　　突然，旁边的那个老太却大声尖叫起来，语气十分激动。

　　顾舟茫然地问：“她在说什么？”

　　独眼少女转过脸，断断续续翻译着：“她说......你......长得......很像......顾家人......”

　　顾舟的目光再次落在老太太身上，她点点头，坦然地回答：“没错，奶奶，我是顾湾的二女儿。”

　　这不稀奇。或许在大灾难前，老太太还是镇上的居民。

　　顾舟说完，老人依旧含混不清地吼叫着，语气却越发激动，充当翻译的独眼少女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固了。

　　“怎么了？她在说什么？”顾舟追问。

　　独眼少女转过脸，疑惑不已地说道：“奶奶说......顾湾的......二女儿......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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