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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卒起不意,大梅里森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全凭本能地闪开小梅里森诺的膝击。轰鸣过后,墙壁洞开。大梅里森诺吐掉一嘴巴的血和被打掉的牙齿,展开反击。高等军雌间的争斗转瞬发展到拆迁队的地步,不给旁虫插手的余地。
我闻不到血的腥味,有别于刑讯的动态图景中,我只能看到视野中多出点点红色,而后我腰间一紧,脑袋被保护着向下按,有什么把我扑倒、裹住我,眼前一花,再就是大片纯白与一闪而过的金红色眼斑。
熟悉的鳞翅将我和混乱阻隔开,是德伦沃斯。
我放松下来,舒了口气,拨开柔韧蝶翅的一角,得以有余裕旁观这场热闹,并思考它对我的危害。
大小梅里森诺的兄弟阋墙没有持续太久。在他们各自完全虫化前,姗姗来迟的老梅里森诺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们两个都揍了一顿,拳拳到肉,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胜利。
我的动态视力不足以看清这两个家伙谁被揍掉了更多的牙齿,反正不管谁更倒霉,都实打实地宣布这场晚宴最终只是一场会议的别称。
毕竟拔牙后两小时不能进食。
作为旁观者和祸根,我顺便收获了【梅里森诺内乱】成就。
这算不算蓝颜祸水了一把?
呵,谁稀罕。
不过,既然军团长都用了这样直接暴力的方式发声,无关虫族也该自觉退场了。
剜出眼球、拔掉舌头,血溅了一地,用最原始的行为证明忠诚后,大梅里森诺的新副官侥幸活着离开。但德伦沃斯走脱失败。收回虫翅后,他在老梅里森诺冷冰冰的注视下在我的座位后站稳,成为这场家庭会议的又一个局外虫。
都不用看老梅里森诺的脸色,我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没有瞒过他。
其根本原因当然不是老梅里森诺心细如发还会读心术,他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就不至于把两个孩子养成这样;而是小梅里森诺的安全承诺一文不值。
退一步来说,就算老梅里森诺已经撤去了对小梅里森诺的监视,但他还是在用某种我尚未从C37那里了解到的科技手段监视我。
啧,我和德伦沃斯啵个嘴都要被监视,烦死。
科幻到一定地步就是魔幻,以我贫瘠的想象力脑洞大开一下的话,会不会是什么纳米仿生机器?像寄生虫一样在我的身体里栖身,无时无刻不监听着我的心跳?
这么一想,老梅里森诺那个要我“好好吃饭”的下马威也显得意味深长了,难道真的有什么寄生虫机器混在那里面?或者生物性质的,比如说双盘吸虫什么的……
好了,不要自己吓自己,这些怪奇思维可以留到以后再发散,现在还有一顿要命的饭等着我。
尽管在座的没想吃饭的,还有两个顾不上吃饭的,但多少也得做做样子。
老梅里森诺被气得不轻,他表情冰冷得骇人,脸上还沾着不知道谁的血,正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脱掉他的手套。
“我不站在你们两个任何一边,因为你们都是一样地让我失望。”
“蠢货,还是毫无改进的那种。”老梅里森诺先将矛头指向小梅里森诺,“我不管你有什么毛病,发什么疯,克里斯先是你的上官,才是你的哥哥!明目张胆地以下犯上,我现在扒了你的虫翅都不会有虫敢放半个‘不’字,弗里德里希那个废物说不定还得叫声好,因为我终于给了你一个足够惨痛的教训。”
小梅里森诺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大梅里森诺似乎发出了点什么动静,虽然我听不分明,但老梅里森诺随即把他的手套扔到了他脸上。
“笑什么?你以为自己好到哪里去?多活了十年简直活到狗身上。”老梅里森诺说,“不,你还不如狗,我为什么要这样侮辱这种忠诚的朋友?就算是只螯兽杂交的串种,教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什么是克制,什么是不被允许——你是第一次见到高等阁下吗?一只打扮成应召阁下模样的高等种就让你丧失理智了?”
老梅里森诺站起来,踱步到大梅里森诺身后,一手扣住他的脑袋猛地砸进桌子里,又揪住头发勒令他抬起头。他卡住大梅里森诺的下巴,强迫他看向我这边:“因为一时的色欲熏心而丢掉脸面?我看你确实该好好清醒一下。”
“他值得吗?”老梅里森诺这半句话的话头又突然指向我,“一位没有家族可以依靠,也没有知识可以傍身,只有小聪明和小机灵可以耍的高等阁下,至于你们当着我的面打起来?”
这天大的锅冷不丁抛过来的时候我刚脱下外套,正驯服不听话的尾巴。
但三个梅里森诺两双半眼睛齐刷刷地扫过来,我只好一把薅住它,把尾端强摁在我的大腿上。
老梅里森诺眯起眼睛,那只义眼在我和德伦沃斯身上逡巡,具现化的表情符号没有反差萌,只有反差凶。
他讥诮冷笑:“真是令我遗憾,辛德阁下,我还以为C37能教给你点什么。结果除了哭哭啼啼,你就只学了咬着嘴唇,向每个能够到的雌虫卖可怜?”
“应召阁下不失为军队的一种储备物资,看来您已经掌握了其应有的职业技能。”
现在这种恶意近乎具现化,已经扼住我的脖子。
果然,之前我感谢小梅里森诺还是感谢得太早了。
老梅里森诺本来就在试图削弱一周目辛德对小梅里森诺的影响,结果小梅里森诺这一拳头下去除了证明他的努力没什么成效外,还揭开了大梅里森诺来得莫名其妙的好感,简直把老梅里森诺对我的印象分都打没了。
他连亲儿子都揍得这么惨,说不定真的干得出把我扔给亲信玩的事来。
分享了亵玩阁下的秘密,飘飘然地享受高等种的特权,又践踏了已有的权力体系……以此作为投名状,还有什么亲信敢不抵死效忠吗?
不要慌,辛德,事情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虽然虫族很擅长朝令夕改,但你已经走到这里了,就得继续走下去,亲眼看一看终点的景象。
我离开座位,站得笔直,庆幸不同世界的军姿都大差不差,以及自己最近有练习。
“您的指控有理有据。或许这次您连自辩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但为了不浪费您过去几天的好心,您能否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来证明自己从C37中校那里学到了什么,以及是不是真的辜负了您的期待?”
老梅里森诺没有打断我,任由我说完了这段话,所以他也会给我那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老梅里森诺说,“趁着你聪明的脑袋还能转,让它多转一转。”
“感谢您的仁慈。”我飞快地说,“过去的二十五天里,C37中校对罪雌西利安·爱多维奇进行了许可范围内的37种刑罚。将其精神阈值降低至思维模拟所需最低要求后,我们提取并构建了他的思维模型,发现其记忆并无任何指控罪名实际行为——复查结果相同。这足可以说明五年后会掀起叛乱的罪雌,在五年前的现在,依旧是安全的。”
这是对我的威慑,告诉我真正撕破脸皮后,他有数不清的手段可以用来打开我的大脑,窥探我的记忆,盗取我的人格。
现在不这样做,只不过是在衡量我所知所想与我这副美丽皮囊间,价值孰高孰低而已。
“中校不会对您的决定有任何异议,罪雌投入审讯室的那一刻起已经有罪,但我不禁思考您的用意——以我对思想犯浅薄的了解,当您在军团中发现一名思想犯时,背地里已经有无数的思想犯,而这绝非以杀止杀能解决的问题。但只要您在蔓缇斯一日,所谓的哗变便绝不可能发生,因此预先审判相应参与虫员看上去也是缺乏意义的事情,是莽撞的泄愤行为。”
我直视着老梅里森诺,余光中大梅里森诺狼狈不堪的脸上满是震惊——看来老梅里森诺还没有告诉他那个未来,小梅里森诺的重生预知依旧是我们三个之间的秘密。
小梅里森诺的座位在我的斜侧,毗邻老梅里森诺,我现在并不方便观察他的状态。
“可您不可能做出没有意义的事。因此,仅为我个虫想法——既然已经有了我这样一个重生后未卜先知的特例,就有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果另一个幸运儿同样身处第三军团,我们可以用简洁高效的方式辨明奸忠与否,决定是否逮捕。但如果他是其他高等军团的成员,我们反而会处于被动,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将我视作诱饵,在试探者中找出可疑对象将会使行动更加高效,也可以最大化程度尽到应召阁下的职责。”
“毕竟‘应召’一词的本意就是‘陪伴’与‘取悦’。”我勾住那条胸链,摩梭上面的吊坠,“那么身体以外,或许这种方式更能取悦您。”*
说到底,事情根本没有老梅里森诺表现出来的那样糟糕。
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计划与筹谋,资源的倾斜与调配虽然只在他一念之间,却也证明他有过这种念头,并且正在将其付诸实际。
而此番翻脸,不过是觉得我对于他两个孩子的影响颇大(别问我,我也很茫然),一时暴怒。
这很正常,如果我的两个儿子能当着我的面为了另一个人打起来,我也会不由自主地敌视对方,怀疑其居心叵测。
反正对于老梅里森诺来说,祸害了一个我,再伪造出另一个诱饵也不是不可能实现,只不过就是费事些、麻烦些,身份人员都还要斟酌些而已。
所以我的策略就是让他平静下来,等待他理智的回归,届时他会自己找出答案,发觉我的无害。
不管是人是虫,只要有了正确的逻辑,使用了正确的方法,都会得出正确的答案,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那我要不要再做些什么,来帮助老梅里森诺那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彻底摆脱我的影响,填补我失去的印象分?
我目不斜视地盯着老梅里森诺的肩章,数着上面的六芒星与月桂叶,等待着他的裁决,暗自思考。
要不要……赌一把?赌一把老梅里森诺和大小梅里森诺间的年龄代沟,以及亲子矛盾?
老梅里森诺没有留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他揉了把大梅里森诺凌乱的头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给克里斯解释一下。”他又对大梅里森诺说,“你也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被一条狗咬死的。”
老梅里森诺没有指明对象,我想这是他出于保护小梅里森诺的想法,而默许了我谎称重生者的说法。
于是在小梅里森诺再次乱入前,我还是抢先开口,尽可能简明扼要地为状态外的大梅里森诺解释了前因后果。
当然,我还是用了虫族更能接受的“游魂入侵”作为重生理由,说明在信息流对冲中,某种奇妙未知的现象要一周目辛德的记忆落到我的头上。
“……所以,这间会议室里的所有虫都会在五年后死去。”
我用这样一句荒唐的话作结,惹来老梅里森诺的异议。
“他也死掉了吗?”他指了指我身后的德伦沃斯,“你比自己的护卫雌更先死去,阁下。你不该这样大言不惭,罔顾信息的准确性,只为了保护自己的私情。”
老梅里森诺试图让我无法确定的事提前变成事实。
他是要惩罚我的情不自禁,而我当然会承担这份责任。
“我只是在陈述自己笃定的事实,没有想过冒犯您,军团长。”我说,“我当然可以作保这份信息的精确性……”
像在脑中预演过千百遍的那样,我的意志强压在脊髓神经之上,尾巴向上甩开,紧缠住我的脖子,尾勾则卡在我确认过的血管的位置上,刺破皮肤,随时准备更向里突刺。
我在C37那里重新学习了《虫体解剖学》,又在和德伦沃斯耳鬓厮磨时反复确认搏动血管的位置,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即使星际时代科技发达,雄虫的身体素质比21世纪人类稍强一线(至少未经训练的人类无法猝不及防间直接上星舰),在没有预先准备医生的情况下,数十秒也足够放空我的血,将我带向死亡。
退化至今,雄虫只有尾巴尖还保留着些许钩状硬质结构。这也是我唯一能被允许随身携带,而不可能被剥离的“利器”。
“我能拼死保下他的性命,他也一定会为我殉死。”
如果“德伦沃斯”这张弱点牌无法被遮掩,就让它堂堂正正地上桌。
深爱着护卫雌的阁下不可能引诱老梅里森诺的子嗣,高等军雌的自尊不会允许他们继续追求心有所属的阁下,而我将得以保护德伦沃斯的性命,这是三赢。
但暂且不谈小梅里森诺,对于连对我的欲求都只是短暂显露的大梅里森诺来说,虫生中第一次彻头彻尾地被拒绝被告知毫无希望的感觉,一定是终身难以忘怀的。
我在赌老梅里森诺并不够了解自己的孩子。
这是无伤大雅的小赌,除此以外,决定德伦沃斯生死的赌局输赢将决定于小梅里森诺。
老梅里森诺眉头紧皱,大梅里森诺满脸不可置信,德伦沃斯痛苦地注视着我,但我无法观察到小梅里森诺的反应,而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可以掀翻现有局面,驳倒我的变量。
只要他告诉老梅里森诺,德伦沃斯刺杀他未遂,不论我如何谋划,德伦沃斯都难逃一死,而他能在这一瞬收获来自我的强烈仇恨,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会在他开口的同时割断自己的血管。
而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我们间的憎恶还将持续更长的时间……
该选择了,西格沃特——
快速地死,或持久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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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虫族语义,非现实,勿联想。
*仅此可以摆脱一切痛苦——选择吧:快速地死,或持久地爱。